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念作天降,实为竹马》作者:欺刃   俗话说:竹马不敌天降。   游蔚表示:不可能,我是例外。   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比自己的竹马更好的人?!   ——直到有一天他遇见了才貌双全的校草徐骤。   真香虽迟但到。   只是越相处,游蔚惊恐地发现这天降和多年未见的竹马太过相像。   他静下心来开始推理,这相似的细节、这相似的心动,原来我一直把徐骤当成是替身?   我好渣。   翻车比坦白那一天来得更早,游蔚深思熟虑一开口,却喊错名字了……   一片死寂后,游蔚听见徐骤道:你终于认出我了?   游蔚:?   *   徐骤版文案:明明是双向暗恋,为什么总觉得我在自己绿自己。   1.1v1+受游蔚X攻徐骤   2.小说内容请勿较真,全是扯淡   3.沙雕风,治愈向,看个乐呵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青梅竹马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游蔚,徐骤 ┃ 配角: ┃ 其它:强强   一句话简介:天降竹马,一见倾心   立意:做人要专一 第一章 倒霉   二月末,虽已至初春,却好端端得又下了一场雪。   一层薄雪压在抽着嫩芽的枝桠上,软弱无力地在风中摇摆着,最后啪嗒一声砸了下来。   游蔚掸了掸身上的雪花,在他的身后,两扇巨大的铁门轰然关上,空气似乎都为此一颤,本就闭塞不堪的校园更显拥堵。   游蔚隔着口罩呼吸了一大口,这才缓了过来。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里,随着稀稀拉拉的人流往教学楼走。   全然陌生的校园、素未谋面的同学,游蔚看着周围套在灰色校服里的学生,只一声接一声地叹气。   呼出的气凝成白雾,倒像是吐出一道道忧郁的烟圈。   和他擦肩而过的学生们,不光是穿着,连发型都一模一样:女生一水的齐耳短发,而男生则都是精确到毫米的短寸。   这一眼望过去就是十几胞胎,看着还怪惊悚的。   很难想象,在推崇个性化的21世纪,还会有这样死板严苛的地方,实在是教育进步的漏网之鱼。   难道所谓的优等生是靠剥削审美换来的吗?   游蔚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   走着走着他就察觉了不对劲:不光是自己在打量四周,周围一圈人都在有意无意地在偷看他——这主要归功于游蔚身上的红色羽绒服。   一片掩埋生机的雪白之中,这刺眼的一道红是很显眼。   仔细一看就会发现,游蔚不光没穿校服,被帽子压塌的头发都快遮住了眼睛。   这才开学第一天,除他之外也有几个胆子大的人穿着花里胡哨地溜了进去,可一进教学楼就乖乖把自己裹回灰色里。   只有游蔚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慢悠悠晃进了教学楼。   他嘴上念叨着:“高二(12)班,高二(12)班。”这教学楼构造像蜂巢一样,新来者一钻进来便失了方向;他拐了不知道几个弯,路过的每个班级门牌都相似,但却都不是。   这么一耽误,上课铃就响了。   游蔚实在没辙,只好求助于忙碌其间的勤劳小蜜蜂。   他正朝路过的一位同学招手,背后突然一阵冲击,伴随着身体严重的失衡,他向前踉跄了好几步。   这地本来就滑,游蔚被栏杆狠狠勒了腰,这才没有狼狈地摔到花坛里去   还没缓过神来,一阵浓烈的食物气味就往鼻子里钻。   游蔚顾不得身体疼痛,反手一摸,背后竟然湿了一大片,入鼻是一股包子汤汁混着甜腻豆浆的味儿。   他将沾着脏污的手停在半空,眨巴眨巴眼睛看向身后的罪魁祸首,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   对方虎背熊腰,连看都不看游蔚一眼,急着上课去了。   游蔚立刻扯住对方的衣角,迫使他停下脚步,顺手又把手里的汤汁就着衣服擦了擦。   这位壮汉斜觑着他,毛毛虫般的眉头一抬,用近乎威胁的语气道:“还有什么事儿吗?”   游蔚丝毫不怵,个子虽比对方矮半个头,腰板也比对方细,但气势上显然高了一大截。   他漫不经心地用脚尖踢了一下,地上的半个包子滚了过去。   他轻声细语,半点怒气也不显:“同学,你的早饭落下了,快趁热吃。”   这话说的极其挑衅,那壮汉愣了几秒。目光从游蔚青春靓丽的红色羽绒服转移到嚣张飞扬的一头秀发,又挪到黑得显出几分邪气的眼珠子。   原本想要动拳头的冲动也渐渐平复了。   打扮成这样,说话还那么冲,此人不是很有背景就是脑子不好使。   但鉴于沂风一中的高门槛,脑子不好使就等于了很有背景。   想着,壮汉硬挤出一个笑容。   “同学,刚刚实在不好意思啊。”   走廊上已经没多少人了,嘈杂的读书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游蔚的话卡在了嗓子眼,没想到自己眼前上演了一出活生生的川剧变脸。   壮汉又道:“同学,我还急着上课,下次好好给你赔罪……”言辞恳切,满脸堆笑。   “算了算了,别赔罪了,下次走路长长眼睛。”游蔚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只好自认倒霉了。   他叹口了气把外套脱了,里头只穿一件略显单薄的卫衣,冷风来回吹了两遭,手心迅速凉透了。   那壮汉如释重负地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又被喊住。   “那个,你等等。”   游蔚后半句“高二(12)班怎么走”还没问出口,这壮汉过于上道地跟着脱了校服外套。   “看我这不懂事的,差点都给忘了。您这衣服弄脏了还怎么穿,先穿我的,这件儿洗好了我再给您送回来。”   游蔚看着递在自己跟前的衣服:?   “不用。”他摆手。   “要的要的。”   “真不用!”   游蔚没有装客气,对方那衣服的汗臭味比这食物还难忍受。   推来搡去几个回合,游蔚被逼得真要发火了,突然听闻一道声音打破僵局。   ——“走廊不许斗殴。”   总不能在说我们吧?   游蔚环顾四周,还真只剩下我们俩了。   那壮汉也愣住,定睛往前一看,连忙抓起掉在地上的衣服就跑,跑前还挺讲义气地提醒。   “纪检部的!”   游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倒是没有急着跑。   他还要问路呢。   游蔚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只见一个高个子男生朝着这边走来,宽肩窄腰,长腿阔步。逆光看不清五官,但看得出头很小。头发也剪得很短,这发型在多数人身上,要么显得匪气十足,要么活像□□多年。来人却依旧是一股子纯净的书生气,儒雅温和。   他一步步走近,游蔚心跳得越厉害。   不光是因为人类对于美貌浑然天成的好感,更是更是因为对方给他的感觉特别特别熟悉。   游蔚搜刮着这份熟悉感,他们肯定见过。   游蔚重度脸盲,只要长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在他眼里就都一个样,没几个月根本记不清。但长相这么出众的就另当别论了:大脑有额外的储存空间腾给他们。   “发生了什么?”   这个帅哥开口语气平淡,像是落在掌心立刻会化掉的雪花。   游蔚正犹豫着要不要套个近乎,脸比大脑反应更快,已经自行露出了个灿烂笑容。   但他忘记自己带了口罩,人家根本看不见。   果不其然对方毫无反应,他比游蔚高了半个头,垂着眼睛神色淡漠地上下打量着游蔚。   游蔚尴尬地收住笑容。   “没事,刚刚闹着玩的。”   那帅哥的视线比寒风还冷,游蔚情不自禁又哆嗦了几下。   “没穿校服,头发也不合格,现在七点十二分,早读迟到。”那帅哥问,“你是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   他不带感情地审判着。   游蔚不以为意地回答:“刚转来不懂规矩——哈秋!”   打完喷嚏他接着道:“高二(12)班游蔚。”   闻言,面前这人微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转学生?”语气有点疑惑。   众所周知,沂风只有中途退学的,少有半路转进来的。   游蔚点点头:“12班怎么走,能帮我指个路吗?”   那帅哥却答非所问:“怎么不穿外套。”   游蔚把手里的外套抖开,给对方看那滩污渍:“被人倒了一身早饭,有点膈应。”   帅哥看了看他,沉吟片刻也把衣服拉链拉了下来。   “你干什么?”游蔚半是困惑,半是受宠若惊,“不用不用!”   都说沂风一中关着一群没有感情的书呆子,现在看来纯属谣言,光是来自陌生同学的关心就已经让游蔚很是难以承受了。   那帅哥已经将衣服完全脱下了,不由分说地上前一大步,披在了游蔚身上。   带着体温的校服将游蔚紧紧包裹,他被冻僵的大脑又活络了:衣服并没有汗臭味,甚至连袖口都是干干净净的,要努力去嗅,这才能闻到淡淡的油墨味。   游蔚没有半分反感。   但游蔚却觉得仿佛被烫到了,连忙要脱下,却被对方的双手牢牢按住。   “我教室还有一件,你先穿着吧。”   游蔚终于忍不住发问:“你认识我吗?”   没道理有这么好的人吧。   那男生不答反问:“你呢?”   “认识……吗?记不起来了。”游蔚坦诚答道。   那男生突然笑了:“我叫徐骤,徐徐图之的徐、急风骤雨的骤。”   这个笑容像是红梅初绽,虽然并不热情,但却已经驱散了不少冬末的寒意。   ———   徐、骤。   游蔚轻轻写下这两个字。   他苦思冥想仍旧毫无印象,摇摇头又将字划掉。又是借外套又是帮找路的,现在这样的好心人可不多,改天请他吃个饭好了。   游蔚往椅背一靠,百无聊赖地打量起教室的环境来。   方才他进教室时,班主任随意将他发配在了紧挨垃圾桶的“风水宝地”,俗称的差生专用区。   好在刚倒过垃圾,暂时还没什么异味。   班里大多数人都在扯着嗓子背书,喧闹得像是误入了什么屠宰场,一声盖过一声。   ……不愧是传说中的学习地狱。   游蔚随手一翻,课本扉页上仍写着“高二(1)班游蔚”。   游蔚在“1”后面又加了个数字变成了“12”,就此与扬天中学的游蔚、与过去的生活彻底告别。   唉,他深深叹气。   一向没心没肺的游蔚突然多愁善感起来:自己如果没转学的话,现在应该……应该在睡觉。   谁能相信这学校的作息比扬天中学提前了整整一个小时!   游蔚那点怀念还没更深入地蔓延,就立刻落下帷幕。   他脑袋一歪,直接在这鼎沸人声里睡着了,他昨晚几乎没合眼。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各种光怪陆离的画面晃得他脑袋发晕,过去和现在交织着,像是一阵浪,把他卷入未知的命运里。   他被浪拍打在地,却毫无反抗之力。   突然间后脑勺传来一阵钝痛,耳边是细碎的私语声。   游蔚皱着眉头缓缓睁眼,梦境和现实仍在纠缠,好半天才分出个你我来。   那些嘈杂的声音逐渐清晰,画面也慢慢聚焦——一个小老头正张牙舞爪地挥动着一把大三角尺,尖锐的木板角晃动在游蔚眼前。   游蔚想也没想一把伸手抓住了,这玩意儿扎到眼睛可就不妙了。   那老头气呼呼地想要抽回“武器”,但没抽动。   数学老师威严扫地,气急败坏地吼道:“要造反了?尊师重道这四个字忘光了是吧!”   他说着又狠狠使力,握惯粉笔的胳膊也颇有几分力气。   游蔚反应过来连忙松手。   他这手松得突然,数学老师没收住力气,后退一大步,直接坐到了一个满脸痘的男同学腿上。   笑声、惊呼声夹杂着,场面一时间十分混乱。   游蔚也没想到会这样,彻底清醒过来后,倒是被痘痘同学欲哭无泪的表情给逗乐了。   “不好意思啊。”   那老师看见游蔚的笑容更是气得够呛,已经骂骂咧咧地罢课了:“这课是没法上了,我教书四十余年,第一次遇到这么顽劣的学生,上我的课还敢睡觉!还敢打老师!”   游蔚:?不会在说我吧?   周围人幸灾乐祸的神情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复:没错,就是你。   数学老师气得夺门而出,两个同学紧随其后出去劝阻,大约是班干部之类的。   前桌转过脸:“帅哥,你要倒霉了。”   游蔚倒是淡定得很:“习惯了。”   前桌又道:“刘老是退休返聘的老教师了,脾气很暴躁,事儿特多,也特别特别……小心眼,全校就没有一个敢和他对着干的,你是第一个。”   游蔚:“……谢谢?”他不慌不乱,甚至感觉有点荣幸。   他在众人好奇的目光里,又趴下睡了。   前桌倒吸一口凉气:“这到底什么来头?”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甚至还能再睡一觉?   在各种不切实际的猜测围绕游蔚展开的时候,当事人的心理其实特别简单。   他在想,听起来自己会成为沂风第一个刚转学就被退学的学生,那干脆养养精神再走。   作者有话要说:   幻耽预收:《仿生小少爷会撒娇吗》,不甜不要钱(●^o^●)   文案如下,感兴趣的可以戳专栏收藏   1.   为了反抗包办婚姻,集团小少爷司莱混入机器人包装盒逃出家门,没想到自己连人带盒漂洋过海快递到了他未婚夫家门口。   快递一被打开,司莱素未谋面的未婚夫乔遇霖正冷冰冰打量着他。   惊喜,意外。   见此情形,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气少爷随机应变,谎称自己是家务机器人:“你好,主人。”   #逃了,但没完全逃#   小少爷上岗第一天,睡过头了。   第二天,打碎八个碗。   第三天,半夜偷吃食物差点被发现。   ……   上岗第n天,因为被主人强行开启成年模式差点死机(精神上的)。   #每天都在掉马边缘疯狂试探#   #未婚夫有亲吻机器人的怪癖该怎么办#   —————   2.   乔遇霖,联邦里最年轻的将军,以铁血手腕著称,还是出了名的的不近人情(机器人也不近)。   不知道哪天开始,他家里多了个好看但无用的家用机器人,还被他当宝贝一样供了起来。   #真香#   机器人到家第一天,将军的军装被烫坏了。   第二天,将军因吃自带便当上吐下泻。   第三天,将军不得不偷偷做饭避免机器人和自己都饿死。   ……   第n天,将军沉迷给小机器人玩换装游戏。   部下看不下去提醒他:“将军,这么笨的机器人一般是要送回去报废的。”   将军神情不悦:“?你会把你老婆送去报废吗?”   部下:?   #我也不想的啊可是他叫我主人诶#   #未婚夫有装作自己是机器人的怪癖该怎么办# 第二章 没想到你是个青铜   认识游蔚的人都知道,此人的心理素质非同一般,哪怕世界末日来临也不能影响他该吃吃该喝喝的。   但落到不相熟的人眼里,游蔚这一言一行就是目中无人,又或是没长脑子。   多亏了他长着一张颇有亲和力的好看脸蛋,这才让他安然无恙地长到了十七岁。   但美貌也不是免死金牌,游蔚总有办法轻易拉仇恨,自己却仍在状况外。   就比如此时此刻,游蔚的从容淡定显得太过格格不入。   没过多久,班长去而复返,怀里抱着厚厚的卷子,班里同学见状一片愁云惨淡。   “班长,不会改成考试了吧?”   “怎么又考试啊,这点时间哪来得及啊!”   “不会又霸占自习课了吧,那我哪有时间写作业啊,今儿又得通宵了呗!”   “对,连着下节自习课一起考,早操和课间休息也没了。”班长沉稳地发起卷子,“冲我抱怨也没用,这事儿也不是我惹出来的。”   “还有,老师临时又加了份作业,考完我再布置。”   班长话音未落,所有人都转头看向游蔚。   有人能让刘老头吃瘪的话,那么看看热闹也无妨;但如果影响到了自身利益,这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各种嘈杂人声加上一束束探照灯般的视线落在头顶,终于让游蔚再度悠悠转醒。   他一抬头顶着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杀人目光,无措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好家伙,知道的是他不小心打了个盹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杀人放火了。   前桌转身把卷子拍在游蔚的桌子上,也气得牙痒痒。   游蔚揉揉眼睛,问:“同学们都这么不高兴吗?”   前桌:“你说呢?”   游蔚若有所思:“原来咱们班这么热爱数学。”   上不了课一个个苦大仇深的。   前桌:?这新同学脑子好像不太行。   邱远洋同情地看看游蔚:换位思考,自己今天只是多了张卷子外加熬夜作业的机会。可对于这位新同学来说,入学第一天就迎来变态难度的数学考试外加刘老师的包年特殊照顾,还是他比较惨。   这么一想,心态就好了许多,前桌邱远洋还简短地安慰起了游蔚。   “没事,大家不会怪你的,你不用太自责。”   游蔚沉吟片刻,却道:“你说,需不需要我现在帮老师代上一下数学课?”   邱远洋:?这新同学的脑子确实不太行。   “你认真的吗?”   游蔚以前在扬天中学的时候没少帮人补习。他那一帮狐朋狗友平时翘课打架,每次考试全仰仗游蔚一人,游蔚补课教学都有一套心得了。   游蔚从不帮忙作弊,主要是他觉得考前复习可比作弊容易多了。   很快卷子发完了,教室重新陷入寂静,只剩了笔纸摩擦的沙沙声,游蔚也反应过来了现在的状况。   “开个玩笑。”他皱眉看题。   前桌尬笑:“哈哈,是挺幽默的。”   邱远洋仍是不解,自己当了沂风两年的学子,他都没有沾染到一丝该有的傲气,这个外校来的转学生怎么能这么普通且自信?   ……不看脸是挺普通的吧。   游蔚打断对方的凝视:“这卷子得趁热写,凉了就不好写了 。”   邱远洋悻悻地转了回去。   游蔚一目十行地也看起卷子,这卷子和他以前做过的相比,题量大了一倍,密密麻麻全是字,而且无论选择还是填空都要用到大量的计算。   扬天中学的进度比这儿慢很多,游蔚心想,这卷子上好多题型他见都没见过。   游蔚也不犯怵,龙飞凤舞地签上大名后,直奔那几个新题型,草稿才打了两行,班长敲敲游蔚的桌子,如同押解犯人一样把他带走了。   游蔚抄起卷子跟在后面。   班长显然对游蔚并无好感,一个多余的字也不肯多说,到了办公室门口也只是抬抬下巴示意。   游蔚敲了两下门却没有反应,里面隐隐约约听得见人声。   游蔚拉开门,怒斥声也便这样倾泻了出来:   “顽劣不堪、顽劣不堪!这样的学生怎么能出现在我的课堂,怎么能出现在沂风一中呢?这是耻辱啊!”   游蔚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这进去也不是,傻站着也不是的。   班长的眼神也格外复杂,听了一会儿转身走了。   那边,数学老师还在办公室激情演说:   “我本来就不赞成什么转学生的,不仅跟不上进度,还会扰乱课堂秩序,带进来一堆歪风邪气。你看看,我这老胳膊老腿还能被折腾几次?我现在还在后怕,万一真摔出个好歹来!”   游蔚点点头,按照这气沉丹田的大嗓门来看,说不定这老师会比多数熬夜通宵的年轻人活得久。   他饶有兴致地倚在门框上,边掏出卷子边继续听。   “许老师,我一向对班级负责,你是知道的,12班的同学我也很喜欢,但是现在这样真是没法上课了,我的威严扫地啊。”   “我也知道小许你为难 ,但以后这游……游蔚是吧,我的数学课不能出现他的名字。”   班主任许竹认真倾听着,半点不耐烦的神色都没有:“刘老师你放心,我一定严肃处理,你消消气哈——进来,在门口干什么呢?”   班主任许竹终于发现了来人,招招手把游蔚喊了过来。   数学老师闷声不响了。   游蔚笑了笑,很是自然地打了招呼。   他那灿烂的笑脸一露出来,许竹之前打的腹稿都忘得一干二净。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笑得这么真诚,许竹的声音也柔和了下来。   “游蔚,先给老师道个歉。”   游蔚看着班主任愁苦的脸,从善如流:“老师,我错了。”   游蔚轻飘飘的几个字显然没能让对方消气。   “这道歉有什么用?”刘老师冷哼一声,“真知道是错的,起先就肯定不会去做。”   “确实没用,那不然我改个名儿?”游蔚随口接道。   “什么?”   “您不是不让‘游蔚’出现在你的课堂上吗?”   “胡闹!”   数学老师行事一板一眼,容不得学生嘻嘻哈哈的,当即拍板:“该检讨检讨,该处分处分!”接着气得拂袖而去。   许竹揉揉太阳穴,感觉心很累。   开学本就是事务最繁忙的时候,各种大事小情压得她连吃饭都没时间了,如今还临时接收了一个转学生。   半途转校也不是没有过,但那都是在高一、课业还未完全行进的时候;高二下再转学,真是有些天方夜谭了。   严肃来说,这不仅是对学校的不负责任,更是对学生的不负责任。就算是个瓷器,压力环境改变下,花纹重新打磨时也会很容易碎掉的。   班主任怕刺激对方,于是开口问他:“感觉怎么样,还适应吗?”   “现在还行。”游蔚笑得愈发灿烂,“适不适应取决于中午食堂伙食。”   班主任:……   沂风光靠门路也是进不来的,好成绩才是破格的前提条件。   许竹点开游蔚的学籍的电子档案,里面分明写着:两年以前沂风的提前批考试里,游蔚拿下了榜首,但是却没有来此上学。后来的中考成绩也远远超出了沂风的录取分数线,但仍旧没来读。   总不可能伪造档案吧,但她看到过往老师对游蔚的评价栏上写着“腼腆文静”。   许竹又沉默了。   她摆出班主任的威严,道:“以后上不了数学课了,你还笑得出来吗?”   游蔚认真思索:“其实……”   似乎是看破了游蔚的想法,许竹语重心长。   “你应该知道沂风是所什么样的学校,你以前的学校各方面都和它没有可比性。过去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也能学,可现在不是了,这里的学生、老师都很优秀,已经不是你光靠自学就能赶上的。”   “更何况高考越来越近了,你一天、一节课也耽误不起。”   游蔚听着又有点昏昏欲睡起来:从班主任的话术来看,沂风和自己以前的学校也没有任何不同。   一个合格的学生就要学会在该闭嘴时闭嘴。   可惜游蔚不是。   他认真地抬头问班主任。   “老师,那我以后的数学课可以申请去自习室睡觉吗?”   得,全白说了。   许竹气结,深呼吸好几口才没像刘老师那样失态。   她把《沂风学生手册》拍在游蔚的面前:“把校训给我抄两遍,再写个两千字的检讨,今天交不出来不许回家!”   那么爱睡是吧,偏不让你睡。   游蔚接过这足有一本新华词典大小的“手册”,终于有了点情绪波动:   “沂风这是直接立法了吗?”   ———   这么闹了一出,游蔚已经成功让班里其他同学都记住了他的名字,而且颇有威名远扬的趋势。   课间还有一些陌生的同学慕名趴在窗口找:“到底是哪个勇士把老刘气哭了?”   其实也不需要答案,游蔚那头秀发实在过于惹眼,在各种羡慕嫉妒恨的眼光里,游蔚默默扮演着一个不动声色的世外高人。   好不容易铃声响起,班长和课代表收卷,前桌一脸期待地转身看向游蔚,惊讶地发现卷子上大片空白。   “你还交卷吗?”   游蔚:“交啊。”   邱远洋的目光似乎在说:原本以为你是个王者,没想到只是个青铜呀。   邱远洋看不下去了,把自己的卷子拿到他桌上。   “你抓紧时间再填几个空。”   游蔚问:“这是正式考试吗?”   “不是,就是一次小考。”   “那干嘛这么在意呢?再说了,作弊是不对的,同学。”   前桌:……是我格局小了吗?   “好心当作驴肝肺。”邱远洋索性直接交卷了。   “这是实验班的开学考,本来和咱们平行班没有关系的,老刘是故意给我们下马威,做不出来也正常。”   游蔚问:“你在自我安慰吗?”   前桌:?看来自己怜惜弱小的那颗心也属实多余。   他注意到游蔚还在不停地动笔写着什么,起身一看,一本崭新的作业本摊开,上面布满龙飞凤舞的字迹,左手压着的校规已经翻了半本了。   “好家伙,刚刚你一直在抄校纪校规,所以没写卷子啊?”邱远洋震惊脸,“罚抄写比考试要紧吗?”   游蔚不紧不慢:“嗯,我是经过考量的。”   “交白卷不影响我正常放学;完不成抄写,我就得留堂,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邱远洋感觉自己的价值观受到了严重的冲击。   大哥,你都敢交白卷了还在乎这个吗? 第三章   游蔚成功做到了一个人孤立整个班。   除了前桌邱远洋,愣是没有一人敢和他搭话的。大家自发的以游蔚为中心、一米为半径设立结界。   游蔚也乐得清净,他已经抄到第三部 分的第十款第五条“课间不允许追逐打闹”,估计再过十分钟就能抄完。   不断有人从后门进进出出,冷风也一股一股地往他身上扑,游蔚的手写一会儿就冻僵了,只能不断地左右开弓以保持效率。   没错,游蔚的两只手都能写字。   这是他从小被罚锻炼出来的绝技,由于他写字过于不拘小节,连自己也分辨不出两只手笔迹的差别。   等他单手揣兜取暖时,却突然摸到了一个小卡片。   游蔚拿出来一看,是张学生证。   游蔚盯着左上角证件照看,戴着银边眼镜,不苟言笑,长得挺好看的:但这个人不是他。   接着他想起来,这件衣服也不是自己的。   “高二(1)班徐骤,学号210101。”   按成绩排的学号吗?还挺厉害的,游蔚心想。   以前在扬天中学读书的时候,食堂吃饭都得用学生证刷,不知道沂风是不是这样。   他拍拍前桌问了。   邱远洋:“对哦,你还没有学生证!你记得去学生处办一张,可能需要一两天……诶,你这是谁的?”   游蔚把学生证翻了过来,推到邱远洋面前。   邱远洋惊讶道:“徐大佬的学生证?!你捡到的?”   游蔚道:“你认识?那你去帮我还一下。”   总不能耽误人家吃饭。   “年级第一谁不认识啊,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呀。”邱远洋连忙摆手,“对了,你都穿校服了,怎么没有学生证啊。”   游蔚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坦然道:“这衣服一起捡的。”   邱远洋:……   游蔚停下笔:“我总觉得徐骤特别特别熟悉。”   邱远洋道:“那正常,听说他妈妈是演员来着,你可能看过她演的戏。”   “是吗,可能吧。”   游蔚彻底放下疑虑,自己从小到大确实没有接触过什么星二代的。   ———   按理来讲,捅了篓子之后就得韬光养晦,尽可能降低存在感,可这转学生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午餐时间有消息传进食堂:游蔚去实验班邀请著名的高冷学神徐骤共进午餐了。   同学们交头接耳:游蔚是谁?   知情者会解释:“那个把刘老头气得罢课的转学生。”   如果客气一点或许还会添句“长得还蛮帅的”。   不客气的就会直接骂:“一个脑子有病、爱出风头还很有背景的暴力狂。”   有人不屑:徐骤一直独来独往,怎么可能和他一起吃饭。   话音未落,却真见到食堂门口走进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   长身玉立,气质脱俗。   这不是那个只可远观的学神是谁?   再定睛一看,他旁边有个笑得晃眼的陌生面孔。   还真是游蔚。   两人不光一起来吃饭,甚至还有说有笑的。   “怎么做到的?这到底什么来头?”   有几个徐骤的骨灰级迷弟迷妹眼巴巴看着两人从一个个餐点窗口路过,把鸡腿骨都硬生生咬断了。   “高二转进咱学校,才来半天就能约到年级第一,这个男人到底使了什么手段?”   “是不是动用暴力了?我听说老刘早上被他打得直不起身子了都。”   “还真有可能是!”一个人端着餐盘强势加入对话,语气相当委屈,“我早上不小心撞了他一下,这个人就逼我吃掉地上的包子赔罪!特别蛮横!”   几个女生停下筷子,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这个两百多斤的糙汉子,又看了看比起徐骤还小了一号的游蔚。   几人痛心疾首:“天呐,我们学校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人!”   “怪不得徐男神的表情那么臭,一定是被逼无奈!太可恶了吧!”   勺子狠狠擦着铁质餐盘发出呲啦的噪音。   “可看上去不是挺配的吗?”又一陌生人打断。   食堂最前方,游蔚和徐骤最后选定了今日限定的美食意面。排队时,游蔚一直在说话,徐骤侧着耳朵听得很认真,时不时还会跟着笑笑,没有半点不情愿的样子。   此话一出,其他人淬了毒的目光差点把她杀死,这位刚刚见证了约饭全程的1班同学默默把后半段话咽了回去。   这个时候和舆论对着干会有很不好的下场。   不过事情确实并不是大家想的那样,起码在她的视角里,故事完全不同:   早上最后一节化学课,老师拖了一下堂。   下课时,陈曦曦发现门口栏杆上倚着一个不速之客。以她多年的美色鉴赏经验来看,只是背影也能确定是帅哥了。   身高176左右,气质相当干净,比例和骨相都很好,平平无奇的校服愣是穿出了高定的感觉。   一回头,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更是正中红心;酒窝也和我追的小爱豆好像啊,陈曦曦心想。   但是我追的爱豆走得禁欲风格,不可能笑成这样的……等等这个微笑,对着的是徐骤?这就是帅哥的朋友圈吗?   但是我们学校什么时候多出了这么个帅哥,我之前都没有发现啊!   陈曦曦带着好奇凑近了。   两人显然并不是十分熟悉,彼此隔着半臂距离,陈曦曦被徐骤的背影挡住视线,只能看到那个陌生帅哥把什么东西递给徐骤,还有点扭捏地说:“这是你的东西,你收好。”   正当陈曦曦浮想联翩的时候,竟然见到一向冷淡的徐骤主动拉住对方的胳膊,问:““中午要一起吃饭吗,我请你吃。”   这句话落在陈曦曦耳朵里,如同投下一道惊雷,同学快两年,她从没见过徐骤这么热情。   这句话在她看来无异于:“——你要和我结婚吗?”   霎那间,两人再普通不过的肢体接触在她眼里都显得藕断丝连。   ——以陈曦曦同样多年的嗑cp经验来看: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   一个阳光一个冷漠,只有他能融化他身上的冰,这还不是绝配吗?   陈曦曦看着两人一前一后在对面的餐桌面对面落座,恶狠狠地又多吃了两碗饭。   至于刚刚那些传闻,陈曦曦反而觉得更是加分。   对外是个杀人不见血的校霸,可在徐骤面前就苦心经营一副阳光小白兔形象,只等着请君入瓮、扮猪吃老虎!   如果再细细思索,游蔚的突然转学会不会就是为了折下徐骤这朵高岭之花……   太配了,太配了,陈曦曦忽然觉得自己爱豆的cp都没眼前的香。   ………   游蔚这顿午饭吃得很舒心。   食堂的手艺还不错,他的番茄意面很香,中午天气放晴冰雪消融,一切都和谐。   面前还坐着他来到沂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如果正常发挥,也可能是之后唯一一个朋友了。   游蔚心想,自己现在穿他的、吃他的,管徐骤叫一声爹也不过分了。   虽然就在二十分钟前,游蔚闹了个笑话。   听他前桌介绍,食堂虽然不能用现金,但学校超市。里面只卖一些方便面和面包,游蔚心想自己凑活两天也不是不行。   因此,他本来只想把饭卡送还给徐骤而已。   本来是这么打算的。   于是他以前踩好点,一下课就去一班门口还卡了。   谁成想,乌泱泱一群人闯出来的时候,游蔚瞬间傻眼了。   凭着感觉,他找了个眼熟的猕猴桃一拍肩膀,道:“徐骤,等等我,先别急着去吃饭。”   徐骤的回答却在他身后响起:“我在这里。”   游蔚一转身:……   徐骤看着他:……   还好徐骤是个相当愿意给人排忧解难的人,不仅没怪罪游蔚的眼拙,当即还提出要请游蔚吃午饭。   游蔚自然不是那种贪图便宜之人,还在路上要了徐骤的联系方式,打算一回家就给他转账。   真是个好人,还是个长得很好看的好人,游蔚在心里赞叹,吃东西也慢条斯理的,和周围人完全不一样。   游蔚放眼望去,这偌大一个食堂空了大半,坐在位子上的也在狼吞虎咽;尤其是他前面那桌的女生,游蔚见她扒拉完两碗米饭了,现在又去打了一碗面。   游蔚以前就经常听说有关沂风的事儿,毕竟人家是省重点,班主任没少拿它的变态校规当作别人家的孩子一样来激励学生。   方才完整抄过校规的游蔚有了更深的体会:变态是变态,但完全没有被激励到。   仔细一瞧,他能看到人手一本小册子,更有甚者一边吃一边做作业,但吃饭速度半点未减。   游蔚在排队时瞥了一眼,大半部分人都在背英语。   这大概是校规第三款第五条“利用一切碎片化时间学习”的活学活用版。   游蔚问徐骤:“人在进食状态下学习效率可以提高吗?”   徐骤好像一直在发呆,碗里的面几乎没怎么动,闻言他的瞳孔终于出现波动。   “什么?”   游蔚指了指身边的人:“你怎么不拿点书来看?”   “对哦,你好像是年级第一来着,用不着这么争分夺秒的。”   话音一落,徐骤却摸摸口袋,也掏出了个本子。   “刚刚忘了。”   游蔚瞪大眼睛,伸手去拿,又顿住。   “方便给我看吗?”   他知道有的学霸十分抵触将自己的私人学习资料分享,以前学校就碰到过一个。   徐骤把本子挪到他手边:“看吧。”   游蔚随手一翻,这本子竟然一片空白。   徐骤露出点笑意:“平时要求携带,不然会被扣分。”   游蔚没想到徐骤也能干出阳奉阴违的事儿。   “那我们这……”   徐骤顿了顿。   “今天是我检查,你忘了?”   游蔚心想,这个朋友交得值啊!   作者有话要说:   陈曦曦:把会嗑两个字打在公屏上 第四章 赢了分数,输了人生   西餐好吃,但不管饱。   正值青春期的少男一天三碗米饭也照干不误,这浅浅铺了一层碗的面着实不够量。   游蔚三两口消灭干净了,却感觉只有两分饱,但他忍住了饥饿:这顿饭本就是徐骤付的,自己还要开口去买东西吃就显得过于饭桶了。   毕竟才认识第一天,游蔚不能再像原来一样吆五喝六,一挥手就有人给他送鸡腿。   数学老师怎么说来着,那都是外校的歪风邪气。   游蔚吃完饭也没事儿干,只能撑着手臂看小口小口进食的徐骤。   这短短一餐饭的时间,游蔚就对徐骤有了新的认识:风流倜傥、菩萨心肠之外,还特别受欢迎。   游蔚已经见到好几个舍近求远、从食堂最后面特意绕路经过他们二人的女孩子了,当然男孩子也不少。   他一边看,一边百无聊赖地各种乱想,一边乱想就忍不住胡说八道。   聊学习太深刻,聊游戏太肤浅。   思来想去,他开了口。   他问徐骤。   “那个,你还是单身吗?”   徐骤被狠狠呛到。   “什么?”   游蔚这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有点冒犯,他压低声音:“随便问问。”   徐骤动了动筷,最后抬眼问他:“你……很在意这个问题吗?”   游蔚:“只是替好奇的朋友们问问,喏。”   说着,他偏头笑笑,正好撞上一行人的视线,后者惊慌失措连忙撇开脸离开了。   徐骤转身瞧见:“我不认识他们。”   末了又添了一句:“说不定是在看你。”   “我才转来半天,他们哪能认识我啊。”   徐骤不置可否,放下筷子准备起身。   游蔚琢磨着自己那些倒霉事儿,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的。   他心虚地摸摸鼻子,把话题又转移回来了。   “我瞧你就是单身,不然哪能和我一起吃饭。”   “校规不让早恋,你不知道吗?”   徐骤语气平和。   游蔚听出对方没有生气,于是乎得寸进尺起来。   “我当然知道。徐同学,校规还说了,不能浪费食物。”   徐骤停下脚步,挑了挑眉,平淡道:“是吗?”   游蔚虽然脸盲,但在某些没用的方面,记忆力却显得格外不错。   就比如游蔚现在满脑袋都是那本字典,看周围的路人都不是人了,都是一条条行走的校规。   他把徐骤这句反问当做了疑问,充满肯定地回答:“嗯,不信你去翻,校规第二十六条。”   徐骤突然哑了,起身便走。   游蔚连忙跟上:“不信你可以考我些别的,我都记得。我敢说,除了校长,现在最了解咱学校的就是我了。”   “说不定还能和你抢抢饭碗——”   徐骤突然停下脚步,游蔚差点撞了上去,从侧面来看,徐骤眉头深锁,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徐骤突然前言不搭后语地问了一句:“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问的如此理所当然,游蔚都不知道该不该把那个简单的答案说出口。   “……你不是徐骤吗?”游蔚的语气逐渐不确定,难不成自己又认错人了?   “嗯。”   徐骤回答的很闷,他直直盯着游蔚看,目光从眉梢移向嘴角。   冷淡的镜片阻隔了他的神情,但仍旧能够察觉出那张面容下有什么情绪在生根发芽,几乎要在那张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破开一条缝来。   而在那样侵略感的眼神下,游蔚显得十分惶恐不安,他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终于忍不住发问:   ——“我的脸没擦干净吗?”   ——“还是我的牙上沾了东西?”   “没什么。”   徐骤方才酝酿的话通通消失得一干二净,加大步子回了教学楼。   游蔚忙乱地跟在后面,一时间有些稀里糊涂:怎么突然生气了?   是生气了吗?又好像不太像。   他落后徐骤半步,正琢磨着怎么打破僵局,徐骤却又先他一步开口了。   “你明天想吃什么?”   ———   午休时间,游蔚姗姗来迟,整个班几乎已经坐满了。   游蔚还沉浸在徐骤方才的那个问题里。   你明天想吃什么?   简简单单七个字,却意味无穷。这句话主动缓和了关系,又帮游蔚解决了吃饭问题。   虽然他没能摸透徐骤的情绪变化,但人家的善良可见一斑。明明情绪不好,但仍旧牵挂着新同学。   真是不可多见的好人!   随着游蔚的进门,原本嘈杂的人声也戛然而止,每个人都略显别扭地把目光挪回到自己的课桌上。   游蔚对此情此景自然是再熟悉不过,当即回头一个回头:咦,身后也没站着老师啊。   接着他又退了几步到班门口,抬头一看:高二(12)班,也没错。   他一步步往位置上走去,喧闹声这才渐渐又起来了,但愣是没有一个人抬头看他,即使不小心对视,也是匆匆移回目光。   游蔚后知后觉:难不成刚刚在说我的坏话?   游蔚摇摇头决定不去管它,爱说什么说什么去,毕竟嘴巴长在别人身上。   他一落座就看见自己的桌上躺着一张白纸,准确来说是红白黑相间的纸。   纸上一个硕大鲜红的两个数字很是抢眼。   游蔚翻看着,感慨数学老师果然老当益壮,这改卷速度比他吃饭还快。   刘老师力透纸背的一列叉显得格外惊心动魄,游蔚似乎能从那几道伤口中,看出对自己还未发泄完的怒意。   前桌转过身来,敲敲他的桌子,小心翼翼地问:“游蔚,你考多少分啊。”   游蔚自然知道对方是在明知故问,不然这卷子也没长翅膀,总不可能凭空飞到桌上,还给自己摆了个端端正正的姿势。   游蔚沉痛地答:“48。”   “啊,你别太难过,一次考试证明不了什么……你怎么不问问我考几分?”   游蔚在对方期待的目光里问:“你呢?”   邱远洋得意洋洋:“95。”   游蔚问:“这卷子好像是一百五十分制的吧。”   邱远洋咬着牙说:   “班里也才一半及格,我进了前二十呢。”   游蔚不解:“有这么难吗?”   邱远洋无语凝噎:难不难你心里没数吗?   他指了指桌上的卷子,皮笑肉不笑:“不难的话,你怎么会垫底呢。”   游蔚“啊”了一声:“原来我又是垫底吗?”   以前扬天中学都是差生内卷,考零分的大有人在,你只要乱蒙一通、填满卷子就能进班里前二十。   当然,过去的游蔚成绩如同过山车,时常因为交白卷而被老师耳提面命。   沂风的竞争压力确实很大啊,游蔚一时间还没适应这样的变化。   邱远洋敏锐地找到了重点。   “又?”   “嗯,转学前我就经常倒数的。”   邱远洋的表情一点点裂开,怎么还从这语气里品出了一丝自豪呢。   “那你……到底是怎么进我们学校的?”   游蔚略加思索。   “好问题,我说我靠脸,你信吗?”   靠脸是不可能靠脸的。   考试又不是面部识别,再说了,多么英俊潇洒的小伙子在沂风苦读三年下来,都得改头换貌。像徐骤那样好看又帅气的属于个例,大部分人发量和成绩成反比。   就连邱远洋刚入学的时候,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小帅哥,两年时间化压力为食欲,愣是吃胖了快四十斤。   邱远洋拍拍游蔚,指了指最靠里排倒数第三个小伙子。   “瞅见没?”   游蔚正在写检讨书,闻言抬头。   “怎么了?”   那男生的眼镜比啤酒瓶还厚,时而呆愣一下,时而提笔狂书,应该是在抓耳挠腮地写题。   邱远洋摇摇头:“他叫沈聪,高一刚开学的时候被誉为小吴彦祖,是我们班班草。”   游蔚看着头顶稀疏光可鉴人的沈聪同学,疑惑地眯了眯双眼。   对方似有所感地回头,两人视线正撞上,沈聪扶了扶眼镜、微抬下巴,分明是个极为鄙夷的神情。   对于这样的冒犯,游蔚只是报以微笑,接着他转过身道:“他好像对我很有敌意。”   邱远洋正要回答:那可不,人家一心学习,班级稳定前三,吊车尾的他一个都看不上,更何况你一个垫底的空降生了。   邱远洋正思索着如何让这段话委婉一点,不然他怕沈聪被揍,还怕沈聪被揍之前,自己先被揍了。   没成想,邱远洋还未开口,游蔚先抢答了。   他略加思索,一边将底下的纸翻了页,恍然大悟道:“不会是因为……有危机感吧。”   你一个走后门的垫底生能给谁危机感?   “——他是不是怕班草的位置被我夺走。”游蔚压低声音。   邱远洋上下打量着这张三庭五眼分外标志的脸蛋。   可以是可以,但你不要说出来!   算了,有这脸我肯定比他还嘚瑟,邱远洋默默转回到前头,心里莫名被打击到了:可恶,这就是赢了分数,输了人生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双更,六点再更一次 第五章 在吗?   众所周知,沂风是个寄宿制学校。   但是游蔚的宿舍还没批下来,因此周一于他而言不过是个寻常的日子。   交完检讨之后,他背上书包,逆着人潮往校门口走去,颇有一副风萧萧兮的悲壮。   但是一出校门,他就从包里翻出了手机。   这学校偏远,晚上九点半,别说车了,连乌鸦都不带经过的。   天寒地冻,只有阵阵阴风擦着耳朵而过,和婆娑树影相映成趣,游蔚一边踢着小石子,一边在马路牙子上孤独地点开了打车软件。   三秒后,他卡在了输入地址的页面。   实际上,他两天前才搬来易市,这三天来的活动范围就是那间几十平米的老房子,以及沂风一中。   出门容易回去难。   他略作思索,在软件上输入“茉莉小区”后,下一瞬,页面弹出了无数个不同街道。   ……   生理上,他很想找个地方落脚。   心理上,他很不想拨通电话求助自己在这个城市唯一的亲人。   犹豫片刻,电话自己响了。   游蔚看着跳动的“姑姑”两字,叹了口气,接起电话:“喂。”   “是小蔚吗?放学了吗?”   “嗯。”   “到家了吗?”   “还没。”   “你等等,我正好路过你们学校,你在校门口等我一下。”   游蔚真就乖乖在门口傻站了半天。   他对自己这个姑姑的印象十分有限,最近十年见的面屈指可数,除了过年时的几通电话问候联系着血脉,都谈不上什么感情不感情的。   但偏偏是这么一个不怎么联系的远亲为自己的转学帮了大忙。   虽然自己并不需要这份好意,但人家劳心劳力地捧到你面前了,那就不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游蔚是这么想的。   好一会儿,一辆白色小轿车缓缓向他驶来,游蔚的手伸向了副驾驶座的车门,顿了顿却还是坐在了后排。   姑姑问:“怎么样,还适应吗?”   印象里的姑姑是个明眸皓齿的大美人儿,总是一副笑模样,几年未见,那股精气神却没了,连笑容里都是一副疲态。   游蔚知道是因为她操心太多了。   过去的三年里,她为了儿子的学业,她甚至辞职在家,饮食起居、难题辅导,她都要一一照料。   三年过去,儿子确实金榜题名、出国留学了,可她更是被熬干了。   游蔚一直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人的梦想要靠别人时刻保驾护航来实现。   他更不懂得为何会有人这样愿意付出。   游蔚错开目光,系上安全带:“老师和同学都很好。”   姑姑欣慰地笑笑:“你这孩子大小就脑袋灵光,长得也端正,谁见了都喜欢。”   游蔚假笑:这个世界上能这么认为的大概只有她一人了。   游蔚正琢磨着要怎么商业互吹,姑姑从后视镜看了游蔚一眼,突然开口:“你爸呢,给你打电话了吗?”   游蔚沉默地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市中心有点拥堵,不过那些五光十色的人间烟火让他有了一点活着的实感。   “您不是知道吗,他和我断绝父子关系了,怎么可能给我打电话。”   姑姑似乎是料到了这个答案,叹息着摇摇头:“你爸今天给我发消息,他还是很关心你的,就是拉不下面子……要不然你打个电话给他?”   他冲着忧心忡忡的姑姑道:“再说吧,我没他联系方式。”   关心我?游蔚本来想笑,但是这车里音乐静静流淌着,仿佛是专门花钱雇来的气氛组。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一个中年女人开车的时候爱听男人哭吧不是罪?   他忍了又忍,道:“姑姑你能切首歌吗?”   姑姑依言照做,但下一首歌赫然是《父亲》。   游蔚:……   姑姑叹了口气道:“父子之间说的都是气话,这血脉相连,哪是说断就能断的啊?你妈妈在天之灵也不愿意看到你们父子这个局面。”   游蔚彻底无话可说。   他不愿意和他姑姑多接触的原因正在于此,只要聊天,那就不可避免地会提及到他不愿意提起的人和话题。   游蔚心想,过去十年他爸爸提起游蔚母亲的次数都没有他姑姑这三天多。   “我妈在天之灵要真能看见,肯定会站在我这边。”   又是一个红灯,姑姑的手指轻轻打着方向盘,时不时从后视镜偷看一眼游蔚。   对于家务事旁人实在是有心无力。   自己这弟弟脾气拧,这大侄子把他爸的倔脾气也遗传了个十成十。   小孩子叛逆也就罢了,自己这弟弟也是荒唐,竟然为了一个外人把亲儿子赶出家门的。   她又怜惜地看了一眼游蔚,这孩子打小就没有妈,什么事儿都压在心里。   后视镜里,游蔚眉头深锁,垂着脑袋看手机,色彩斑斓的路灯照亮他半张脸,表情是极其落寞的。   是在等电话吗?   多苦啊,别看他现在没事儿人一样,指不定心里多难过呢。   “小蔚啊,有什么话都可以和姑姑说,想哭就哭……”   姑姑吸吸鼻子,话未说完,却被一阵笑声打断。   方才还一副寥落模样的游蔚在后座笑得前仰后合,姑姑那半滴泪愣是被硬生生憋回去了。   这孩子不会是心理状态出问题了吧……   而此时的游蔚对于姑姑的心理活动浑然不知,虽然他的身体还坐在车上,但脑子却早已钻进了网络里。   几天未打开社交软件,无数个99+眼花缭乱地来回跃动着,几乎过了半分钟,才彻底加载完。   游蔚划拉了几下,原来学校的几个群消息最多,几个狐朋狗友也给他发了不少消息,不过都是约游戏、嘘寒问暖那种。   晚上十点,勤奋的沂风学子大概还在挑灯夜战,但潇洒的扬天学子早早回到家中,开启了绚烂多姿的夜生活。   游蔚点进了还在不停闪消息通知的“高二(1)班清北预备役”这个班级群聊,一如往常的热闹。   约游戏的约游戏,聊八卦的聊八卦,抄作业的抄作业,比起白天在学校一片死气沉沉的情景,每个人到了线反而更像是个活人。   没错,这个群里的清北预备役从不谈学习。   想当初这班群当初还是作为班长的游蔚建的。   游蔚心想,自己都退学了,再呆在这儿显得有些多余了。他想了想,把群主转给了自己的好兄弟,也就是副班长林士弘。   但几乎就在他退群的那一刻,原本还在刷着“开黑四缺一”的林士弘就给他弹来了消息。   让原本就不堪重负的“99+”更是雪上加霜。   游蔚点开聊天框,往上一拉全是没用的骚话,什么“死了吗儿子”、“出来游戏,都等你呢班长”,到最后一声声喊“爹,没事儿吱一声”,看得游蔚爆笑出声,还挺想我。   【永不辅助】:!!!!你还活着!!!   【哎哟喂】:儿啊,有事儿?   【永不辅助】:工地下班了?包工头克扣你工资还是抢你手机了,怎么这半个月一点音讯也没有。   【哎哟喂】:嗯,现在在边啃窝窝头边和你聊天。   对面显示了好久的正在输入中,良久直接弹出一条语音。   游蔚谨慎地拉低了音量,但点开时,那声音还是穿透了车上的经典老歌,把他耳朵都给炸了一下:“卧槽,你真的打工去了?????”   闻言,驾驶座的姑姑立刻皱起眉头,又瞥了一眼笑得相当灿烂的游蔚,显然对于这句脏话不太满意。   在她看来,游蔚这么个懂事聪明的孩子成了现在这样,都是被这帮坏孩子耳濡目染带歪的,要不然他还能自己学会旷课打架吗?   她两年前就让游蔚上沂风,这孩子有学习天分,后期精心雕琢肯定能成大器,说不定比自己儿子还有出息呢。   可没想到这父子俩一个比一个不上心,在那小地方窝着就满足了。   游笑天有些后悔,自己当时的态度也不够坚决,她那会儿正为儿子的学业忙得焦头烂额。   游蔚现在才转入沂风,还是有些晚了。   游蔚爸爸不管他,她一个当姑姑的还不管,那不是看着孩子自毁前程吗?   见面以来,游笑天第一回 露出严厉的神色来。   “都转学了,以前那些同学能不联系就不联系,多和新同学交朋友。”   游蔚头也不抬,问:“为什么?”   “你们不是一路人。等你以后考上好大学了,会遇到更多更优秀的朋友,现在这几个……”姑姑把小混混几个字咽了下去。   “这几个老同学,也没什么机会能碰上。”   手机对面的林士弘还在不停地发消息,逼问着游蔚现在的下落,说自己这局王者都不打了,要率弟兄们来送温暖。   游蔚抓了抓头发,有些烦躁地问:“朋友也分高低贵贱吗?”   姑姑的回答很冷酷。   “至少分为能帮你前进的朋友,和只会拖你后腿的朋友。”   游蔚点点头,没有反驳。   姑姑说的不无道理,对于成年人来说,看待问题的角度更多是从功利性角度出发。   可游蔚还不想要那么快就去逐个进道理,那样太累。   他颇感无趣地合上了手机。   很快,车子拐进了一个很老的小区里。   这是游蔚暂时的住所,准确来说,还未记事时,他也住在这里。   姑姑打开后备箱,叫住游蔚:“还给你带了点礼物。”   游蔚过去抱起那个纸箱子,箱子很沉,他掂量了几下就猜出了里面的东西。   “时间不早了,您早点回去休息吧。”   姑姑把后备箱合上,看着游蔚似是欲言又止。   “快走吧。”   姑姑上前几步,替游蔚把外套拉链拉到了顶,又拍拍他的肩。   “有什么事儿都可以给姑姑打电话。”   不可否认的是,游蔚在那一刻感到心头一暖,一股滋味萦绕在他舌尖,他说不出什么话来。   有些苦涩,但更多的是甜。   “嗯,好。”   ——   游蔚坐在沙发上,面前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里头两个肩并肩的人笑得弯了眼睛,眼角眉梢都洋溢着生活的幸福。而刚刚周岁的游蔚咬着手指,视线紧紧跟随着母亲手上那个金灿灿的手镯。   游蔚叹了口气,过了好久才勉强把视线移开。   他很久很久没有再看见过他妈妈这样鲜活的照片。   童年的一切回忆都被封锁在这里,欢笑和幸福出了这道门也会戛然而止。   搬家时,他爸只带了他妈妈的一张照片,后来挂在新家的书房里,照片里他妈妈不带笑容、冰冰冷冷,还是黑白的。   游蔚每次看到那张照片都会没来由得心悸,久而久之,对于母亲的印象也变得阴森恐怖起来。   如此长久的和她对视,还是十年来第一次。   游蔚摸了摸照片上的人,问:“妈,如果你还在的话,会和姑姑说一样的话吗?”   游蔚叹了口气,把照片放下。   “但你应该会比她对我更好吧。”   那样是有多好呢,游蔚想象不出来了,至少是在自己与他人起冲突之时,无条件信任我的吧。   游蔚不想了,有些事情想来想去,终归是空想,没有丝毫意义。   他拿起水果刀,将拿来的纸箱狠狠划开,果不其然,里面是一堆书。按照科目分门别类做了标记,从习题到教材再到难点合集无所不包。   赫然是极其珍贵的状元秘籍。   这是他姑姑想到的能给游蔚的最好的礼物了。   游蔚拿起其中一本,里面的笔记做得极其详细,甚至可以被称得上是艺术品了。   游蔚被这份认真狠狠冲击到了,然后他心想,这玩意儿肯定很值钱。   他过去的学□□是得过且过,感兴趣了就多看两眼,心情不好就连书都不翻开。   这状元果真不是人人都能当的。   游蔚刚搁下书,准备先去洗漱,兜里的手机传来震动。   他以为又是林士弘约他去打游戏,于是正要打开消息免打扰。   但界面弹出的却是一个相当陌生的头像。   游蔚当然知道是谁发的消息,因为这个人是他添加的第一个好友,也是联系人里唯一一个打了备注的。   【林如昼】:在吗? 第六章   有那么整整十秒钟,游蔚一直心神恍惚,直到手机快要自动锁屏,他才反应过来:真的是林如昼。   他为什么要给自己发消息……为什么现在才给自己发消息?   三年多以前,林如昼搬离了尔市、不知所踪,这个名字几乎就消失在了自己的生命里。   游蔚的几次节日问候都石沉大海。   原来不是换号码了吗?   游蔚忽然有些恼怒,于是将聊天页面迅速关闭了。   你谁啊,我还不伺候了呢。   他和林如昼的故事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于他而言,林如昼自然不只是一个久未联系的故交。   很久之前,林如昼这三个字对他来说意味着一切。   但他知道,林如昼或许不会这么想,就正如现在的游蔚也不会这么想。   三年多没见,游蔚很欣慰地发现自己已经没办法回忆起林如昼的整张脸。   出现在脑子里的都是星星点点的碎片,比如笑起来微抿的嘴唇、比如略微上挑的眼尾,比如生气时陡然低沉的嗓音。   这些刻意遗忘,却反而增添了回忆的朦胧。   越朦胧,那些美好轻松的东西会漂浮在水面,只要借一点月光就能看得清清楚楚;而那些沉重的回忆则积压在了水底,好像再也无关紧要。   ……   今天不是游蔚第一次转学。   他第一次转学是在八岁、二年级,别人还忙着玩滑滑梯、上树掏鸟蛋的年纪里,游蔚却在这次家庭巨变中学会了一个词,叫“忧郁”。   忧郁的小孩是不掉眼泪的小孩,他只会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   忧郁的小孩是最坚强勇敢的小孩,他不怕受伤也不怕流血。   忧郁的小孩是最特立独行的小孩,他不需要朋友,也不需要家人。   游蔚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这套理论,但非常奏效,转学一个礼拜了,他都没有交到一个朋友;甚至连班主任都一度以为游蔚是个自闭症儿童。   游蔚画了个圆,将整个世界排除在外。   在那些忍受孤寂故作老成的日夜,游蔚却觉得自己在飞速成长,无限的接近于成年人了。   哪怕是放学路上被高年级小混混讨要保护费,他都能昂着头颅教训对方一顿:“有手有脚干什么不好,年纪轻轻的。”   八岁的游蔚已经缺心眼到这样人神共愤的程度,几个小瘪三都不好意思抢他钱了,直接给他按墙角揍了一顿。   彼时头破血流的小游蔚终于明白:他怕疼,也爱哭,忧郁不是抵御一切的良药。   也就是那天,他遇见了林如昼。   自然不是什么英雄救美或美救英雄的戏码,那会儿的林如昼是个比自己还矮的小屁孩,能做到自保就很不错了。   游蔚一瘸一拐,哭得涕泗横流,却在回家必经之路上又遇到了那伙人,只不过他们换了目标。   游蔚忍住眼泪,趴在电线柱后面偷看。   小倒霉蛋二号自称没钱,奇怪的是脸上没有半点畏惧的神色。   那几个混子接连碰壁,也不废话,随手将人一掼,小倒霉蛋趔趄一下摔在地上,再抬起脸时,嘴巴里全是血。   咳一下,血喷溅出来,沿着嘴角缓缓滑落。   不光是游蔚,几个小混混也吓呆了,钱都没要拔腿就跑。   游蔚只在电视剧里看到过这样的场景,一般情况下,这样的出血量便意味着——这个人时日无多了。   游蔚半是惊骇半是好奇地靠近,那小倒霉蛋儿自己爬了起来,一滴眼泪都没有,脱了外套给自己擦血。   “……没事吧?”   小倒霉蛋二号抬起眼睛看他,那目光带着一点疑惑,琥珀色的瞳孔里,满满地装着阳光和捂着脑袋的游蔚。   游蔚有限词汇量下,他的脑海冒出一句诗:乱花渐欲迷人眼。   自己每天不合群地独自看书还是有点成效的。   在遇到对方之前,游蔚还没有什么美丑概念。但就是他抬眼的一瞬间,游蔚突然觉得面前这个人像花一样好看。   哪怕这朵花蘸满了鲜血。   小倒霉蛋二号将浸了血的外套拿开,血不流了,但脸上仍是狼藉的血斑。   “你会死吗?”   会和自己的妈妈一样突然消失吗?   对方对这个问题有些困惑,他歪歪脑袋,另一只手摊开,里面是一颗门牙。   “只是牙齿掉了。”   游蔚看了看他空空荡荡的牙关,这才长呼了一口气。   就算是掉牙齿,出那么多血也会很疼吧,这小倒霉蛋怎么这么平静?   额头破皮就哭得稀里哗啦的游蔚忽然觉得自己很丢脸,连忙把眼底那层薄泪给忍住了。   对方却冲他招招手,从裤兜里掏出一张创可贴来。   游蔚乖乖在他面前蹲好。   “疼不疼?”   “不疼。”   游蔚能看到对方长长的眼睫毛一颤一颤的,像是蝴蝶翅膀一样,他被吸引住了。   他好漂亮,还好善良,游蔚心想。   “我叫游蔚,你叫什么名字?”   “林如昼。”   ……   热气氤氲的浴室里,被热水打湿脑袋的时刻,游蔚的脑海不受控制地冒出些记忆片段来,那些古老天真的、遗失在昨日的记忆,历久弥新。   然后他悲哀地发现:自己还是觉得林如昼好极了。   他关了莲蓬,狠狠地用毛巾呼噜脸。   这房子在拆迁边缘了,过去十年也没有租出去过,即使开窗通风了两天,可仍旧有种沉闷腐烂的味道。   游蔚没有开空调,搬了张椅子坐在阳台上吹冷风。   光吹冷风有点单调,游蔚又把姑姑送的学习资料也拿了出来,从数学开始看。   可看了几十页,眼睛就不自觉地转向茶几上充着电的手机。   游蔚干脆回到主卧打开电视,把门锁得严严实实,电影看了一个小时,他连主角的叫什么都没记住。   回一下消息吧,可能找我有什么事。   有什么好回的,人当初不也不理你嘛。   回一下呗,又不会怎么样。   什么不会怎么样,万一人家管你借钱呢?!   两个游蔚在挣扎,最后他一拍大腿,想到了一件事——徐骤。   他还没加徐骤的好友,还没还钱呢。   他刻意忽略了这个时间点,徐骤一定躺在学校的寝室床上陷入梦乡了。   退一万步说,徐骤也不可能带手机的。   游蔚关了电视,出去把手机捏在掌心,打字的时候手指都在微微颤抖,他删了又打,打了又删。   最后只发出去一个字。   “在。”   游蔚发完以后立刻退出聊天界面,一副并不在乎的模样,然后又搜索了一下徐骤的号码添加好友。   他看着床头的小台灯,默默数到三十,然后干脆利落地将手机解锁,点进了最上面的的聊天框。   “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是徐骤。   现在是凌晨一点十五,徐骤怎么回事?   游蔚还没来得及纠结这事,又点开了下面一个聊天框。   干净的页面上,林如昼给他的回复是一个红色感叹号以及一段话:   “…开启了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游蔚:……   我真的是个傻子。   游蔚恨恨地把手机丢到一边,把脑袋埋在枕头里,却还是不明白林如昼此举什么意义。   他大被蒙过头,想了又想。直到凌晨三点,游蔚灵光一闪,原本那些扭捏奇怪的情绪一扫而空,复又被熊熊熊熊燃烧的怒火给吞噬了。   他气急败坏地想,好阴险啊林如昼。   他难不成是特意发个消息,看看自己有没有被删,接着抢先一步把我删掉占得上风?   简直是……狼心狗肺!   ——   游蔚折腾了大半夜。第二天闹钟响了七八回愣是没醒。   再睁眼时,天都亮了,手机显示北京时间“七点整”,沂风的早读已经开始了。   这是一场注定迟到的起床。   游蔚不慌不忙地洗漱,慢条斯理地从行李箱拿出外套,徐骤借他的校服昨晚用洗衣机洗了,还在晒。   背上书包、在楼底下买了个煎饼果子,完成这一切时,打的车正好到了路边。   没事,一切还在掌控之中。   等到这车被堵在市中心的十字路口一动不动时,他才稍感有些棘手了。   司机师傅还在有一搭每一搭的和他聊天。   “这个点最堵,十分钟的路能堵一小时,净耽误事儿,小伙子,你不急吧?”   游蔚正眯着眼睛补觉,被这此起彼伏的喇叭嚷得耳朵疼,索性下车骑共享单车了。   大车水泄不通,小车畅通无阻。   游蔚骑得满头大汗,到学校时大门紧闭。   游蔚自然不可能缺心眼地去找门卫开门,这不就等于对着班主任的耳朵用喇叭大喊:   “我迟到了!”   这点小事儿自然难不倒游蔚,他绕着沂风的围墙转了大半个圈,找到了一个绝佳的入口。   这个地方围墙矮,刚才勘查了一番,里头也不是教学楼,全是些花花草草。   游蔚抡圆了胳膊将书包用力一甩,书包越过两米多的围墙沉重地落了地。   游蔚往后助跑了一段,干净利落地攀着墙翻了进去。   冬□□服厚,些许影响了他的灵活性,墙头还有一些未融化的积雪,游蔚的手滑了一下,拖泥带水地落了地。   落地后,他用才发现围墙另一头是一条坑坑洼洼的鹅卵石小径。   游蔚很顺利地翻墙,很顺利地崴了脚。   作者有话要说:   乱花渐欲迷人眼出自《钱塘湖春行》 第七章 主业理发,副业校医   人有错手,马有失蹄。   游蔚狼狈地站起身,试着活动活动脚踝,倒吸一口凉气:有点疼。   但还能走,问题不大,顶多肿个两天就又活蹦乱跳的了。   游蔚环顾四周,微风拂过枯草,麻雀掠过冰面,一副荒无人烟的情景,这地儿还挺隐蔽。   游蔚松了口气,还好没人看见。   翻墙被抓事小,被人发现自己摔成狗一样可就丢人了。   游蔚拍了拍书包上沾的尘土,一瘸一拐地拨开枯枝,从杂草堆里走了出去。   他看了眼时间,已经十点了,应该是上课时间,学校里静悄悄的。   游蔚一路别扭地走着,一路苦思冥想要编个啥借口,总不能直说自己睡过头了。   这也太不给老师面子了。   游蔚个子不算突出,十七岁的生日愿望就是再高个四厘米凑个整,这也是他连续两年的生日愿望了。   但亏得他比例极好,视觉上就拔高了不少,今天穿着白色的大衣,一头乌黑的长发乱糟糟地飞舞着。   左右脚施力不均,像是故意晃动着半边身子似的,任谁看了都只能想到“好张扬啊”四个字,还是加感叹号的那种。   这一路走去,游蔚每经过窗子都会引起一片侧目。   但游蔚可一点都不想张扬,他正纠结着待会儿是用“家里煤气泄露了”这种写实理由,还是“手机失灵时间错序”这种科幻风。   “报告。”游蔚把垂到眼前的头发随手捋开,露出清亮的一对眼眸。   这节正巧是语文课,班主任停下粉笔,侧目看他:“进。”   全班的目光都投射在游蔚的身上,但没有一道的目光里写着意外,好像这样出场才符合游蔚的校霸身份。   班主任许竹看了眼游蔚,摇摇脑袋:“先回位置上去,下课来我办公室。”接着她狠狠地敲了敲黑板,试图把整个班黏在游蔚身上的眼珠子给抠下来。   游蔚应了一声就继续往位置上走去,右腿沉重地慢了半拍。这姿势过于怪异,靠近的两排同学不由自主地盯着游蔚的腿看。   这么明目张胆的走神自然又引起了老师的注意,她定睛一看,却也发现了不对。   “游蔚你这腿怎么了?”   正好下课铃声响了,全班都自动切换成吃瓜模式。   游蔚突然卡壳了:“嗯,早上我骑车……”   “骑车的时候摔了?”班主任瞪大眼睛,“严不严重?”   “嗯。”游蔚顺着台阶就下了,“这点腿伤不碍事,又不影响学习,只要眼珠子还能动,我爬也会爬来学校的。”   许竹立刻化担忧为赞赏:“嗯,这就是沂风的刻苦精神,值得鼓励,大家多多学习。”   班里其他人一脸疑惑:这么扯老师你也信???   许竹转过身,对着其他人道:“所以老师和你们说,学校封闭管理,为你们创造了多好、多安全的条件啊!一个两个的,还老想着回家,看看游蔚,这就是现成的例子!”   突然成为反面案例的游蔚露出自己平生最温柔的微笑: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游蔚被迫提起裤脚,给大家展示脚踝那块巨大的红肿,这扭伤比起一开始肿得大了一倍,游蔚皮肤白,就显得更加可怖。   游蔚恍惚间觉得,这可不是一般的扭伤,而是外面危险世界向善良单纯的沂风学子留下的警告!   班主任又道:“我待会给你补张假条,你先去医务室看看,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去一趟的。”   许竹眉头轻皱,眼角提起,细细地盯着游蔚的脸看,目光里流淌着浓浓的关心。   游蔚终于感受到了沂风的一丝温情,虽然言辞比较冷酷,这老师还是挺关心学生的嘛。   游蔚恪守好学人设,他摆摆手:“老师真不用,我这点小伤一点都不要紧。”   许竹的目光仍落在游蔚的……头发上。   “得去的,我记得陈老师好像进了一套新的理发工具。”   游蔚:陈老师是谁?   邱远洋默默提醒:“陈老师主业理发,副业校医。”   重点高中的老师还能搞兼职吗?   不对,为什么中学会有理发师啊!   游蔚觉得脑袋一凉,但心更凉。   ———   游蔚打量着这个略显简陋的房间,他的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消毒水的气息,仔细嗅,还能闻到混到某知名洗发水。   屋子是对称的,东半边放了两张拉着围帘的床,药柜里陈列着各种药,办公桌上各种简单的测量仪器一应俱全。   右边则是一面大镜子,镜子前的桌子上摆着各种工具刀,还立着吹风机,地上还散落一些碎发,真是个简易的理发室。   两边只用蓝色丝质的阻隔帘划分界限。   校医室正中间的位置还摆了具骨架,嶙峋阴森的俩黑眼窝盯着门口,秀发随风飘扬——还是个黑长直。   不知从何而起的风将碎发吹到游蔚的鞋尖。   房间里只有嗡嗡作响的空调以及不知从何而起的水滴声。   滴答、滴答。   游蔚觉得这地方怪怪的,一面放药、一面摆刀,不像治病救人,反而像……黑诊所。   医生不在,游蔚进去了,才发现右边靠墙处还有一个小房间,里头摆着的是两排课桌,课桌前坐着俩的学生,左手输液,右手还在写字。   两人嘴唇微微发白,但眼神相当坚毅。   这才是真·沂风的刻苦精神,游蔚大开眼界。   这要还在扬天中学,手磕破点皮,那帮人都能搞出绝症的架势,开个一礼拜假条。   游蔚问:“校医在吗?”   一学生回答:“取快递去了吧,你等等。”他们连头也不抬。   游蔚觉得这画面挺诡异的,反正没什么活人气息。   他在屋子中间的沙发座坐下,从一旁的架子上抽了本书,瞄了几眼就迷迷瞪瞪地睡过去了。   游蔚做了个梦,梦里自己被人剃了光头,下雪天脑袋冷得慌,甚至还能反光。   伴随着剪刀咔嚓咔嚓声,他猛然惊醒。   “几点了?”   一个披着白大褂,戴着口罩全副武装的人一拍椅背,眼睛盯着镜子问:“同学,想剪个什么样的。”   游蔚缓缓清醒过来,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校医陈老师了。   镜子里的同学深沉地一推眼镜。   “能给我剪成徐骤那样的吗?”   医生沉默片刻,叹气道:“同学,我只理发,整容业务还未开展。”   游蔚差点笑出声来。   那同学从镜子里看到游蔚,兴奋道:“那样的也行。”   校医老师又道:“这个,首先你得有头发。”   游蔚:……怎么莫名感觉被比下去了,我和他的区别就只有头发长短吗?   游蔚的视线和老师撞上,后者道:“怎么跑我这儿睡觉来了。”   游蔚简明扼要阐明来意,校医一边飞舞着剪刀,随意看了一眼他的腿,就指使他自己找药膏贴上。   看病只花三秒钟,游蔚好像明白了为什么校医是副业了。   那老师一边剪,一边不停地在镜子里窥着游蔚,那眼神直勾勾的:“还要理发是不是?要理发得先登记,不一定排得上你。”   游蔚松了一口气:“人很多吗?”   “挺多的,但我可以用一点特权把你直接安排在下一个。”   游蔚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不必了不必了,老师的好意我心领了。”   “同学,你这脑袋长得不错。不是我吹啊,沂风上千个学生的脑袋我都摸过,但都没你的头型完美。”   游蔚贴完膏药一抬头,这才发现陈老师是在对自己说话。   他这十七年,在外貌方面从来没有缺过啥自信,但倒是头一回因为头型被夸。   “是吗?”   陈校医诚恳点头,继续道:“——不剃个光头可惜了。”   陈tony:^_^   游蔚:???   —————   游蔚趁着人没注意,火速逃离了这个危险的地方。   头发可以剪,但是不能把脑袋交给一个过分有想法的Tony。   游蔚总觉得自己忘了点什么。   食堂的饭菜香飘十里的时候他想起来了。   ——自己忘记吃午饭了。   他抬起头又反应过来,准确的来说,是忘记和徐骤一起吃饭了。   游蔚露出微笑,看着正对面朝他走来的徐骤。   徐骤的神色并不好看,像是疲惫了许久,眉峰压得很低。   “……你来理发吗?”游蔚主动招手。   徐骤没有理会游蔚的玩笑话,停在跟前,冷冰冰道:“怎么一点时间意识都没有。”   游蔚哑口无言,自己散漫惯了,总不把事情放在心上。   徐骤这话问得毫不客气,带点兴师问罪的味道。他本来就比游蔚高,这周身的气势压得游蔚抬不起头。   游蔚想解释,但又无从解释。   他不愿意和徐骤针锋相对,于是便垂着脑袋继续沉默着。   “课也没有好好上,饭也不好好吃,是吗?”   徐骤这话颇有点长辈的口吻,但语气仍是冷淡的。   他说着低头看游蔚,游蔚整张脸都冻红了,皱着鼻子,委屈巴巴的。   气氛有些微妙,就在此时,游蔚肚子叫了。   游蔚尴尬地摸摸鼻子:“你吃过了吗?”   “当然吃了。”徐骤别扭道。   “这样……”游蔚心里的愧疚小了一点。   他伸手拉了一下徐骤,想要看他手腕上的表,后者猛地挣开手,游蔚愣住了,这么生气吗?   徐骤这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他错开目光:   “十二点五十,再过十分钟午休开始。”   游蔚的手冷得像冰。   “嗯。”   难不成今天中午就要饿肚子了不成。   徐骤看着游蔚耷拉下去的嘴角,突然生硬地从兜里掏出一块面包,递给游蔚。   “你特意给我买的?”   游蔚喜出望外地收下,瞬间又将方才的不快抛之脑后。   徐骤果然还是一个大好人!   徐骤想都没想就否认:“不是,我自己吃的。”   游蔚停下撕包装袋的动作,惊讶道:“……所以你真的没吃饭,一直在等我?”   徐骤:……   “你吃你的。” 第八章 “还是说,你想用抱的?”   因为这伤,游蔚接下来一整天都很老实本分。   上课坐得端端正正,做做题看看书,时间过得极其慢。   沂风的老师们都讲究一个高效,滔滔不绝地讲课,很少上课提问;恨不得把一秒掰成几瓣用,一眨眼,就是一页的知识点。   除了老师极有穿透力的嗓门,教室只余一片唰唰的落笔声。   游蔚偶尔的叹气声都显得过于突兀了。   一节课四十分钟,他们的笔记能做十页。   他左看右看,十分不解,这又不是记者采访或同声传译什么的,为何这么如临大敌、字字不落。   一个课堂笔记弄出了武林秘籍的阵仗,外人是想碰也碰不得的。   才第二天,游蔚就有点想念自己原来这帮狗腿子了,虽然蠢了点懒了点,那至少也是蠢得百花齐放。   每天自己在位子上一坐,就能看到免费的相声小品,甚至还有脱口秀表演。   一下课,满教室乱飞的都是各种薯片辣条,男生们早就勾肩搭背地冲到球场去了。   啧,这才叫生活嘛。   游蔚这两天稍微打个盹儿,梦里都是机器人打败人类占领地球了,游蔚一个大活人被困在里头,周围一圈机器人挥舞电线,说要给游蔚充个电。   再一睁眼,眼前全是如复制粘贴般的同学们。   还是梦里好,机器人还有发型自由呢。   游蔚长叹一口气。   “咱学校就没点娱乐活动吗?”游蔚得给日子找点盼头。   邱远洋:“有的,每年都会举办一个趣味知识竞赛。”   游蔚:……   “就没有什么和学习无关的吗。”   “运动会在下个学期……对了,这学期有个篮球赛。”邱远洋顿了顿道,“但只有女子的。”   游蔚:?   邱远洋:“选课分班后,有好几个文科班不足三个男生,凑不出篮球队,公平起见年级里就不办了。”   游蔚:……这帮孩子过得都是什么苦日子啊。   游蔚将脑袋枕在手臂,忍了又忍,终于阻止自己去掏手机。   恍惚间,却见到一束飞扬的马尾灵动地越过窗口。   邱远洋也是精神一振,当即放下笔,手里的新款五三都不香了。   背影从前门彻底消失了,邱远洋的目光才恋恋不舍地收回。   邱远洋同桌郑英杰,一个惜字如金的黑脸汉子,用胳膊肘杵了杵他,挤眉弄眼道:“别看了,你女神走远了。”   邱远洋清清嗓子:“说得跟不是你女神似的。”   郑英杰:“大家的、大家的。”   游蔚向前一趴,强势加入对话:“那人谁啊?”   邱远洋警铃大作。   “没谁,游哥您睡着。”   游蔚了然地笑笑。   “不知道名字是吗?”   郑英杰一唱一和:“不认识。”   开玩笑,游蔚找她能有什么正经事吗?   游蔚拍拍两人的肩,使了个眼色:“等着,我去帮你们问问。”   “问什么?不要去!”邱远洋连忙按住游蔚的肩膀,又被游蔚疑惑的目光烫得缩回手。   差点忘了,游蔚不是一般人。   “游哥游哥,她叫林泠,实验2班的班长。”   游蔚谴责地拍了一下邱远洋的后脑勺。   “认识就早说嘛,我有个问题。”   邱远洋正在内心挣扎着,要不要把自己珍藏多年却从未拨通的手机号码拱手相让。   游蔚满脸好奇,道:“为什么她能不剪头发?”   “你就问这个?”邱远洋松了口气,但又莫名地有些不爽。这可是他暗恋多年的女神,游哥就看不到点别的吗?   邱远洋滔滔不绝地开始讲故事。   简而言之就是,林泠成绩很好,常年稳定在年级前十;这位学霸对于发型很有自己的想法,通过一次白卷抗议后,老师也不再干涉这件事了。   游蔚:保住头发的方式总算找到了。   他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白卷抗议很简单,但考高分还需商议。   “年级前十的都什么水平?”他得要个具体点的目标。   “咱们班第一,就沈聪,发挥好的时候也才年级99。”   “那徐骤呢,听说他是年级第一?”   游蔚鬼使神差地冒出这个问题。   “徐大佬可恐怖了,基本全科满分,没见他下过第一。”   游蔚又问:“这么神吗?就没别人考过他?”   邱远洋努力思索:“还真有。”   “谁?”   “就是林泠。不过那次考试,徐骤请假了。”   只要长了翅膀,小麻雀也能飞上天;可若是要长久地垄断这片天空,靠的就是处于支配地位的绝对实力。   游蔚对于徐骤,有了新的认识。   在这之前还是,徐骤挑的榴莲味面包很难吃。   ————   游蔚那点三分钟热度还没支撑他把一张化学卷子写完,游蔚的寝室居住申请就批下来了。   晚饭时间,游蔚拖着伤腿去参观自己的新寝室。   沂风的住宿环境还不错,虽然外墙爬满了茂盛的爬墙虎,墙皮脱落、栏杆生锈,但里面却别有洞天。   一个寝室四个学生,还带独立卫浴和阳台,条件算是不错了。   在老师告诉他寝室号的那一刻,游蔚所有的热情瞬间冻结。   ——713,这栋寝室楼还没有电梯。   就算没有这腿伤,游蔚也不愿意住在七楼。   每天光上楼下楼了,多走这么多路不说,早上起床都比一楼的早五分钟。   不划算啊。   游蔚适当地卖了一下惨,楼下宿管阿姨很是无奈:   “换宿舍可以是可以,但你得自己去和其他寝室联系协商。有空床位也不一定同意,很麻烦的。”   “谢谢老师,我去了解一下。”   语毕,游蔚便在一楼转了转,每个寝室门口都有成员的介绍。   看了一圈下来,他发现一楼是实验班学霸聚集地。   果不其然,分数就是学校的硬性货币,什么便利都紧着优等生先来。   游蔚默默记下了几个只住着三人的寝室,继续往里面挪时,脚步一滞。   ——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空荡荡地填在寝室成员一栏上。   为什么徐骤能一人能独占四人寝?   “徐同学应该是不会接受室友的。”   宿管阿姨对徐骤的印象颇深,说这单独寝室是学校特批的。主要是因为之前徐骤和室友起了冲突,徐骤家里人好像是什么演员,他室友就经常偷拍他,把他的照片泄露到网上去。   游蔚:竟然还有这档子事。   ——   晚自习上课前,游蔚去一班门口转悠了一会儿。   还没等他开口问,一个面生的女同学迈着小步去找徐骤了。   游蔚心道,实验班的学生都有读心术吗?   徐骤似乎正在给别人讲题,眼尾上挑,薄唇一开一合。即使隔着冷淡的眼镜光,也能看清那双沉静的眸子正一错不错地盯着对方。   那目光是全然温和且包容的,让人平白想起深海,澄澈而又绵延的蓝,再看不到别的了。   他对面的同学被点拨后,一敲脑袋欣喜道谢,徐骤也只是波澜不惊地点个头。   徐骤抬头,却和游蔚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那一瞬间,游蔚清晰地感受到那眼神里猛的掀起骇浪,却在下一秒重归平静。   游蔚突然意识到,徐骤看自己的眼神和对旁人的不同,好像总带有一点点的攻击性。   他起身朝自己走来。   “可以吗?”游蔚解释完来意,眼睛眨巴眨巴,直勾勾地望着徐骤。   徐骤听完,问:“伤得那么重吗?”   游蔚情真意切,满脸痛苦:“真的,痛死了。”   徐骤看着他的腿。   “连楼梯也走不动吗?”   游蔚点头如捣蒜,极尽渲染:“你知道美人鱼刚学走路时的感觉吗?我知道。”   “这样啊。”徐骤淡淡道。   徐骤的眼底是一片阴影,神色含着掩藏不住的疲惫。   游蔚想起昨晚自己秒通过验证的那个好友申请,忽然明白了什么。   一个人住寝室,干什么最方便?   当然是干什么都方便。   游蔚压低声音:“放心,我搬进去以后都听你的。”   “是吗?”徐骤挑眉,“什么时候搬行李?”   游蔚好像摸索出徐骤说话的一点风格了。   他不会直接说愿意,而是用一个问句直接推进到下一步。   游蔚笑得露出虎牙,道:“今天或者明天都可以。”   “需要帮忙再来找我。”   游蔚感激地上前一步,哥们似的揽住对方,拍了拍肩,却未察觉徐骤身子一僵:   “谢了,够义气,那我就先走了。”   徐骤突然叫住游蔚:“等等。”   “怎么了?”   “不是疼得走不了吗,不需要我背你吗?”   徐骤一脸严肃认真,语气也是极其和善的,游蔚一时竟无法反驳。   徐骤为人处事也太一板一眼,自己说什么都信,不知道有种修辞叫做夸张吗?   “不好吧……让大家看到影响不好。”   “帮助同学,为什么影响不好。”徐骤反驳。   游蔚咬牙切齿:对你当然没什么坏影响,自己一个一米八的大小伙子,还要别人背,多羞耻啊。   知道的是自己腿受伤了,不知道的以为自己搞霸凌呢。   徐骤上前一步:“还是说,你想用抱的。”   游蔚:我想用爬的可以吗?   “虽然看不出来,但我其实很胖,累着你就不好了。”   徐骤盯着他骨节凸起的细手腕,又看了看他没有多少脸颊肉的面庞   徐骤一字一句:“你看不起我?”然后他不由分说在游蔚面前蹲下了。   走廊上正要经过的几个同学连步子都不敢迈了,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变故。   这是在干什么?   游蔚盯着徐骤的背,一拍脑袋,颇为不好意思地俯身揽住了对方的脖子。   这姿势说实话没有多亲密,但背他的人可是徐骤。   两人既算不上是至交,也不算是可以随意冒犯的仇敌。   更不用说,游蔚还蛮敬仰徐骤的。   因此他别扭地不敢卸力,总觉得自己这是在……以下犯上。   他原本爱笑的那张脸孔板得很严实,眼皮子一掀,黑黢黢的眼珠子里似乎流淌着浓浓的不满,嘴巴也抿得极紧。   徐骤则没有什么顾忌,轻轻一托,就把游蔚背得稳稳的。   两人隔着厚厚的棉袄,但游蔚却觉得徐骤的体温过于灼热,从背部一直蔓延到自己的胸膛。   他圈着徐骤的那俩胳膊都不知道怎么摆动了,几次无意识地擦过对方的脸后,他把一只手收了回来。   他看着游蔚微微泛红的耳朵根、好看精致的侧脸以及乌黑打着旋儿的后脑勺,鬼使神差的就把那只空着的手放到了徐骤的脑袋上,还摸了摸。   游蔚登时就僵住了,自己这是在干什么?他连忙把手挪开。   徐骤停了脚步。   完犊子了,游蔚心想。   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样,但如果有人敢乱碰我的脑袋,直接给他一个过肩摔。   他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做好了被扔下来的准备。   徐骤却继续往前走了。   “手怎么这么冷?”他只是问。   ……   身后,四楼的楼梯口从来没那么拥挤过,挤满了一班以及其他远道而来看热闹的吃瓜群众。   “这小子就是游蔚?还真是有点本事啊……”   “谁来告诉我,现在这一幕不是幻觉。”   “为什么啊?徐骤怎么会背他?!”   “难不成徐骤真被对方暴力威胁了?这也太气人了,敢欺负到咱们班门口了。”   “天呐,竟然还摸脑袋,这也太不尊重人了,他以为他是谁啊!”   “不然咱派一个人替一替徐骤吧,我实在看不下去了……”   “你们这一个个的,不要胡思乱想,说不定人家是好朋友呢。”又有一人格格不入。   其他人的目光统统汇聚在陈曦曦身上,仿佛在说,你有病吗?   且不提徐骤有没有好朋友、好朋友为什么是游蔚,哪个好朋友会背来背去的!   陈曦曦顺从地低下脑袋:“说得对,他们肯定不是好朋友。”应该是别的。   唉,又是我独自嗑到的一天啊。 第九章   游蔚带着大包小包落户了108寝室。   门一关,外头说话打闹、脚步声关门声仍旧此起彼伏,充满了集体生活该有的热闹,衬得这屋里特别特别的安静,落针可闻的那种安静。   屋里的陈设很简单,入门左手边是洗漱台,右手是浴室和厕所;继续往里是四张上床下桌,左右各二,最外面是阳台。   和他想象的不一样,徐骤一个人住也保持着高度的自律:房间内陈设摆放得整整齐齐,其他三张空床位也没有堆着自己的用品,屋里还有一股清新的香薰气味。   天花板上的灯明晃晃得映在地上,这地板却连一根头发丝都寻不见。   游蔚都不舍得踏进去了。   游蔚的东西不多,他打开行李箱将基本的洗漱用品拿出来。   牙刷、毛巾……他这牙杯是家里楼下一个小超市顺手买的,粉色兔子图案。   游蔚这几天用得一直好好的,但见到徐骤简约的透明杯子后,突然觉得这小兔子应该老老实实呆在窝里。   他正把四处找个不显眼的位置,身后浴室的推拉门开了,游蔚和徐骤的目光撞到一起。   徐骤的发稍还在不停往下滴水,水滴从凸起的喉结一路没入未完全扣上扣子的灰色棉质睡衣里,蜿蜒的水线留下一道道暗色的纹路。   平时衣服包裹得严严实实,竟然看不出来徐骤身材挺不错的,肌肉紧实、热气四溢。   徐骤问:“看什么呢?”   游蔚好不容易将自己露骨的目光挪开,理直气壮道:“看你呗,这屋里除了你我,还有第三个人吗?”   徐骤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路过他。   “你怎么知道没有?”   换了旁人,这句话还没那么冲击。   徐骤一个老学究般的平淡语气反而让人起鸡皮疙瘩。   “喂喂喂,徐骤,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世界哪有鬼啊!你这严重违背了我们的唯物主义辩证思想。”   游蔚天不怕地不怕,但是恐怖片之类的是万万不敢点开的。   “你去和他说。”   徐骤掀了掀眼皮,将空调温度调高了一些。   “别胡说了!”   游蔚冒冷汗,刚脱下的大衣又给穿上了。   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徐骤。   “你害怕?”   徐骤压住嘴角,从架子上抽了本书来看。   “我游蔚就没怕过。”游蔚的好胜心作祟,“你信不信,我甚至可以给你讲十个鬼故事。”   徐骤轻笑:“嗯,不用讲了,你不怕我怕。”   游蔚佯装的那份无所畏惧在徐骤的轻易认输面前显得那样幼稚。   自己就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被人摸着脑袋哄一样。   不对劲,不对劲。   徐骤好像天生克自己,一到他面前,自己要么受伤要么出丑。   他想起徐骤下午背自己回教室的热烈场面。   众人的目光一路追随着,稀奇得仿佛像是看马戏团表演,当然,游蔚才是那只猴子;尤其是在游蔚忍不住从徐骤背上跳下来之后,那目光就更像看猴的了。   丢人。   算了,不想也罢。   游蔚将东西归置好,在徐骤对面的桌前坐下,诡异的寂静不断蔓延。   大冬天的,也不知道哪来的扑棱蛾子不停地撞着窗户,窗外小树丛随着风半着半掩地晃动着黑影。   甚至还有小野猫,咻的一下掠过窗台,又时不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叫声。   只有徐骤的存在让游蔚安心下来。   徐骤的桌前摆了盏小台灯,柔和的暖白灯光给徐骤的侧脸晕染了一层圣光,他的目光落在书页上,骨节分明的手拿笔偶尔在上面圈圈画画。   游蔚心想,别的寝室热火朝天地都在聊些什么呢?   游蔚又充分发挥了他特别不会聊天的特长。   “徐骤,你在吗?”   徐骤不应声,慢条斯理地又翻了一页。   “徐骤?”游蔚又喊他。   徐骤这才停笔,搭着椅背转过身来。   “这是你给我讲的鬼故事吗?”   人明明就在眼跟前,还非得多此一举问在不在,这问题还真挺阴森的。   “……不是,聊聊天呗,咱都是室友了。”   “说吧。”   游蔚想了半天,又找到了一个绝佳的话题:“你都不穿秋衣秋裤的吗?”   “……不穿。”   “嗯,我也不穿。”话题终结,“那你——”   徐骤放下书,平和地打断游蔚的胡言乱语,告诉他还有二十分钟熄灯,该去洗漱了。   游蔚也并不想第一天就给对方留下一个不爱干净的形象。   “我这就去。”说着,却仍旧坐在原位不动。   徐骤催促道:“待会熄灯了再去,你会更害怕的。”   游蔚想反驳自己压根没害怕,可他脑子里全是一些不合时宜的阴间小贴士。   置顶的那句就是:永远不能落单,尤其是像电梯、厕所那样的密闭小空间。   徐骤问:“腿又走不动了?要我背你过去吗?”   “不必、不必。”   游蔚立刻证明自己的健步如飞,三两步就去把门口几盏灯全开了,洗了自己人生中最快的一个澡。   ——   洗完澡出来,徐骤正坐在自己的桌前,手边是他刚刚压在书下的手机。   “刚刚手机响了。”   游蔚有点纳闷,自己忘记开静音模式了吗。他伸手去拿手机,徐骤却用胳膊压住。   “我记得你说,什么都听我的是吧?”徐骤问。   游蔚很上道:“怎么了?要我帮你开个热点吗?”   徐骤:……   “不是。”   “那是怎么了?”   游蔚莫名地心跳加速:徐骤这样正经地坐着,表情晦暗不明,就仿佛是掌握了出轨证据的女友,而自己是顾左右而言他的渣男。   “这个手机我先替你保管。”   游蔚试探地问:“那你要充电器吗?”   徐骤沉默片刻:“都给我吧。”   交完手机,游蔚的疑问才姗姗来迟:为什么自己这么听话?   “你要我的手机做什么?”你自己不也带了吗。   “为了好好学习。”   游蔚:?这是什么道理。   徐骤道:“我觉得我们既然是室友了,还是得有点规矩,我想了一些,你看看。”   徐骤在纸上一个字一个字地写:   “不准不写作业、不准迟到早退、不准交白卷、不准上课走神……”   游蔚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这是……寝室的规则?”   看起来十分的有针对性,果然是为了好好学习——为了让游蔚好好学习。   “嗯,作为我的室友,笨就算了,再不努力就说不过去了。”   徐骤这话说的很平静,但字字诛心。   游蔚从来没被这么否定过,就连过去,班主任每次训他都会在“但是”前加上一句:“你的脑袋还是聪明的”。   此时此刻,游蔚眼前的徐骤仿佛换了个人,不再是初见时充满善意,也不是刚刚玩笑间的平易近人。他毫不留情面地评价着游蔚。   游蔚并没有因这句话而生气,只是觉得怎么会越靠近一个人,却越看不透他。   又笨又懒。   这个评价简直是一针见血,换个人游蔚都会心平气和地怼回去,然后继续我行我素地混日子。   但偏偏说这话的是徐骤。   没人比他更有资格说这句话了。   游蔚感觉自己的心被刺了一下。   如果把他们摆在一起的话,优劣一目了然。   游蔚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他明白过来,这种心情叫不服、叫不甘心。   “作为你的室友,我肯定得赢了你,是吧?”   徐骤嘴角噙着笑:“你大可以试试看。” 第十章 什么关系   游蔚是个懒得做计划的人。   但听着寝室内另一道沉稳的呼吸声,游蔚辗转反侧,迅速在脑海里建构了一套完整的学习计划。   不是以前在扬天中学那种速成的学习计划,而是有组织有准备的稳扎稳打。   不得不说,姑姑送来的那箱状元笔记算是派上了大用场。   游蔚将目录翻了一翻,就知道哪些是重点、哪些题略过就好;哪个阶段该掌握到什么程度,他也基本心里有数。   游蔚睡觉时都在嘟囔:一定得让徐骤知道,什么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他之所以能坐稳第一的位置,那是因为自己之前没来。   第二天,游蔚五点三十睁开了眼,他斗志昂扬地起了床,展示自己早起学习的决心。   结果下了床他才发现——寝室内空无一人。   游蔚不可置信地从阳台找到厕所,从柜子翻到床底,最后从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确认:徐骤已经出门了。   明明在同一屋檐下,徐骤竟然悄无声息地,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抢跑了。   游蔚备受冲击:五点半这会儿连太阳都没醒呢。   ———   六点,游蔚按原计划抱着书来到了班里。   这个时间点所以正常人来说还是很早的,班里三三两两分散坐着,有人朗读声震天响,有人却哈欠连天。   教室里几人抬头看了一眼游蔚,就匆忙移开视线,全当没看见似的。   游蔚也没在意,椅子一拉把书包挂好,准备开始学习。   游蔚显然和班里其他人气场不合,他不过是倚着椅背拿书看,其他几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往他身上看,然后又在彼此间用眉目传递消息。   他清清嗓子。   随着游蔚的轻咳,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游蔚没在意,自顾自翻着书。   突然有一面生的同学支支吾吾着靠近,走马观花般绕着游蔚,但就是不走近。   游蔚被这道影子扰得心烦,抬头看他。   那同学哆嗦了一下,灵机一动,把自己手底下的作业呈了过来。   游蔚看着作业上的名字,问:“刘锐,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自然不知道人家是惧怕黑恶势力,上供作业以讨欢心。   他这眉毛一抬,对方颤巍巍地将卷子又捏回在手上:   “您、您的意思是?”   这语气过于卑微。   游蔚叹口气:“行吧,哪道题不会,我抽点时间给你讲讲。”   一旁竖起耳朵、静观其变的同学们脸色一变。   刘锐也愣住了,不知道游蔚这是什么意思。   全班都知道游蔚这一上来就考了个倒数,不给人面子他怕自己挨揍;如果真问个难题,这不是上赶着挨揍吗?   于是刘锐举棋不定地搜索着班里倒数第一能做出来的题。   最后他把手停在了第一题。   游蔚沉默了。   他这会儿明明白白感觉到了,自己面前这个同学是来找茬的。   游蔚可不相信对方连交集和并集都搞不清楚,那么显然——对方是认为自己搞不清楚。   他恍惚间觉得,徐骤昨晚那个“笨”字又重重地拍在自己的脑门。   游蔚缓缓吐出一口气,然后把刘锐的卷子翻了个面,发现卷子上的选择题、填空题最后两道都还空着。   “这题会吗?”游蔚点了点其中一道。   刘锐老老实实点头了,虽然自己方才不过是没话找话的开场白。   “那我给你讲讲这道吧。”   刘锐毕恭毕敬俯下身子,决定无论对方怎么瞎扯自己都要认真赞扬。   这是道函数题,游蔚列了几个关键式子,刘锐豁然开朗。   游蔚又道:“下一题也简单,上次考的卷子有个一模一样的,你看。”   他把自己的试卷拿了出来,指了指填空第五道。   刘锐拿过游蔚的卷子一看,这才发现游蔚的卷面分虽然低得可怕,但写了的题倒是全对的。   其他题目,游蔚连蒙都没蒙。   刘锐忽然觉得游蔚这个人复杂且矛盾。   以刘锐狭隘的审美来说,游蔚长得不算好看,他只能欣赏甄子丹、彭于晏那款型男。可从各种谣传事例来说,游蔚虽然长得像个小白脸,但武力值惊人。   他本来以为对方是个学渣,但从现在来看,他不光不是,还是个挺特立独行的学霸。   总而言之,游蔚好像是个不太正常的正常人。   “怎么样,懂了没。”游蔚拿笔点了点。   刘锐道:“懂了懂了。”他缓缓进入正题。   “但是我……还有一个问题。”   他转头看了看班里其他人,他们都朝他露出鼓励的神情。   “什么?”   “您和徐骤是什么关系?”刘锐压低嗓门。   有说是好朋友的,有说是压迫与被压迫的关系,还有人说是游蔚对徐骤图谋不轨的。   游蔚的笔一顿,认真答:“客观来说,他是我的室友。”   “主观来讲,他将会是我的手下败将。”   屏气凝神等着回答的其他同学们:这确实有点主观了。   回答了,但又好像什么都没回答。   游蔚喊住刘锐,道:“等等,我也有几个问题。”   刘锐小心翼翼:“怎么了。”   游蔚问:“关于徐骤,你知道多少?”   刘锐自信起来:“这你可就问对人了。”   “怎么?”   “生辰生肖、血型星座、身高体重我样样都知道。”   游蔚:“打住,我知道这些干嘛,我又不算卦。我是指,学习成绩那方面的。”   “这样啊,上至满分卷子,下至经典范文,甚至过去的几次演讲稿……”   游蔚一拍大腿:“对,就要这些。”   “——那我倒是没有。”   刘锐连忙摆手,挽回道,“不过年级群里应该有,待会我帮你问问。”   游蔚困惑:“什么年级群?”   对方摸摸鼻子:“你不知道啊?就是一个群,大家会在里面分享一些学习资料什么的。”   游蔚这才意识到自己对沂风的误解很深。   这儿的学生大半个月才回家一次,有的甚至一个月才会回一次家,怎么可能真的没有通讯设备呢。   学霸群策群力钻起空子来,那单靠几条校纪校规是没办法禁止的。   分享秘密的确可以很快地拉近关系。   刘锐还给游蔚介绍这群还能拼单点夜宵的,什么夜宵最好吃。   好家伙,竟然有这种好东西。   刘锐热情地要拉他进群,游蔚表面冷淡地应下,然后在心里疯狂思考怎么才能把自己的手机拿回来。   ———   平行班和实验班果真没什么交集,游蔚要是不主动去找,两人根本没有见面的机会。   等到晚自习结束,游蔚回了寝室,这才见到了徐骤。   四目相对,游蔚打的腹稿就失效了,犹豫再三把话又憋了回去。   徐骤面对游蔚多次的欲言又止,也只当作没察觉。   游蔚又想了个别的法子,他准备等熄灯以后抓徐骤的小辫子。   上次对方不就是深夜玩手机嘛,这回如果被自己当场发现,那么要回手机也理直气壮一些。   于是游蔚睁大眼睛一直对着徐骤的床。   黑灯瞎火的,只能听到徐骤轻微的被料摩擦声,但是一点电子设备的荧光都没有。   游蔚眼睛都酸了,徐骤那边依旧纹丝不动。   真有耐心,游蔚连续打了好几个哈欠。   “游蔚,早点睡。”徐骤的声音突然传来。   游蔚一惊,连忙把头扭了过去,想要装出自己已经睡着的假象。   “五分钟翻了七次身,睡不着吗?”   游蔚知道装不下去,急中生智:“吵到你了吗?我只是……有点想家。”接下来拿手机打个电话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徐骤听了,也跟着叹气。   “这样啊,你可以……把我当你爸爸。”   闻言,游蔚差点飙出脏话。   怎么连这便宜都占?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徐骤。   “那倒也……不必了。”游蔚咬着牙搂紧了被子。   游蔚心道,算了,还得早起呢。   他决心明天得掌握对方的作息。   ——   第二天,徐骤的床才动了动,游蔚就猛地坐起来了。   这身体的下意识反应,特别像是诈尸。   还没有到统一的供电时间,寝室的灯亮不了。   只有徐骤桌上的一盏小台灯亮着,拉开窗帘,天空阴沉沉的,依旧是伸手不见五指。   徐骤似乎是被游蔚惊到,他上前半步,轻声唤:“蔚蔚?”   游蔚原本还没完全清醒,但这亲昵的呼唤一出,他登时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   那一刻,他几乎要冒出冷汗,这样的语气、这样的称呼,他已经太久没有听到了。   这个世界上能这么喊游蔚的屈指可数。   他爸爸总是连名带姓喊“游蔚”,语气总是不满而又挑剔的。他姑姑会喊自己“小蔚”,而他那帮朋友只会喊他“蔚哥”或是“游哥”。   久而久之,蔚蔚这个称呼似乎就成了林如昼的专属。   游蔚眯了眯眼睛,借着徐骤桌前那一小片灯光去捕捉一些蛛丝马迹。   昏暗下,游蔚也看不清徐骤的位置。   他心念一转:这寝室不会真的有别人吧!   游蔚被自己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吓到,他接着直愣愣地倒了回去,扯着被子盖过脑袋。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昨天卡文了…… 第十一章 我带你去医院   徐骤又近了几步,那声音几乎是在游蔚耳边响起的。   “游蔚?”   隔着被子,声音模模糊糊,但这回很明显是徐骤在说话,夹杂在少年感和低沉之间的冷淡,如雪化冰消。   游蔚稍稍感觉安心,仍旧蒙着被子装死。   徐骤似乎是站在床边,轻轻扯动了一下被子,问:“梦游了吗?”   游蔚默不作声,准备坐实对方这个猜测。   但过了好半晌,游蔚几乎要被不流通的空气闷得呼吸不畅,徐骤却没动静了。   他在干嘛?   游蔚心头又起疑云。   被子外面一片安静。   游蔚乱七八糟地冒出一个诡异的念头。   ——徐骤还在吗?   不会被……   这么想着,游蔚陷入极度的内心纠结。   黑暗平添了许多阴森的气氛,冬天的清早气温本就低,裹着被子也让游蔚冻得瑟瑟发抖。   游蔚心里默数了几个数,然后鼓起勇气将被子掀开,再度猛地坐起。   然后他直直地和徐骤四目相对了。   徐骤一只手捧着小台灯,和他挨得极近,和游蔚面面相觑时,面色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尴尬。   徐骤先恢复如常:“你这是……在做什么?”   游蔚也不知道该不该庆幸徐骤没有缺胳膊少腿。   他挠了下脑袋,这大清早的室友在床上这样举止怪异,徐骤应该被吓得不清。   他试图给自己的脑补过度解释。   “我这就是练习仰卧起坐。”他点头自我肯定,“嗯,仰卧起坐。”   徐骤沉默片刻。   “男生体育考的是引体向上,你练习仰卧起坐做什么?”   “……知道了。”   小台灯的光很有限,徐骤把手收了回来,这光自下而上,给徐骤半边身子镀上一层白光。   这样的死亡角度并不显得恐怖,反而衬得他面目格外温柔。   游蔚忍不住逗他:“你为什么趴我床边啊,不会是一大清早特意起来偷看我的吧。”   徐骤似乎没有把这句话当真,不轻不重地反驳。   “至少我不会在大半夜偷看。”   游蔚瞬间明白过来这句话什么意思,他点点头:“你说得对,黑灯瞎火有什么好看的,要看就光明正大地看。”   说着他也起了床。   看见游蔚的动作,徐骤将手里的台灯往那边送了送。   游蔚正低头找着台阶,这小楼梯太窄,游蔚爬上爬下好几天却仍不习惯。   游蔚未完全伤愈地右脚猛地踩空了,紧接着他三步并作两步往前面狠狠一扑。   伴随着猛烈的失重,几乎冲破胸膛的心跳让游蔚的大脑持续了几秒的一片空白。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被抽离了身体,冷静地等待悲剧的发生。   一切都像慢动作。   回过神来,打破这片沉寂的是小台灯在耳边打转的声音。   椭圆形的灯盖在地上转动着,是惨烈的身首异处。   光闪动了两下,彻底寂灭。   没有预想得那样疼痛,在灯光消失的那一刻,他看到徐骤的眼睛。   没戴眼镜的眼睛是明亮的琥珀色,琥珀里镶嵌着游蔚,脸上写着余悸未消的震动。   ——徐骤被他按倒在地上。   方才在危急关头,徐骤拉了游蔚一把,他试图制止这一悲剧的发生,但很不幸地是反而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游蔚心想,徐骤的身体很温暖,一点都不像他气质那样冷。   游蔚又心想,这样的情形好像也不是第一次了。   ……   尔市和沂风这样的大城市不同,那里群山环抱,溪水潺潺。游蔚家背靠着地就是一片小山:东边梨树、西边是桃林,山脚下种着一片柑橘。   要么果香四溢、要么花开十里。   游蔚总爱上蹿下跳地摘果子吃。   他越长越大,树杈子却越来越细。他经常连人带树杈地摔了下来。   有一回,游蔚又摔了下来,把在树下看书的林如昼砸个正着。   游蔚衣摆兜满的成熟果实被砸成了果泥,自己虽然一点事儿没有,林如昼的手却折了。   那之后,游蔚不得不承包两份作业,一份五年级、一份六年级。   似乎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游蔚的成绩开始一路高歌猛进。   游蔚此刻的出神有些不太合时宜。   “起来。”徐骤无奈地拍了拍游蔚的脑袋。   游蔚这才如梦初醒,一边忙乱地起身,一边摸索着:“还好吧,没被我摔坏吧。”   游蔚下意识抓住徐骤的手腕,徐骤借力起身。   “没事。”   徐骤拍了拍身上的灰,扶着游蔚去椅子上坐下。   游蔚将椅子的台灯残骸捡了起来,按了几个按钮,却都没有反应。   游蔚道:“怎么办,这灯好像坏了。”   “没关系,坏就坏了吧。”   徐骤摸黑回了自己的桌子,中间还撞到了椅子。他好像是在找东西,只听得见窸窸窣窣的翻动声。   游蔚又道:“你说两句话吧。”不然有点恐怖。   徐骤沉默片刻,问道:“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游蔚揉了揉脚腕:“脚有点疼,刚刚可能又扭到了。”   徐骤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紧接着一小片光亮又被搭起——徐骤拿出了手机,手机自带的手电筒还是挺亮的。   徐骤靠近,半蹲着检查游蔚的伤。   “没有换药吗?”   游蔚难得觉得不好意思。   他别扭地错开视线,感觉徐骤的手冰冰凉凉,碰着伤口还怪舒服的。   “没有,校医就给我开了张膏药。”   徐骤的眉心拧成一团。   “肿得这么严重,怎么能这么草率?”   游蔚乖乖低头听任徐骤的批评,原本还听得很认真,但视线却总是会飞到徐骤的脑袋顶。   徐骤也是刚从床上下来,不如平时那样一丝不苟,头发虽然短,但有一撮头发很是嚣张跋扈,直挺挺地飞扬着。   徐骤的声音渐渐成了背景音。   游蔚没忍住,伸手捋了捋那撮头发。   徐骤身子一僵,直接捉住了游蔚的手,后者挣了一下竟然没挣脱。   “游蔚,我说话你在听吗?”   游蔚觉得自己确实不太礼貌:“不好意思啊徐骤。”   他顿了顿,觉得喊徐骤有点太一板一眼了,显示不出两人之间的交情。   “徐哥,说真的,我感觉你特别熟悉,就好像认识很久了一样。”这话说得太像套近乎的废话。   好在徐骤没有计较,他把手机塞到游蔚手里,又回到自己的桌前翻找。   “是吗?说不定真的见过呢。”   游蔚抬起手,把光照到徐骤那边。   没过多久,徐骤在同一个抽屉里找出了游蔚的手机,然后递还给了他。   手机拿回来了,游蔚心里却没什么情绪。   徐骤盯着他道:“给家里人打个电话吧,去医院看看。”   游蔚忽然想把手机丢回给徐骤。   “嗯,没那么严重。”   徐骤的语气是不容商量的:“打吧,我看着你打。”   游蔚把手机锁屏了。   “我真没事。”   徐骤也不啰嗦了,他往前倾了倾身子,然后抓住了游蔚的手,把手机抽走了。   “我帮你打吧。”   游蔚始料未及,还愣着没动作,却见到徐骤已经划开手机通讯录了。   “你要打给你爸爸吗?”   对于徐骤越界的不适、提及父亲的烦躁都还没来得及酝酿,游蔚想到了一个更奇怪的问题。   “——你怎么知道我的锁屏密码?”   徐骤的手顿住了,目光也凝滞在了屏幕,好半晌他才道:“你没锁。”   “是吗?”游蔚很是怀疑,“我没锁吗?”   徐骤把手机递还给游蔚:“没有。”   游蔚信了,徐骤怎么可能知道自己的生日呢?   但好像、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游蔚摇摇头,把渐渐跑偏的思绪掰了回来。   “哥,我不想去。”他随口套起了近乎。   他把“徐”字都省了,套近乎套得逐渐得心应手。   可没想到,徐骤好像很吃这一套。   这个“哥”字让徐骤显而易见地恍惚了一下。   但下一刻他却问:“是不想去,还是不想打电话?”   徐骤这个问题问得如此一针见血,就仿佛是有读心术一样,还是说“桀骜不驯的问题少年”几个字已经写在了脸上?   徐骤再一次蹲下身子看他,这样的郑重其事让游蔚尴尬之余觉得无所适从。   他这样认真,就好像真的是自己哥哥一样。   和一个认识不到一礼拜的人这么交心,多少有些荒谬了吧。   游蔚低头看着手心的手机,半晌不说话。   徐骤陪着他沉默。   “好的,我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徐骤起身走了。   游蔚觉得自己有点不识好歹,徐骤这也是为自己好嘛。   他听着徐骤离开的脚步声,默默叹气。   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五点半了。   窗外天色也终于出现了一点破晓的迹象。   连着几天睡眠不足让游蔚整个人精神状态差极了。   什么家人、什么成绩、什么脚伤,他统统不去想了。   只有困意能抵御疼痛。   游蔚狠狠地打了个喷嚏,然后也从柜子里拿了件大衣,给自己披上,就这样趴在桌上准备再眯一会儿。   ——   不知过了多久,游蔚再次醒来,却惊讶地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紧接着,他更惊讶地发现已经九点了。   正当他翻个身打算破罐子破摔地继续睡,他更更惊讶的发现对面坐着一个人。   ——徐骤正在看书。   九点十分。   自己睡过头了,徐骤也睡过头了吗?   难不成今天周末?   游蔚又看了一眼,明明就是周四啊!   他这一动,徐骤停了笔,转身看他。   “醒了吗?”   游蔚老实点头。   徐骤道:“快起床吧。”   “今天……不用上学吗?”   “我帮你请病假了。”   游蔚眼前一亮。   “那你呢?”   “我也请假了。”   “啊?”   “我带你去医院。”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几分钟,因为文档码着码着崩溃了,唉。   这几天有点忙,所以更新时间有点混乱_(:зゝ∠)_ 第十二章   正儿八经去逛这座城市的其他地方,今天倒还是第一次,游蔚难免有些莫名期待。   出门前,他往包里挑挑拣拣了不少东西:充电宝、手机、小零食一应俱全,甚至还自备了一大杯热水。   明明是看病,却做出了秋游的架势。   徐骤在一旁也没阻拦,但等游蔚去洗漱换衣服了,就把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换成了几张卷子。   游蔚一提包,就知道分量不对,敢怒不敢言地跟在后面,步子越来越慢。   两人一前一后,游蔚看着徐骤的背影。   徐骤换了件蓝色的外套,第一回 没穿校服,反倒平添了不少成熟的感觉。   今天阳光灿烂,游蔚这全副武装捂得他快发汗了,好好一个帅小伙秒变臃肿唐老鸭。   反观徐骤这一身利落的蓝色棉服外套,拉链没拉上,露出漂亮的脖子线条。   他似乎又长高了,黑色的校服裤子勉强合身,一迈步,脚踝却也露在了外头。   青春、靓丽还很张扬,不太像是循规蹈矩的学霸同志了。   游蔚心想,再烫个头可以直接出道了。   徐骤边走边低头滑动手机。   游蔚不知不觉间和他拉开了距离。   游蔚也掏出手机,颇为费劲地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打字。   【哎哟喂】:等等我。   徐骤果真在前面停下来了,然后转身靠近。   游蔚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徐骤的消息传来。   【徐】:怎么了。   【哎哟喂】:[微信红包]恭喜发财,大吉大利   【徐】:?   【哎哟喂】:快点收!   ——   万籁俱寂,这条林荫小道空空荡荡,连只鸟都不带经过的。   游蔚恶向胆边生,用低价承包了廉价劳动力:五元钱就获得了一米八长腿帅哥代步工具一名。   一回生二回熟,游蔚这回乐得轻松。   门卫看了两人的请假条,挥手放行了。   徐骤的服务意识也很到位,直接将人背到了出租车前,甚至还帮忙开车门。   徐骤的身体素质果真不错,背了一路也不带喘的。上车后他靠在窗边,一边滑动着手机,一边戴上了耳机。   游蔚看了心生好奇:徐骤会听点什么歌呢?   徐骤听得相当认真,仿佛沉浸在了另一个世界。游蔚拍拍他的胳膊,又指了指耳朵。   徐骤很大方地分了一个耳机给他。   刚一戴上,游蔚的笑容凝固住了。   ——耳机那头是个中气十足且无比熟悉的男音。   他的语速不急不缓,游蔚甚至能背出下一句词。   “听下面5段对话或独白。每段对话或独白后有几个小题……”   游蔚不可思议地转过脑袋看向徐骤:还是我格局小了。   徐骤微微一笑,把手机挪到两人中间:“看题吧。”   游蔚也歪着脑袋虚假一笑。   欢快的BGM、不带感情的对话声、颠簸的车子,几次刹车后,两人撞到一块,游蔚的脑袋好几次打到了徐骤的下巴。   没有纸笔,只能在脑子里圈画记答案。   屏幕里那几行小字晃得看不清了。   游蔚越听越困,困顿中忽然想起一点:他俩为什么非得挤在一起看题呢,徐骤直接把卷子发给自己就好了嘛。   他这问题还没问出来,手机最上方通知栏跳出一条新消息。   ——“【林泠】:你今天请假了?”   游蔚反应了片刻,想起了这个林泠是谁。   高马尾,很有个性的漂亮女生。   但她不是二班的吗?他俩还真认识吗?   还有,现在这个上课的时间点,她怎么会给徐骤发消息的?   游蔚顶着满脑子的困惑看向徐骤,徐骤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冷淡地将消息向上一划,若无其事地继续做题。   游蔚也没再吭声。   下一秒,又是一条一晃而过的新消息:   “——【林蕴仪】:什么时候回来?”   游蔚礼貌地移开视线,这手机又接二连三地响起一些消息提示音。   游蔚心想,桃花运真旺啊,看不出来还挺海的。   游蔚打开了自己的手机,只有几条单身狗发来的慰问和永远火热的游戏群。   这就是差距吗?   一个漫长的红灯,司机师傅时不时通过后视镜看向两人,开始主动攀谈。   众所周知,生活里遇不到比出租车司机还能唠嗑的人了。短短几分钟,他已经从近三年高考的变化谈到了二十年前他如何勤工俭学。   徐骤有礼有节的有问必答显然让司机心情大好,话题也渐渐转向私人的地方。   “怎么今天不上学啊?”   “请假了。”   “怎么好端端的去医院,小女朋友身体不舒服?”司机眼瞧着对方背了人一路。   小女朋友?   ……不会在说我吧?   游蔚看看徐骤,又把目光挪向热情的司机大哥,最后又看看后视镜。   镜子里的自己白外套、白毛衣、灰白的围巾,一圈一圈、一层一层把自己裹在棉花里。   毛线帽压着额头,几撮柔软的长发冒了出来,衬得他格外眉清目秀。   游蔚的脸颊线条很干净且锐利,这回全遮住了,只露出一双漂亮的大眼睛,   乍一眼,看上去的确像个小姑娘。   徐骤也忍不住多看了游蔚几眼,目光全是促狭的笑意。   游蔚听了,并不觉得冒犯,反而觉得相当受用。   他把豪放的坐姿一收,双手交叉放在腿前,尽力把眼睛睁得更大了一些。   游蔚掐着嗓子道:“我不是他女朋友。”   语气做作、声音尖利,像用指甲刮蹭着鼓膜,令人不愿多听。   徐骤沉默。   司机正要开玩笑打圆场,游蔚又道:“我们刚刚分手了。”   “能有多大事儿?说出来,大哥给你们评评理行不。依我看,你这男朋友对你很不错,小伙子长得也精神……”   被天花乱坠般夸了一通,徐骤仍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游蔚打断司机:“可是……他脚踏好几条船,是不折不扣的渣男啊。”   司机大哥震惊,转用鄙夷的目光打量着徐骤,刚才的欣赏荡然无存。   “小小年纪可不能这样啊,不道德!”他严厉批评。   “嗯,对。”徐骤仍是一派悠闲,淡定地接过渣男剧本,“不会劈腿的。”   游蔚又下了最后一剂猛药:“大哥,知道我们为什么去医院吗?因为我怀了他的孩子,我要去打……”   徐骤的淡定终于出现了裂缝,他一把捂住了游蔚的嘴,两个人在后座闹成了一团。   司机师傅方才还因这一波三折的剧情儿目瞪口呆,这会儿意识到只是玩笑话了。   他摇摇头:年轻真好啊,吵个架立马就能和好。   ——   游蔚见好就收,下车前还特意清清嗓子和司机大哥道别。   司机大哥还在对校园恋爱发表高谈阔论,闻言笑容瞬间凝固,短短三秒闪过了震惊、凝重、怀疑、释然等各种情绪。   之后目送两人时的目光显然更复杂了一些。   进了医院大门,游蔚的嚣张气焰瞬间就崩塌了。   这往来的病人、凝重的消毒水味、担架床的轱辘声都让他想掉头就走。   无论什么时候,医院都是个让人不开心的地方。   游蔚还在思索应该是挂急诊、外科还是去骨科。   徐骤直接拉着他进了电梯,直奔三楼。   出了电梯,游蔚一抬头,墙上明晃晃三个大字:妇产科。   游蔚秒怂:“哥我错了。”   他的羞耻姗姗来迟。 第十三章 不能吃陌生人的东西   游蔚这腿伤没什么大碍,好在没有伤筋动骨,保险起见,医生还是给他打上了石膏。   这石膏一打,彻底断绝了游蔚其他花里胡哨的想法。   但他仍不死心,问徐骤:“咱们的请假条开了多长时间?”   徐骤道:“请到了晚自习前。”   游蔚一看手机,剩下的那点时间……应该够吃顿饭了吧?   于是他兴致勃勃地搜索起了本市最受好评的火锅店。   天寒地冻的,好不容易出校门,不吃顿火锅改善伙食总觉得亏了。   似乎是看穿了游蔚的心思,徐骤道:“我刚刚吃过了。”   游蔚停下动作,眼神里充满了被背叛的哀怨:在我与医生大眼瞪小眼的时候,你竟然在吃独食!   游蔚“吃顿好的”的想法更加坚定了。   正挑选着,徐骤忽然传了张图过来。   游蔚好奇地点开,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的……把图片点开后,游蔚的食欲消了大半。   图片里是学习委员的字迹,黑板上满满当当、分门别类,全是他们班的今天布置的作业。   徐骤还怪神通广大的,游蔚作为十二班的一份子都没有得到情报,这怎么反倒落入了游蔚的手机里。   “写得完吗?”   “写不完就不能去吗?”   “可以去,但晚上回去就不一定能睡了。”   徐骤语气温柔。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游蔚挣扎半天,还是决定一饱口腹之欲。   “要不然,你先回去?我自己去吃就行。”   ——   这是本市最热闹的一条商业街,临近晚饭时间,更是人满为患。街上早早就亮满了街灯,过年时那些祝辞和福字也未去掉,热火朝天得仿佛依旧是节假日。   游蔚选好的那家火锅店生意很是火爆,到了才知道原来需要提前预定,今天看来是吃不着了。   热辣的气味扑面而来,游蔚含恨吞了吞口水。   游蔚只好求助于最后也抵御不住美食诱惑的徐骤。   但看徐骤的反应,他虽然是本地人,但似乎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全程都得靠手机导航辨认方位。   游蔚腿脚不便、拄着拐杖,走在路上,多拥挤的人潮都会为他自动开道。   一对青年才俊,在萧瑟北风中,不辨方向、无家可归。   游蔚心想,要是在地上铺个草席,徐骤往上面一躺,自己再把拐杖一扔,摆个破碗,分分钟可以开启新事业。   但其实没那么惨,至少徐骤是可以靠脸吃饭的。   ——   两人最后就近进了一家书斋。   游蔚点了两杯咖啡和甜点,然后自然而然地跟着掏出了卷子。   这家书店装修风格相当现代化,文化氛围说不上多么浓厚,但提供的食物倒是很香。   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孩子忽然跑到两人身边。   她费劲地爬上高脚凳子,然后把自己手心的一颗糖果放在了桌上,又腼腆地把这枚亮晶晶的糖果往徐骤手边推。   游蔚不明所以,等着小姑娘的下一步举动。   但她却只掏出了这一颗,偷瞄徐骤好半天,接着跳下凳子咯咯笑着走开了。   显然,游蔚是多余的。   徐骤也有些惊讶,冲小女孩笑了笑,但下一刻就提笔继续做题了。   橘黄色糖纸流光溢彩。   游蔚伸手拿过糖果,对小姑娘招招手。   “哥哥可以吃吗?”   小姑娘扁起嘴巴。   “不行。”   “为什么呢?”游蔚露出一个最有感染力的笑容。   面对龇牙咧嘴的游蔚,小女孩本能感觉到了危险。她后退几步,又后退几步,直到确定在安全距离了,这才大声道:“你不好看。”   她调整了用辞:“你丑。”   小女孩的喜欢表达得很直接,她们的不喜欢只会更直接。   游蔚瞪了一眼忽然笑出声的徐骤,又在心里自我安慰: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见到游蔚心碎的神情,小姑娘咯咯笑着躲到了书架后面,只露出圆溜溜的眼睛偷看。   “徐骤,我觉得我好不好看?”   他用手撑着下巴。   徐骤的视线在他脸上短暂停留,又移回到卷子上,用一种显然是在敷衍的语气肯定道:“嗯。”   游蔚压低声音,煞有介事:“是吧,刚刚司机大哥还夸我美女来着。”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起来,两人均想到一些奇怪的事情。   游蔚咳了咳,目光躲闪。   徐骤一开始没什么反应,但写着写着,就忽然轻笑一声。   游蔚动笔又写了几个空,被这笑声打乱了思路,乱了几次后,他就开始偷看徐骤。   然后游蔚只能点头承认,确实好看。   只看脸都是赏心悦目的。   这还是游蔚第一次近距离观察徐骤做题。   这不到一米宽的小台桌,两人的卷子都紧紧挨在一块,徐骤平稳的呼吸声近在眼前。   ——徐骤确实不一样,他的好看不是那张极具存在感,瞬间抢占别人视线的好看。   但是只要你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那就再也移不开了。   当你的镜头扫到他,就会不由自主地聚焦放大,其他人自动成了陪衬。   更离谱的是,那张脸的主人还并不是空有其表的花瓶。   徐骤翻了页,扬起的卷子上全是工整漂亮的字迹。   字如其人。   和游蔚那些写着写着就飘成鬼画符的字体相比,仍旧是美若天仙了。   那小姑娘还挺有眼光,能准确地透过现象看去看清本质。   紧接着,游蔚又发现了有趣之处:徐骤对所有难题都一视同仁,看题、眨两下眼睛、落笔,一气呵成。   他像是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无论难易,都不能影响他一板一眼的做题速度。   不知不觉,徐骤已经一分钟没有动笔了。   笔尖停留在题干上,细长的手指将笔握得紧紧的。   他问:“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游蔚面色未变,一本正经地回答:“你写的那道题应该选C。”   徐骤:?   “别误会,我没有偷看你啊,我只是对你的卷子格外感兴趣。”   徐骤没有戳穿,只是道:“是吗?以后我们班的卷子我都给你额外准备一份。”   游蔚:……还真是客气了。   没过一会儿,小姑娘去而复返,这一次她拿了更多的糖果,将它们一股子全倒在桌子上。   “你喜欢什么口味?自己挑吧。”用最霸道的语气说最软萌的话。   游蔚心想:好家伙,这属于是被富婆看上了啊?   这场面还真没见过。   他没见过,徐骤更没见过。   面对小姑娘满是期待的讨好,是个人都不好意思让对方伤心,可莫名其妙收小朋友那么多糖果也说不过去。   游蔚先开了口:“他不爱吃糖,我爱吃。”   闻言,小姑娘这回倒是大发慈悲地也丢了颗西瓜味的糖给他。   但游蔚却立刻煞有介事地把糖果推了回去。   “妈妈跟我说过,陌生人的东西不能吃。”   小姑娘愣住了。 第十四章 对他好一点   当天来回折腾,愣是拖到了晚自习结束才回到学校。   游蔚直接回了寝室,徐骤则先回了教室。   果真是个大忙人。   游蔚趁着这有限的悠闲时间、顺手回起了消息。   他先通过了刘锐的好友申请,对方几乎在瞬间发来了消息。   【刘锐】:天呐!徐骤来咱们班了!   游蔚看时间也差不多,估计是顺道帮自己去取作业。   【哎哟喂】:好的。   【刘锐】:他好帅好有礼貌!可惜你看不着。   游蔚打断了对方近距离观察到徐骤美貌后的产生的各种感想,回复了一句。   【哎哟喂】:不可惜,晚上看也一样。   【刘锐】:对哦,你们是室友……   【哎哟喂】:对了,让徐骤帮我把桌上的笔也带回来。   “对方正在输入中”显示了很久,最后才跳出一句。   【刘锐】:游哥,请你对他好一点。   游蔚心想,我劝过他不要去的,现在去取作业,他今晚必得熬夜了。   但换位思考,人家这也是一番好意。本来徐骤单人寝住得好好的,现在还得为突然冒出来的残疾室友跑腿。   今天还忙前忙后陪了他一整天,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哎哟喂】:我会对他很好的。   【刘锐】:他还帮你整理课桌了我的天。   游蔚眉头一跳,感觉对面这是在暗戳戳地提醒自己,于是不服输地表示。   【哎哟喂】:行,那我帮他倒水还铺床。   【刘锐】:……这些事是我可以知道的吗?   【刘锐】:请再多说一点。   游蔚还有正经事,于是催促了关于群聊和资料的事。   刘锐连忙将他拉进了一个群。   这群的名字是“努力学习,顶峰相见”,还挺励志的。   游蔚进群以后,大家自顾自聊着天,没有人注意到他。   但奇怪的是,这和刘锐说的可不一样,群里的气氛怪怪的:没人提学习、也没人提夜宵,除了几句抱怨老师的话,就是三句话不离徐骤。   “徐骤今天的衣服特别特别好看!”   “徐骤真适合穿蓝色啊,咱们的灰校服太丑了!”   但既然在聊徐骤,那应该也没错。   于是他在群里直接问:“听说群里有徐骤的学习资料?”   “你要什么类型的?”一个叫派大星的回复。   看来刘锐还没提这回事,于是游蔚解释了一番。   【派大星】:有是有,你出多少钱?   似乎是怕客人跑了,他又强调:这两天的新卷子也有。   【哎哟喂】:什么时候能拿。   【派大星】:急的话,今晚就行。   游蔚心想这么多卷子,光打印也得花上不少钱,于是试探性地报了个两百。   【派大星】:还有要的吗?   他这消息一发,后续直接不可收拾,群里炸出了不少人,价格直接从两百抬到了两千。   游蔚在那几分钟,感觉自己仿佛误入什么推销专群,而群里其他人其实是为了卖东西而下的托。   于是防范心极高的游蔚在要价五百就退出了这场买卖。   他一退出来,这才看到刘锐又给自己发了消息。【刘锐】:靠,不好意思把您拉错群了!   游蔚发现自己聊天框里又多了一个202x级沂风学子群。   游蔚问:那刚刚那个是什么群啊?   刘锐不回答了。   游蔚正打算退群,群里那个派大星就发来了好友申请。   游蔚接受后,他发来消息。   【派大星】:你还买吗?   【哎哟喂】:不是已经卖给别人了吗?   【派大星】:我在群里没说清楚,又不是只能卖给一个人,这资料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游蔚:……   这人不去经商创业简直浪费。   游蔚心里还存着疑虑,于是故意刁难:可以,但今晚我就得拿到。   ——   门开了。   听到动静,游蔚立刻将手机合了起来,露出个相当热情的微笑。   “你回来了?”   他拄着拐踉踉跄跄站起来,这才发现门口站着一个陌生人,一个戴着眼镜、单眼皮的男生。   游蔚的笑容凝固,对方默默往旁边挪了一步,把落后几步的徐骤让进了门。   游蔚正要再往前几步,徐骤却直接道:   “回去坐着。”   游蔚相当听话。   徐骤简短介绍:“陈思耀。”   陈思耀露出个尴尬的微笑,然后把徐骤拉出去了。   “那位,你……室友?”陈思耀一脸痛心,哀怨道,“我求了半个月都不愿意让我搬进来,怎么他就可以?明明是我先来的。”   游蔚想装听不见,但失败了。   他莫名觉得这对话特别像是正宫回家撞见小三。   当然,徐骤渣不渣不好说,论无情那绝对是一流。   他冷漠地回答:“说完了吗。”   陈思耀扯着他袖子。   徐骤干脆地推开:“没事儿就走吧。”   游蔚都快把语文书合在脸上了,十分努力地克制微笑。   “知道你烦我了!”陈思耀道,“拿了东西我就走。”   徐骤从柜子里拿出一沓资料递给他:“走吧。”   陈思耀和游蔚的目光撞到一块,后者很是直接地挑了挑眉,然后亲亲热热地端起给徐骤倒好的温水:“哥,多喝热水。”   陈思耀:“……两位吃好喝好啊。”我确实多余了。   ——   游蔚催促派大星把东西放在楼道尽头。   网络代号、素未谋面的两个人、一桩见不得人的交易,这如此种种都给今晚增添了许多神秘的色彩。   游蔚掐着徐骤去洗澡的时间点,偷偷溜了出去。他离家出走那会儿都没现在这般小心翼翼。   听到浴室的水声响起后,游蔚尽可能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这拐杖游蔚使用起来已经驾轻就熟,但那腋拐一步一下地轻敲着大理石砖,声音清脆、不急不缓,笃笃敲得游蔚仍旧心惊肉跳。   游蔚觉得,现在仿佛是在整自己。   短短一段路,他走得极慢,好不容易出了门,他轻轻将门合上,然后一抬头,整个走廊的人都在看他:目光疑惑、尊敬、同情皆有之,安静等待着他的下一步举动。   游蔚迈一步,他们的目光跟着挪一步。   游蔚生出了几分自己果真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错觉。   但他现在不需要这份高调。   他装作若无其事地挪到走廊尽头,众人的目光才散了。   但那里什么都没有。   他心道,这个派大星还真是个骗子。   他正纳闷地往黑黢黢的楼道里看,突然见到一个人直直地走来。   游蔚挪了挪身子让出通道,却看到了他怀里的资料。   “派大星?”游蔚直接问出了口,然后他忍不住咬了咬舌头,多嘴。   对方脚步一停缓缓转身,眼睛瞪得极大,下巴也快合不上了。   “游蔚???”   “不是我,你认错了。”   “你装什么不认识啊,我又不是傻子。”对方道,“等等,游蔚你买这个图什么啊?”   交易完成,游蔚摆摆手想把对方打发走,最好当没见过。   这还能为什么,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呗,总不能是闲着没事干收集亲笔签名吧。   “怎么会这么巧啊,但既然是你,那我也就实话实说了。”   对方揽上游蔚的肩,游蔚颇为反感地躲开,这人怎么回事,那么自来熟吗?   “谁让你急着要,你也看见了,这都是我刚从徐骤那里借的,明天复印完记得还我啊,我还得赶紧还回去。”   这话越听越奇怪,这卷子是他刚问徐骤借的?   等等,刚刚借的?   “陈……思耀?”   游蔚这才认出了对方,这换了件睡衣简直改头换面。   “你刚刚没认出来?!我有这么大众脸吗?”   游蔚现在不在乎陈思耀的脸,他只是震惊:“你偷徐骤的卷子卖!”   “我借的!借的!你不都看到了吗!”他拉着游蔚,把他往墙角推,“小点声、小点声啊,这可不兴胡说的。”   “可你借了拿出去卖,徐骤也不知情啊。”   “那还不是因为你要买!”   游蔚哑火了,是这么个道理。   他俩里应外合地白嫖了徐骤的智力。   “你咋不卖自己的!”游蔚反问。   “我也想卖,没人买啊……”   游蔚痛心疾首:“你干这行多久了。”   “没多久,你们这样的傻孩子不是时时都能遇得见的。”陈思耀认真道,“况且我这钱都拿去做慈善了,资助孤儿上学什么的,一分没贪,徐骤知道了也会支持我的。”   游蔚拍拍对方:“也没必要这样骂自己。”   两人东拉西扯了好半天,最终达成了微妙的平衡。   陈思耀表示立刻把钱退回去,游蔚则表示让他把钱直接转给徐骤。   陈思耀闻言沉默半晌:“你好爱他。”   游蔚:“这就是我住进108的原因,学着点。”   陈思耀:这我哪敢学,我应该在车底。   ——“你们在干嘛?”   徐骤的声音清晰地从侧面传来,游蔚和陈思耀同时转头,然后同时僵住。   游蔚缓缓扯起嘴角,然后偷偷拧了一把陈思耀,示意他赶紧把东西收好。   这力气不小心使大了,陈思耀轻呼一声,东西全撒地上了。   游蔚拍了拍脑门,完犊子了。   洗完澡寻不见游蔚人影的徐骤似乎看出了什么端倪,他一步步靠近,然后蹲下从地上捡起一张,上面写着徐骤的名字;他又捡起一张,还是自己的名字。   陈思耀连忙也抢着整理起来。   徐骤问:“我的卷子?”   游蔚接过卷子,展示了自己略显浮夸的演技。   “哇,真的是啊,还是张满分卷子呢。”   徐骤又看向陈思耀,后者这会儿和游蔚突然无比默契:“看你这话说的,我们徐骤什么时候拿不到满分才奇怪呢。”   “所以,你们到底在做什么?”徐骤继续追问。   游蔚这会才理解了什么叫做被捉奸。   短短一个小时,同样的三个人,但角色却掉了个个。   游蔚飞速转动着大脑:“你听我解释。”   徐骤:“你解释。”   陈思耀:“你们慢慢解释,我先走了。”   哪有这种好事!游蔚连忙拉住他,然后按着脑袋。   “陈思耀有话对你说。”   “嗯,确实,我想说徐骤,生日快乐啊。”   “我生日过去一个月了。”   徐骤的目光不动声色的在两人之间流转,最后停在游蔚和陈思耀手交叠的地方。   “你们俩,怎么突然这么熟了?”   陈思耀欲哭无泪:压根记不住我的脸也算熟吗?   “我尿急,明天再聊、明天再聊啊!”   他狠狠地挣开游蔚的钳制。   游蔚失去平衡地往前一扑,又栽倒在了徐骤的怀里。   ——   回来之后,游蔚发现徐骤好像生气了,自己主动聊天他不理;游蔚拿书问他问题,徐骤也只是不冷不热地问:“连这题也不会吗?”   游蔚看着整齐码在空桌上的那些资料,认真道:   “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学习一下。”   游蔚还是没供出自己和陈思耀肮脏的金钱关系。   寝室里一共就两个人,一个人陷入低气压,整个屋子的温度也骤降。   游蔚被冻得打了几个喷嚏,想找陈思耀问罪。   那几行字删了又打,打了又删的:这话不能太脏,不然不礼貌;也不能太礼貌,不然憋屈。   编辑了一串文字之后,他发现自己被对方删了。   ……游蔚登时一股怒气就涌上来了。   “徐骤,你知道陈思耀在哪个寝室吗?”   徐骤沉默不语,静静地翻了一页书后,问道:“你要去找他?”这声音很轻。   游蔚斟酌着:“嗯,有点事儿。”他咬牙切齿。   “什么事儿还没说完吗?”   “……”   徐骤又道:“腿这样了还总乱跑。”   “我不出门了。”游蔚立刻乖乖坐好。   又陷入难捱的沉默。   游蔚实在忍不住了,准备求助老同桌林士弘,他别的经验没有,追女孩子经验丰富,被拒绝的经验更丰富,让人消气这方面也是天赋异禀。   林士弘这几天发十条消息,游蔚偶尔才会抽空回一条。   【哎哟喂】:如果你的朋友生气了,该怎么办?   【永不辅助】:你这话说的,我怎么可能生兄弟你的气,但真要哄的话,直接打钱就行。   【哎哟喂】:没说你。   【永不辅助】:你这是有情况啊!   林士弘琢磨着,什么朋友还能让游蔚这么上心啊,不会是开窍了吧!   【永不辅助】:什么朋友?漂不漂亮?   游蔚打着字小心地瞥了一眼徐骤,他这会儿背对着自己,但仅仅是一个后脑勺也赏心悦目的。   游蔚客观评价。   【哎哟喂】:很漂亮,所以我该怎么做?   【永不辅助】:你怎么惹人生气的?   林士弘又飞速打字。   【永不辅助】:算了,你不说我都能猜到,每次三句话都能把人给气跑。   【哎哟喂】:我有吗?   【永不辅助】:你自己反思一下,徐雅、刘雯雯……咱年级那几个小姑娘每次主动找你说话,哪次不是直接被你给气走。   【哎哟喂】:她们都是谁啊,好耳熟。   【永不辅助】:,不瞒你说,后来都成我前女友了。   游蔚:……这就是你接近我的原因吗?   怪不得当初总是莫名其妙地对我献殷勤。我把你当兄弟,你只想利用我来谈恋爱,是我太傻。 第十五章   哄人开心要么投其所好,要么得有幽默感。   鉴于游蔚和对方还不熟悉,没掌握对方的爱好,林士弘提了一个最实际的建议——不要说话。   用林士弘的话来说,游蔚不说话的时候还挺能唬人的:男生看了以为他不好惹,女生看了以为他忧郁深沉。   尤其是面无表情的时候,那小脸蛋简直可以当幅画供起来。   以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早就对此视若无睹。而如现在几个礼拜没见,林士弘回忆起来,不免添了点友情滤镜。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有趣的灵魂需要万里挑一,但好看的皮囊一目了然。   游蔚似懂非懂,感觉自己被夸了一通,又感觉自己被林士弘损了一通。   不得不说,他这朋友果然很擅长人际相处。   游蔚简单理解为,既然说多错多,那么就少说多做。   这寝室里本来就安静,游蔚心里想着不说话,却反倒心痒痒。   外头下了一场小雨,雨水拍打窗户玻璃,一直响个不停,游蔚想问徐骤什么时候熄灯去睡觉,   几页书看下来,游蔚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哈欠,冲咖啡的时候还想问对方要不要也来一杯。   游蔚最后还是特地给徐骤也倒了一杯,在他手边搁下,后者将咖啡往旁边挪了挪,简短道谢:“谢谢,但我晚上不喝这些。”   游蔚嗯了一声,心里感觉微妙得被堵了一下。   他作业写得眼睛有点疼,于是在两张床之间的小楼梯上坐下。   徐骤正聚精会神地翻着卷子,面前的电子闹钟正安静地跳着时间,一分一秒缓慢地流淌着。   徐骤坐得笔直,脊背和脖子连成一条直线,落笔很轻,手腕抖几下就是一行娟秀的几字。   这张卷子在他手底下竟然不像是卷子了,颇具古人提笔作画时的风韵。   普通人只能板正地坐上一会儿,而徐骤却极其自律,整整五分钟,落笔、翻页,姿势都未曾变动过。   游蔚不知不觉间也摸了五分钟的鱼。   倒不是徐骤太好看了,让他一时间忘了时间,而是徐骤写字的样子太像一个人。   但是林如昼不像徐骤那样一板一眼,前者写题的时候习惯一只手撑着下巴,他的字也没有徐骤写得那样好看。   只是侧脸、低眉时的感觉很像。   徐骤搁下笔,将填满的卷子折起放到一边,将计时器暂停,时间停留在“00:27:08”。   27分钟一张卷子,好快。   徐骤又问:“怎么了。”   游蔚淡淡一笑,有些无奈地摇摇头,然后起身离开,贯彻深沉路线。   徐骤眉头一皱,然后拿起手边的咖啡喝了一口,道:“晚上喝,睡不着。”   游蔚一瞬间,眼睛不是眼睛、腿不是腿的。   他尴尬的“唔”了一声,心道:那你不要喝啊。   游蔚不懂徐骤的心思,报复性地把咖啡一饮而尽了,不睡就不睡了。   笨鸟先飞,这个基本的道理还是懂的。   如果说刚刚还有一点犯懒的念头,那么现在则是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   即使困得眼前的字都迷迷瞪瞪看不清了,但游蔚仍旧倔强地扬起头颅。   数学卷子最简单,半个多小时就能写完一张,其他理科的作业本来也不多。   游蔚一翻开,作业本上甚至贴心地勾好了题目,游蔚一翻开就能直接做。   大约是徐骤的手笔。   游蔚又有点莫名其妙的感动。   别的不说,自己这个室友是真的不错。   游蔚有些后悔,自己不该让中间商赚差价。   如果大大方方要,徐骤也不会拒绝吧。   虽然这个要求显得变态了一点,但总比现在这样胳膊肘朝外拐的变态要强一些。   游蔚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好不容易做完理科,还有语文和英语作业。   游蔚最不擅长的就是阅读理解,这一片拥挤的字看得头昏眼花。   能看通顺就不错了,别的什么手法、什么概要编得他相当痛苦。   游蔚强打着精神一题一题地缓缓写着。十二点过半,手头的作业才终于做完了。   游蔚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僵硬的筋骨。   子夜时分,□□开始起效,又或者是因为解决完作业心情放松,他的精神反而慢慢清醒。   他一回头,徐骤却还没睡。   徐骤的作业不可能有那么多,那么必定是在给自己加量。   游蔚伸向手机的手又硬生生缩了回去。   学霸不睡我不睡,学霸不累我也不累。   游蔚左看看右看看,也去翻书。   他把姑姑送他的那箱书拆开,抽出语文那本,潜心补起了短板。   他这表哥的字也写得极其干净工整。   学霸的共通点是字好看?   游蔚决定把练字这一项也早日提上议程。   游蔚沉下心来,从阅读技巧一直翻到了如何在考场迅速列出作文大纲。   游蔚看得头昏眼花,手脚、脖子、胳膊没有一处不疼的。   他悄悄地一回头,徐骤的背仍挺得笔直。   游蔚倒吸一口凉气,开始写明天的物理作业,一通写下来,徐骤却还是没睡。   游蔚沉默地看着手机屏幕上的2:20。   再这样下去,明早绝对起不了床。   游蔚不愿悲剧重演,决定先洗洗睡了。   但他才一拉椅子,徐骤那边就跟着动了,前后脚时间掐得极近,就好像他也在关注着自己一样。   游蔚产生了一个恐怖的想法:徐骤不会在提防自己吧!   游蔚有充足的理由这样怀疑,如果自己刚刚不先放弃的话,他俩能卷到天亮。   这就是年级第一吗?   这样不顾一切的好胜心,游蔚不得不甘拜下风了。   那这样想来……自己这样偷偷找对方资料努力的行为,也肯定会惹得徐骤不开心。   游蔚心里五味杂陈,却突然想到了个极好的方法补救。   他把徐骤叫了过来,然后一拍这箱子里的笔记:“徐骤,你看。”   “什么?”徐骤拿起一本。   游蔚道:“状元笔记,你要用的话随便拿。”   徐骤不言不语地翻动着。   游蔚大力推销着:“我觉得很有帮助。”   他不动声色地引出话题。   “你的那些卷子我就帮你放回去了,我看这些就够了。”   徐骤的动作一停。   “是吗?有这么好?”   “毕竟是状元的智慧精华,能学习到不少。”   徐骤又问:“所以,它比我的好?”   这个问题徐骤虽然问得漫不经心,但游蔚突然品出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游蔚觉得和林士弘的一番长谈还是让他有所成长,于是他不言不语,试图躲过话题。   徐骤也没追问,面色沉了下来。   他看了游蔚两眼,拿了一本又坐回了位置。   游蔚目瞪口呆地摇摇头,一边感慨自己这礼物送到了对方心坎上,一边感慨徐骤这惊人的学习精力。   学霸学习新知识等不到明天。   游蔚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于是熄了自己的那盏小灯上床躺着去了。   ——   游蔚和徐骤的台灯是出门时一起买的,一灰一白,游蔚看着徐骤的背影,躺得也不安心,只感觉自己是在蹉跎时光,于是又转向墙面。   闭上眼睛闭了好半天,他却反而更加精神。   果然不该晚上喝咖啡。   他打开手机,已经凌晨三点,就连网上也没几个活人了。   游蔚百无聊赖地看起了群消息。   那个“努力学习”群刷的消息最多,游蔚随便往上拉了拉,却忽然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这个群里的人不知道自己的存在,于是对于游蔚的评价也格外直观。   游蔚看得津津有味。   一连几条都不是什么好话,游蔚没有多少生气的情绪,只觉得自己仿佛在看自己的同人文。   文里他上天遁地无所不能,背景和城府极其深厚;文里他对徐骤充满了阴谋,徐骤是个处处忍让、万般无奈的可怜虫。   而一想到现实的自己只是个和徐骤卷到凌晨还没睡的普通人,游蔚只想叹气。   游蔚看着看着皱紧眉头。   他发现了几个自己看不懂的词汇。   在一段徐骤如何沦为自己跑腿工具人的添油加醋的描写之后,一位名叫“我的cp发糖了吗”的朋友道:kswl。   在一串生气表情包中,她显得有些太过显眼了。   其他人也为此刷了一排问号:你有病吧!   游蔚也在心里打了个问号,但他是真的疑惑,于是他切到搜索引擎搜了“kswl”:   ——cp粉幻想的cp发生有爱互动时,用来表达自身喜悦之前。   游蔚又产生了新的疑惑,于是他接着搜了cp粉:——配对情侣的粉丝。   这会儿,游蔚心里的问号后面又加了个感叹号,还是大写加粗居中的那种。   游蔚突然对于对方的心路历程而十分好奇。   有点怪,但还想再看一眼。   他搜索了一下这个人的群发言,别人在开心的时候,她“哇哦”;别人在愤怒的时候,她也在“哇哦”,实在是群里的一股清流。   在被移除群聊前,她还劝别人弃暗投明:“无论是宿敌,还是挚交,都会有爱意交缠,他们应该是是彼此势均力敌的归宿。”   游蔚心想,她是群里胡说八道最认真的一位。   接着他注意到了这个属性罕见的cp粉被移除群聊的理由:“这里是游蔚专群,其他属性请自觉退群。”   游蔚:?   游蔚心想:我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第十六章 我不知道,你别瞎说   第二天,游蔚不是被闹钟叫醒的,游蔚是被徐骤叫醒的。   即使是铁打的身子骨也做不到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保持高度的神智在线。   但徐骤可以。   六点钟,不算早也不算晚。   游蔚实在困得很,于是朦朦胧胧地想再睡个回笼觉。   “今天不是周六吗?”游蔚迷糊道,接着他一个激灵醒了。   今时不同往日,自己现在周六也得上课啊!   沂风中学得上到下午第三节 课才放学,然后又得在周末的晚自习前返校。   游蔚自然是要待在学校了,他孤家寡人一个,待在哪儿都一样。   游蔚已经全副武装穿戴整齐了。   游蔚连忙也起床换衣服,他一边换一边随意问道:“你昨晚几点睡的,怎么还起得来?”   徐骤没说话,他整理着书桌,把笔和草稿纸什么的各自归位。   游蔚看着徐骤眼底的一片青黑,突然猜测:“你不会一晚上没睡吧?”   徐骤算是默认了。   游蔚惊诧不已,开始怀疑徐骤是不是人了。   他小心地靠近,从头到脚将人细细打量一番,然后伸手捏了捏对方这严严实实的一身里,最容易接触的部位——脸颊。   还好,是温热的,还挺软。   徐骤果然是熬夜熬懵了,后知后觉地躲了躲,继而握住游蔚的手腕,瞳孔紧缩。   原本冷硬的面部线条被揉搓得失了威严,即使是生气也没那么有震慑力了。   四目相对,游蔚还是乖乖松了手。   “你通宵做什么?月考不是还有俩礼拜吗?”   他实在想不出来徐骤熬夜的理由。   徐骤用左手碰了碰被游蔚掐过的部位,然后递给对方手边的那本笔记。   “看、看完了?”   游蔚目瞪口呆again。   这本化学复习资料有四百多页,每页都满满当当。   徐骤就为了看这个,熬了一个通宵?   徐骤抬抬下巴,又道:“其他几本我带回去看。”   游蔚把自己的嘴巴合了回去。   “行。”   游蔚又想起什么:“那什么,你今天回家吗?”   怎么回家还想着学习啊!这人不光抢跑,还全程加速,一点机会都不留给别人的。   徐骤点头。   游蔚有些羡慕,问:“你家远吗?”   徐骤回答:“不算很远。”   游蔚没话找话:“那个,听说阿姨是演员,应该很漂亮吧。”   徐骤:“嗯。”   游蔚心道,能生养出这么个漂亮儿子,徐骤母亲的美貌可见一斑了。   游蔚又问:“在家都吃些什么?”   他打算今天下午买几包泡面,周末就呆寝室不出门了。   徐骤答:“可能,莲子猪心汤?”   “真好啊。”光听菜名就解馋了。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徐骤看着他,不答反问:“你问这些……是想跟我回家吗?”   游蔚差点把牙膏给吃下去,脱口而出一大段话:“我没这个意思,你回去好好休息,不用管我,我一个人在寝室也能过得很好。”   刚刚自己这连环追问,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仿佛真如暗示对方一样,倒惹人误会了。   徐骤点点头:“我知道了。”   游蔚怎么感觉他不太明白。   徐骤这个人就是心太善良,自己随便唠嗑都能品出自己悲惨的味道。   虽然确实有点惨。   游蔚去了教室,好在他没有同桌,于是另一张凳子正好用来架伤腿。   虽然舒服、吗,但不雅观,颇有雄霸一方的地痞气质。   邱远洋把前几日的练习卷子传下来,忍不住多嘴道:“大佬,低调点。”   游蔚:?   邱远洋道:“你这卷子又拿了个满分。”   游蔚满意地把卷子塞进了课桌:“想低调,实力不允许。”   邱远洋张了张嘴,看着游蔚神采飞扬的表情,又把话憋了回去。   谁不知道游蔚现在和徐骤是室友,这卷子多少水分一目了然的事。   “徐骤写的吧?”邱远洋问,就算要抄,也得循序渐近,搞点切实际的小动作。   这游蔚倒好,门门都直接把分拉满。   游蔚将手中的笔记又翻了一页,这书里有完全不同的两种笔记,铅笔字的那些小字显然是徐骤昨晚的手笔。   他头也不抬,赞扬起对方:“眼神不错啊,这都能看出来。”徐骤的笔迹这么好认吗?   邱远洋摇头叹息,还挺理直气壮。   ————   整个班都沉浸在能回家好好吃上一顿饭的喜气洋洋的气氛里。   只有游蔚沉稳地一页接一页地翻着书。   他翻看着那本化学资料,每隔几页都有徐骤的额外注解,不多、但写得相当用心。   小到几个化学公式的笔误、大到解题的更优犯法,只有游蔚想不到,没有徐骤做不到。   别人看资料是给自己查漏补缺,徐骤则是帮别人查漏补缺。   游蔚一直翻到最后,徐骤贴着一张小便签。   “错误太多,不建议看。”   游蔚把这书合上,迷茫片刻。   徐骤这人怎么这么矛盾,不让我看,他却熬了一整晚把这书看完了,甚至还借了别的去看。   怎么说呢,挺口是心非的。   游蔚一时间不解其意。   很快下课铃声便响起,班里陆陆续续空了大半,即使没回家的也去食堂吃饭了。   游蔚想在回寝室前把作业做完,于是老老实实坐在原地,最后人去楼空,这偌大一个教室空空荡荡,游蔚生出一种空巢老人的落寞。   等游蔚写完天都黑了,肚子也叫个不停,但仍有一道难题,游蔚没有头绪。   游蔚看了看时间,都快八点了。   最后他打开手机准备向徐骤求助,将题目拍了发过去。   等待消息的间隙游蔚点开了群聊。   当然不是那个徐骤专群,这群怎么想怎么奇怪。   游蔚和群里的人不一样,他对徐骤没那么多不可言说的向往和要求。   但他确实又佩服、欣赏徐骤。   严格说起来,他对徐骤距离太近,反而导致一点想象空间都没有了。   大的不说,就这个群里人人向往的什么徐骤专属起床语音,游蔚今天早上就听到了现场live版。   倒也没她们想的那么动力十足,什么听完就能充满电,分分钟精力十足冲击前一百都是屁话。   但这危机感十足倒是真的。   放假了,整个年级群聊得热火朝天,比平时的消息量多了好几倍,好多真没带手机的朋友们开始报复性上网了。   看着看着,游蔚又发现了熟人——CPF同志。   这种数量稀少的珍稀人才个人特征总是很突出。   比如听说游蔚今天不回家,。   比如听到徐骤早上一反常态地犯困,。   嗑cp真就那么快乐吗?   游蔚没忍住好奇,加了她好友。   对方没有直接通过,反而是甩了验证信息:“为什么加我?”   游蔚只好道:“我对嗑cp很感兴趣。”   游蔚怕太过模糊,又加了关键词:“尤其是徐骤的。”   这下是秒回了。   “你嗑他和谁?”   游蔚艰难且违心地打下自己的名字。   对方十个感叹号后接了三个字:“同好啊!”   “我以为我要一个人在冷圈里孤独终老了,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第二个懂得这份美妙爱情的人存在!”   她又道:“不对,我是第三个,你应该是第四个。”   游蔚问:“还有两个是?”   “这还用说,第一个肯定是勇敢追爱的小游同学,第二个则是温柔回应的徐哥啦!”   游蔚:我不知道,你别瞎说。 第十七章 意识决定存在   对方热情异常,在安利的道路上用尽全身解数,自称为冷坑奠基人,方便起见,让游蔚叫她一声“小冷”即可。   小冷熟络的谈吐、犀利的见解叫游蔚大受震撼,感觉一种全新的陌生文化缓缓展现在他眼前。   他这才直观地感受到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游蔚心想,她的语文成绩肯定不错,尤其是在阅读理解方面,绝对是满分选手。   他实在不明白什么是眼神拉丝,反正听着不太卫生。   他也想象不出性张力拉满是个什么东西,听她的描述更像是性骚扰。   但没想到,游蔚一语中的,对方的语文功底确实不错。   相谈甚欢时,对方已经全然将游蔚当做了自己人,直接抛了个word文档来,里头洋洋洒洒写了几千字的真·同人文。   游蔚轻松地点开,十几秒肃穆地关上了。   这个冲击力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大。   他这才明白自己是叶公好龙,嘴上说着好奇感兴趣,可真看到了,反而打起了退堂鼓。   主要是因为这文里第一句就是:   “游蔚见到徐骤的第一面就知道,自己想做他的新娘。”   游蔚:……行吧,这设定勉强合理,但为什么我是新娘?   那一头,小冷还在期待着游蔚的读后感。   写个八百字作文还得花四十分钟呢,这……万字短篇也是费了对方一番心血,这么想着,游蔚又有些感动,那句“你嗑的cp是假的”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他收拾好心情又把它点开了。   只是,这文里动不动就哭哭啼啼,向徐骤撒娇喊哥哥的人和他本人有什么关系吗?   这徐骤显然也不是看见自己流泪就“心脏紧缩”、“心痛得无法呼吸”的人设啊!   可是既然没有关系,为什么自己还会脸红啊!   游蔚深深沉默了。   到后面,看到什么“被掐着腰按到在床板上亲”,游蔚都已经成功免疫了。   呵,同人文而已,自己又不会掉块肉。   只要自己不去想象那画面,只要自己置身事外,那么也没什么嘛。   但游蔚一边看,一边隐隐觉得自己这是在亵渎徐骤的清白,哪怕这文里80%的情况下自己都是被压制的状态。   一定是自己太入戏了,游蔚拍了拍自己的脸,继续看了下去。   克服了最初的尴尬,游蔚甚至有点享受,没想到短短万字可以容纳那么多离谱的东西。   文里是前世今生的设定,游蔚爱了徐骤两辈子。   前世徐骤是状元郎,而游蔚是不得宠的皇子,游蔚对他一见钟情,但却苦于不得私下结交朝臣,在两人双死之前都未曾吐露过半句真心。   而今生重遇,游蔚立刻回忆起了前世种种,展开热烈的追求。   故事结局两人终于在一起了。游蔚的执念已了,脑海里关于徐骤前世的记忆淡去,两人产生了隔阂,游蔚发现自己并不爱当下的徐骤。   而徐骤也发现自己爱的是拥有前世记忆、热烈爱着自己的游蔚,于是最后两人分手了。   竟然还be了???   ……   行吧,这也很合理。   徐骤觉得自己这十几分钟看了个寂寞。   游蔚拍拍脑袋驱赶自己脑子里的危险想法,难不成你真想看自己和徐骤谈恋爱啊。   分手分得很好!两人之间没有爱情,只有错觉!   但游蔚还是有点耿耿于怀。   他艰难打字:“写得挺感人的,只是这个结尾我不太明白。”   “这个结局确实有点仓促,不过我准备写个番外,弥补一下遗憾。”   “番外?”   “那必须的,虽然暂时只有咱俩看,但假以时日一定会壮大起来的。”   游蔚:听着还挺励志的。   “更何况咱们有正主追着喂糖,压根不虚。”   游蔚:很好,只要我想象力够强,一切皆可发糖。   游蔚轻轻建议:“其实可以再加一些冲突,激烈一点的。”最好让自己强一点,不然看得憋屈。   而且都be了,那不整得你死我活一点,格局就小了。   对方显得极其兴奋,立刻采纳了建议。   这时,手机传来轻响,徐骤给他发了消息。   游蔚差点把手机吓掉,带着微妙的心虚,以及一些不存在的爱恨情仇,他点开了。   徐骤给他发了一张图:一碗香气四溢、看着便令人食指大动的汤。   【徐骤】:很好吃。   游蔚狠狠吞了吞口水:看出来很好吃了。   这是特意发过来让人眼馋的吗,游蔚准备的方便面忽然就不香了。   这不是文里那个善解人意的徐哥哥。   小说都是假的,CP也是假的,游蔚不无遗憾地想。   【哎哟喂】:挺好。   【徐骤】:你吃饭了吗?   【哎哟喂】:当然,吃的可是山珍海味、满汉全席。   【徐骤】:吃饱了吗?想吃吗?   游蔚看着消息界面又弹出来的、几张不同角度的满桌饭菜,更饿了。   画饼不能充饥,照片也不能。   徐骤不可能不懂这个道理,他好恶毒。   【哎哟喂】:谢谢,有奇效,饱了。   游蔚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寝室,第二篇文又发送到了他的手机里。   看起来是文思泉涌,创作欲爆发了。   他停在寝室楼外,在路边长椅坐下,又点开了。   这文比较短,一千来字。   游蔚还在期待会发生什么缠绵悱恻的狗血故事,这文却相当的简单,没有心灵交流、只有肢体接触。   是的,通篇只有肢体接触。   游蔚心想,我说的冲突可不是肢体冲突啊!   当然也可以是肢体冲突,但不是脱衣服那种。   游蔚手心都出汗了,不由得面红耳赤。   目光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这六英寸的显示屏里竟然能容纳这么多未知的东西;这些普普通通的汉字组合在一切竟然能这么令人窒息。   每一个字都看得相当艰难。   原来还有比看自己和室友的同人文更尴尬的事——看的这还是篇小黄文。   上一部最多也就是亲一下,游蔚的精神出走了。   这种感觉说不上诡异,但至少算是恐怖了。   夜色茫茫,手机的光映在游蔚的脸上。   他的目光停在关键语句、千钧一发之时,理智告诉他再往下看会带来极大的冲击,但情感上他想知道,还能再发生什么离谱的事。   游蔚还在挣扎,肩膀忽然一重,有一只手落在游蔚的肩上。   游蔚被吓得够呛,差点把手机都吓掉了,一回头借着很灰暗的路灯光,他辨认出了来人。   ——是徐骤。   “游蔚,你坐这儿干什么?”   游蔚这下是真的把手机吓掉了。   徐骤怎么在这儿?他怎么可能在这儿?   等等,他不会是从手机里爬出来的吧?   游蔚的想象力空前的丰富,一连串诡异的想法飞速掠过。   徐骤蹲下身子,帮他把手机捡了起来。   游蔚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夺了回去。还好,屏幕自动锁了。   “你是……徐骤吗?”   “怎么了?”徐骤蹲下身子,看向游蔚慌张且回避的眼神。   “你是哪个徐骤?”   徐骤沉默了一下。   “什么意思?还有哪一个?”   游蔚幡然醒悟:“没谁,没谁。”   徐骤探了探游蔚的脑门,确实有点热,难不成是感冒了?   对于徐骤突然的靠近,游蔚反应很大,整个人向后仰去,后脑勺狠狠地砸到了墙面,砰的一声巨响。   “好疼。”   游蔚被疼得身子一弓,狠狠往前又撞到了徐骤的脑袋。   游蔚:……   徐骤倒是没什么影响,检查起了游蔚的伤势。   游蔚的后脑勺起了个大包,额头也被撞红了。   他摆摆手,强忍着疼痛,露出一副平静的神色:“我不疼,我自己可以。”   我倒霉一直可以的。   徐骤:“你确定?”   游蔚倔强点头,拄起拐杖。徐骤比他走得快上几步,问:“作业做完了吗?”   这问题一出,游蔚放下心来:很好,确认是真徐骤无疑。   他不无骄傲地回答“嗯,差不多了。”   游蔚这才想起问一句:“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徐骤没有正面回答,开了灯,道:“我去给你弄一条冷毛巾。”   游蔚一进去,一股香气扑面而来。   其中一张桌子上放着一个保温餐盒,游蔚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在桌前拉了椅子坐下。   “这个饭,给我带的吗?”   徐骤答:“嗯,我吃过了。”   游蔚将餐盒拆开,三层餐盒里荤素搭配,玉米排骨、水煮牛肉,甚至还有一碗小馄饨,全是游蔚爱吃的菜。   特意给室友我带的,游蔚心想。   他看着在洗手台前忙碌的身影,突然想到了一个以前未曾想过的问题。   徐骤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游蔚以前没想过别的可能,只简单地归因于徐骤善良、热情,但现在的游蔚已经不是昨天的他了。他的脑子里涌入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想法,一些离谱的想法。   不得不说,有些东西还是少看为妙。   他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在阅读方面的好记性,那些文字不光在他脑海里打转,甚至于自动生成了画面。   一些平平无奇的互动猛然打上了粉色的滤镜。   游蔚接过毛巾,和徐骤谨慎地保持着距离,道:“我自己来吧。”   是本来就如此,现在被自己发觉了而已;还是因为自己的想法改变,所以曲解了周围的存在呢?   完了,越想越不明白。   游蔚感觉自己走入了歧途,一条意识决定存在的唯心主义道路。   这很不好。 第十八章   徐骤的突然回来打乱游蔚的全盘计划。   这饭菜很香,但游蔚食不下咽。   他从未觉得徐骤的存在感有这么强,眼角余光总不断地朝他瞟,行为处事很不自然。   游蔚问:“怎么回来这么早。”   徐骤淡淡道:“不好吗?”   游蔚口里的汤差点呛了出来。   什么意思?   “挺好的,挺好的。”   游蔚吃了几口就停下筷子。   徐骤坐在一旁发觉,于是转头问他:“怎么了,不合胃口?”   游蔚道:“好吃,阿姨的手艺真不错。”   徐骤把自己的包打开,一边拿东西一边道:“不是她做的。”   游蔚笑着打趣:“不会是你做的吧?”   徐骤认真地点头。   游蔚细细嚼了嚼,将目光又移回到这色香味俱全的饭菜上:“你做的?!”   徐骤明明长着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形象,但行为处事却屡次打破了游蔚对他的所有预设。   游蔚实在想象不出他系着围裙在厨房打鸡蛋的样子。   但当然了,顶着那样一张脸,徐骤把那双尊贵的手用在任何要付出体力劳动的事情上都有点违和。   这和自己那个除了学习好一无是处,生活自理能力几乎为零地状元表哥一点不一样啊。   但是啊,怎么会有回家不玩游戏、不好好睡一觉,只为了做顿饭,做完饭就回来立刻学习的人。   游蔚又长见识了:难不成他把这个当作消遣?   游蔚重新打量起徐骤,境界不一般,爱好也不一般。佩服佩服。   游蔚存着挑剔的心思又一道道菜尝了一遍。   但无论吃几口都是一样的无可指摘,虽然比不上顶级大厨,但也达到开店的水平了。   “这都……怎么做的啊?”   游蔚可以花半小时解一道立体几何,也能花一个小时写一篇千字的议论文,但即使花上一整天也绝做不出一碗能入口的饭菜。   徐骤浑不在意地答道:“看菜谱就好了,不难。”   “是吗?”   嗯,不难,同龄人的参差再次出现。   游蔚之前和父亲单独住在一起时,他爸爸三天两头的加班,游蔚小小年纪就被迫成长,迅速学会了……如何熟练地点外卖以及蹭邻居家的饭。   游蔚觉得做饭的过程堪比各种化学实验,什么分子式相遇会产生怎样的变化,相当奇妙;但区别就是他能掌握分子式,但掌握不了柴米油盐。   徐骤问:“你不会做饭吗?平时都吃什么?”   游蔚忽然觉得面前这一幕很熟悉。   他和徐骤面对面坐着,两人之间隔着一桌子饭菜,其中一个人问:“我不在的时候,你都吃些什么?”   只不过本来发问的应该是游蔚。   没错,那篇同人文里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累得鞍前马后的人是自己,徐骤反倒是个一直被动承受一切的人。   小说果真纯属虚构。   徐骤见游蔚仍在出神,于是又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游蔚这才回过神来:“什么?”   徐骤问:“你在想什么?”   游蔚想起文里下一幕就要往少儿不宜的方向发展,他脸色一变,顾左右而言它:“没什么……哦对,只是你这饭菜的味道,让我想起我爸了。”   一句话既打破了微妙的气氛,又成功讨好了徐骤,游蔚想夸自己简直是个聊天天才。   徐骤:……   徐骤的目光在游蔚脸上逡巡,缓缓道:“我的菜有那么难吃吗?”   游蔚:?你怎么知道我爸做饭很难吃。   游蔚还没来得及细问,只见徐骤弯下腰,整个身子压得极低,一股淡淡的植物香拢了过来,那香气很淡带着一股清恬,让游蔚想起了春末夏初风吹树叶、拂过脸颊的嫩黄槐花。   徐骤的衣角径自擦过游蔚的鼻尖,两人近在咫尺。   然后——徐骤就着那双游蔚刚刚夹过菜的筷子,轻轻夹起一块肉放到嘴里,皱着眉头细嚼慢咽。   “味道还可以吧,就是有点凉了。”   游蔚看着对方上下滚动的喉结,久久没有恢复平静。   然后他默默提醒道:“这筷子我刚用过。”   徐骤道:“我知道,盒子里只备了一双筷子。”   游蔚:……   徐骤恍然:“没事,我不介意。”   游蔚:……   徐骤蹙起眉头,看了看筷子,又看向略显呆滞的游蔚,终于意识到:“你……有洁癖?”   游蔚缓慢摇头,又点头。倒也算不上洁癖,除了和其他人一样注意个人卫生以外,游蔚平时也就是在饮食上有些过分的注意:绝不会与人分享同一瓶水,也不可能就着别人咬过的食物咬上一口。   为此,游蔚没少被林士弘他们调侃是“少爷”脾性,这打完球回来分一瓶水喝多正常的事啊!   但曾经有一个人是游蔚的例外,他俩好得几乎是穿同一条裤子的,不分彼此也就无所谓嫌不嫌弃。   徐骤听了,“噢”了一声,面上也看不出明显的的情绪。   游蔚本想解释一下,自己也没那么在意……其实忍一忍也可以装作无事发生。   徐骤却立刻拿着筷子起身,用热水细细烫洗了筷子。   游蔚看着,心想:这在文里,洗碗好像也是我的工作。这样想来,这小冷在文里尽让我一个人干家务了,是我长得比较贤良淑德吗?   倒还有另一个可能:我没有这些附加技能的话,和徐骤差得就有点远,不太般配。   游蔚又叹了口气。   他接过徐骤的筷子,筷子被擦干了,金属筷子仍是热的。   他夹菜探入口中,牙齿轻轻咬着筷子的时候,却仍不由自主地想起这双筷子放才在徐骤口中的样子。   不对、不对,瞎想什么呢?自己这是不能好了啊!   游蔚又停下筷子。   徐骤对游蔚这样磨磨唧唧的吃饭习惯似乎不太满意,他催促:“多吃一点。”   游蔚嘴上应着,但仍旧我行我素。   “大多数人十八岁时,骨骺线就闭合了。”   游蔚愣愣反问:“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到了十八岁就不会再发育长高了。”   游蔚心中警铃大作,立刻多扒拉了几口饭。   这可比高考倒计时更让人紧迫,一米八可是每个男孩子的梦想!甚至远远超过了拯救世界,或者是当第一之类的梦想。   游蔚亦不能免俗。   他看着面前如竹般挺拔的徐骤,后者显然又早早地完成了这个梦想。   真可气。   ———   吃完饭快要到了熄灯的时间。   游蔚不敢在徐骤眼皮子底下回消息,于是掏出了英语,先背起了单词。   徐骤今天却没有急着做卷子,他问:“你在复习什么?”   游蔚回答了。   徐骤听了一会儿,又问:“你怎么背的?”   游蔚放下课本,有些莫名。   “看一遍单词,再看一遍意思?”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能记得住吗?”   “记得快,忘得也快。”游蔚谦虚道。   徐骤道:“你这样背确实会这样。”   游蔚:?   游蔚觉得徐骤应该不是故意来挑刺,就算惹他不开心了,徐骤顶多也就是不说话而已。   徐骤声音不疾不徐,他继续客观评价:“你这样基本都是无效复习。我记得你前天晚上背的单词也是这一页,效率太低。”   “前天晚上还在看必修三的化学,昨天就立刻换成了选修三,没有计划性。”   游蔚第一次听徐骤说那么长一串话,听着既尴尬又神奇。他听着听着底气不足:“嗯……是的。”   没有严格的计划也是一种计划,计划全在心里了,游蔚默默为自己开脱。   被人这么一条条直接当面挑毛病着实不太舒服。要不是对方是徐骤,游蔚有无数种让对方直接闭嘴的方法,对别人指手画脚是要付出代价的。   但他是徐骤。   徐骤的话是不得不听的。   在把游蔚批得一无是处之前,徐骤停下了。   他指了指隔壁的那张桌子。   “你以后坐这边学习。”徐骤把一张纸搁在书桌上,“就按这个方案来学。”   游蔚一愣:“方案?”   “嗯。”徐骤道,“你看看用改吗。”   他又把那几本参考资料堆到了桌子上。   “这笔记里有些重复和没意义的东西我都删掉了,数学可以忽略,但物理还是有一点参考价值的。我又添了几套我认为比较实用的习题册。”   徐骤又掏出几本红彤彤的新题册码在了上面。   游蔚颇为震撼地将眼眸随着书本一格格往上抬,如同参天的高塔、不尽的长阶,一眼便知修行苦学之路漫漫。   第一的秘诀是勤学苦练,徐骤今天倾囊相授。   游蔚掌心的方案过于详尽,比起游蔚之前自己草草制作的一些大致规划,徐骤这份七页、时间跨度才一个月而已。   但这份详尽到了要复习的每个知识点,甚至连知识点配套的练习册、要花的时间都列得清清楚楚。   这个表格很花心思,仔细整理出来也得费一番功夫。   而这种计划游蔚不是不能列,而是不愿意去列,前期准备花的时间越多,会越消耗掉他做一件事的热情。   徐骤是绝对冷静而又缜密的存在,他喜欢周全的安排再行动。   心中的异样不断膨胀,游蔚尽量以一种玩笑的语气问道:“徐骤,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什么?”   “我问,你为什么要特意做这些。”游蔚挥了挥手里的纸。   徐骤道:“下午煲汤的时候顺便做的。”   游蔚:……好嘛,这仅仅是举手之劳? 第十九章 因地制宜、因人而异   游蔚除了接受,没有别的选项。   从今以后,徐骤将全面接管他的全部生活,吃喝拉撒的时间都在他的安排之下。   等等,怎么听起来那么像……囚禁。   不对不对,自己这应该算是关门弟子那一类的,他们是真挚的、上进的关系。   游蔚先定睛看了眼今晚的学习安排:——无。   徐骤道:“今天就先好好休息吧。”   游蔚来劲儿了,这怎么能行。   漫漫长夜,浪费在睡眠上怎么能行。   徐骤看着打起鸡血的游蔚,从自己的课桌上又抽出一本册子递到对方面前。   ——《楷书钢笔字速成字帖》   游蔚抬头看着徐骤,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   “练字吗?”就这不会太大材小用吗?   徐骤道:“你的字太丑。”   游蔚点头,虚心受教。   练字好啊!既陶冶情操,又锻炼耐心。   徐骤又道:“等等。”   游蔚眼神瞬间亮起,徐骤又抽出一本英文字帖递给对方。   “英文也得练。”   游蔚干笑着缓解尴尬。   “这两本我都写过了,你先用着。”   游蔚乖乖翻开字帖,中文那本果真写了大半。他从前往后慢慢翻动,徐骤的字肉眼可见地进步着,到后面几乎已经和字帖的字一模一样。   游蔚深受鼓舞,试图把自己那些鬼画符一样的字老老实实在方格里装下。   他一笔一画写得很认真,但收效甚微,也就是从鬼画符进化成了苍蝇腿。   “一定是笔的问题。”不是纸的问题、不是人的问题,那还能有什么原因呢?   游蔚刚写的那几行字和顶部徐骤的字对比惨烈。   徐骤闻言,起身来看。   游蔚伸手去挡,反而把纸给弄花了。   徐骤没有打击他,只是从在桌子上自己的笔筒里,给他又抽了一支笔。   一支花纹精美、分量不轻的钢笔,黑色笔身上喷绘着闪烁星空,金色笔尖还雕着游蔚的名字缩写。   看起来很贵重,写出来的字肯定很好看。   但一个只写狂草的人用它还是有点僭越了。   游蔚推辞着,徐骤却浑不在意。   游蔚推辞不下,拿起这钢笔却觉得下笔更不自然,但至少因此下笔时更慎重了一些。   徐骤看着游蔚有些哆嗦的手,忍俊不禁。   “练字要有耐心。”   写到大概第三页纸、游蔚胳膊都麻了的时候,徐骤忽然道:“早点睡吧,今天就练这么多吧。”   游蔚如蒙大赦,立刻搁下笔。   游蔚又道:“明天出门一趟吧。”   “去干嘛?”   徐骤看着游蔚:“该剪头发了。”   游蔚眨巴眨巴眼睛,反映了一会儿:“你要让我剪……?”   “早该剪了。”   游蔚缓缓摇头,好狠的心啊。   徐骤鼓励道:“剪短了好看。”他这语气还带着点哄骗。   游蔚辩驳:“这种头发就和‘美’字绝缘。”   徐骤静了静:“我这个发型,很不好看吗?”   游蔚哪能不给面子:“好看,绝对是我见过的最帅的。”   “那去剪吧。”   游蔚:……   徐骤不可能不知道什么叫做因地制宜、因人而异。   ———   躺在床上,游蔚姗姗来迟地回起消息。   小冷还以为自己的简单粗暴把游蔚吓跑了,努力挽回着自己和这对cp的形象。   几个小时的功夫里,她又是洋洋洒洒一大段小作文。   简单来说就是“他们真的很甜、你不要跑”。   明明才认识一个礼拜,但愣是被写出了十年知己般的深刻。   全世界最关心他俩的人不是他们父母,而是面前这个人,游蔚感叹。   【哎哟喂】:我只是觉得你的文比较复杂,需要时间慢慢消化。   【我的cpszd】:你看那么仔细啊!怪不好意思的。   游蔚:那倒也没有。   【我的cpszd】:你可不要随便传给别人,我怕被他俩本人看见,这就有点尴尬了。   游蔚心想:那有点晚了。   不过传播什么的,游蔚是万万不会做的。   无论他把这东西发给谁,别人都会以为他有个大病。尤其要是发给了徐骤,游蔚觉得他今晚就会被轰出去、露宿街头。   【哎哟喂】:注意尺度,注意影响。   【我的cpszd】:其实要是被徐骤看见也没什么,我就怕游蔚……   【哎哟喂】:怕什么,他很和善的。   【哎哟喂】:我是说,他长得就很温柔善良讲道理的样子。   游蔚忍不住为自己平反。   【我的cpszd】:你的滤镜太重了。你醒醒,他的温柔是徐骤限定,和咱们没关系。   游蔚:……谢谢,我很清醒。   游蔚琢磨着,自己一向对周围的朋友一视同仁;主要是若不相熟,那周围人在他眼里没什么分别。   【我的cpzsd】:但当徐骤看到了,我觉得比起他,我本人会更尴尬。我还记得上次徐骤收到一封情书,圈出了错别字帮忙改了语病,才面无表情地把它退了回去。   【哎哟喂】:这很徐骤。   游蔚想象了一下,如果面对小黄文,徐骤仍旧能冷静无情地边看边改错……这样想来还怪滑稽的。   到时候游蔚将确信徐骤是个AI伪装的人类。   【我的cpszd】:爱的本质是双标,遇见游蔚他就变了。   【哎哟喂】:?展开说说。   小冷分析起来头头是道。   “徐骤是那种看上去平易近人,但相处起来极有距离感的人。对所有人都很客套且亲近,那其实也就等于和所有人都有着隔阂。   同班两年,就没见他有过什么激烈的情绪。   无论拿了什么大赛的第一,对他而言好像都是不值一提的。”   宠辱不惊,好品质。   游蔚转过身看徐骤的床,昏暗中只能辨别出一点隆起。   “可他这几天总是笑容满面的。在这之前,我可不敢想象徐骤能有和什么凡人产生纠葛。他能当着大庭广众的面去背另一个人,也能够和他同吃同住!   游蔚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地进入了他的生活,他不展露于人前的那一面。”   游蔚肃然。   原来自己这么厉害。   【哎哟喂】:所以这是为什么呢?   作为一个脸盲,游蔚是不会相信一见钟情的。   这种感觉比玄学还玄学,若真扯这些,比让游蔚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仙还难。   【我的cpszd】:除去那些说不通的地方,其实都能说通。你只要相信,他俩之间一定是爱情。   游蔚: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再给我这样,洗脑的话我真就信了。   游蔚告诉自己这都是洗脑包。   但他回忆着这种种,觉得还是不无道理的,而这不太公正的第三人视角,仿佛也在佐证那个离谱猜想。   但游蔚可不敢这么自信。   遇见徐骤后,他以前在扬天中学的建立起的自信早就荡然无存。   游蔚一开始把他当做自己命定的宿敌,徐骤完美得无与伦比。   他就好像是自己初来乍到时,看到的第一束光。而这束光又太过耀眼,你很难不被它吸引着靠近。   但是若与他靠得太近,那你自身的光彩就定会被它盖过。   因此有的人会千方百计地避开他,有的人则是完全臣服,只有游蔚不怕死地想和他争一争。   虽然现在看起来,自己对于徐骤暂时还没有任何的威胁性可言。   游蔚自以为他和徐骤是竞争关系,但短时间内一定是扶贫关系。   但他确实不了解徐骤。   他有了想要好好了解游蔚的念头,不是靠旁人的提醒,也不靠一些猜测,而是直观地去观察。   不仅观察平时能接触的那些样子,他还要去看,在早上五点起床后、中午十二点吃饭后、晚上九点半回寝室前,游蔚视线以外的徐骤是个什么样子。   游蔚思索着,要如何在完成徐骤布置的大量任务之余,还有空去做一些自己的事情时。   他忽然想起,与其想这个,不如思索如何违抗徐骤的想法。   毕竟,他是真的不想剪头发。   游蔚从小到大只认准一个Tony老师,他对别人的剪刀没有信任和默契。   【哎哟喂】:你知道如何让徐骤改变决定吗?   【我的cpszd】:?   【哎哟喂】:我是说如果,如果徐骤要让游蔚做一些他很不想做的事,那游蔚可以采取什么方法来拒绝呢?   【我的cpszd】:那得看改变哪方面的想法,如果是一些不好的想法,我希望他继续不要停。   【哎哟喂】:……你打住。   好吧,本来也没指望她这个恋爱脑能给出什么真知灼见。   从她那些基本瞎扯的见解来看,她可能没自己了解徐骤。   紧接着,对面突然传来一条消息,游蔚看了心头一跳。   【我的cpszd】:你为什么突然问这种问题,难不成……   游蔚暗道糟糕,自己这种“有一个朋友”类型的举例真的有点过于明显了。   【我的cpszd】:——你不会是在写同人文吧。   游蔚那口气不上不下地,不知道该不该吐出去。   【哎哟喂】:……没必要。   【我的cpszd】:好东西可不能藏着掖着。   【我的cpszd】:   游蔚艰难地打着字,他不知道怎么解释,这种事情就真的过于离谱了。   【哎哟喂】:我很想,但我不会。   【我的cpszd】:自信一点,都是重点中学的学生,这有什么不会的。只要人人都能产出一点点,那么冷圈再无饥荒。   游蔚:格局大了。   【我的cpszd】:为了你的产出,我认真回答你上一个问题。   【我的cpszd】: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撒娇可以得到一切。   游蔚看了这句话,心又沉了回去,心想自己刚刚到底在期待些什么。   ——   第二日,游蔚习惯性地早早醒来了。   果不其然,迎接他的是一个穿戴整齐的徐骤。   游蔚一点都不磨蹭地起床洗漱,然后就按着贴在桌上的计划表开始行事。   游蔚表现得相当乖巧、懂事,到了他亲爸看了以为认错儿子的水平。   从背对着身子到居于彼此的左右手。只是那么一个位置的变化,而且实际距离甚至还变远了,但却莫名其妙地觉得彼此靠得太近。   一侧过身就能看见,一点微小动响都一览无遗。   游蔚看书、做题,时不时打个哈欠。   每每想要分神,只需转身看上徐骤一眼,就动不了别的念头。   专注的情绪会传染,单单看着,自己的心也不由得静了下来。   好几回,游蔚的目光和徐骤撞到了一起。   游蔚渐渐发现,徐骤看自己的次数似乎比自己看他更频繁一些。而且次次都是徐骤先收回目光,他似乎比自己更不适应身旁多了一个人。   游蔚没开口,静静等着时光流淌。   做完一套物理卷子后,该来的还是来了。   徐骤适时地问他:“做好了吗?准备出门吧。”   游蔚立刻把卷子又翻回到了第一页,愁眉不展道:“还没有,有道题比较难,做不出来。”   徐骤看了眼手表,没有催促,只是收回目光。   过了五分钟,游蔚仍是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样,徐骤起身靠近,问:“哪道题不会?”   游蔚指了指选择题最后一题,那道题上有一个巨大的被划掉的“C”,显而易见到难以忽略。   游蔚看了眼这个涂改,又打量徐骤的神色:“这是我乱选的,不会真被我蒙对了吧。”   徐骤:……   “我给你讲讲。” 第二十章 编外人员   徐骤低下脑袋,拿起笔在白纸上画着重点。   游蔚看看纸,又看看近在咫尺的徐骤,微蹙眉心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徐骤的声音比起多数少年显得更低一些,但仍是清澈的。   他发音吐字带着微微的南方口音,不太明显,一个字一个字吐得很清晰。   游蔚心想,要是他们班那个语速快得可以直接参加说唱大赛的物理老师有徐骤一半的耐心,那他们班物理的平均分能直接拉高三分。   游蔚的视线又落在徐骤精致的侧脸:算了,若物理老师真像徐骤那样,那每节课光看老师的脸了。   “懂了吗?”   徐骤轻轻拿笔尖拍打几下桌子,游蔚反应过来连连点头:“原来是这么写,我刚刚怎么就没想到呢?”   “真的听懂了吗?”徐骤确认道。   游蔚心想,他说那么仔细了,自己还没听明白,那徐骤不得认为自己是个弱智。   “嗯,你看这个公式用得很精准……”游蔚将草稿纸拿到手边开始讲解,仔细一看,发现了不对。   这选择题最后一道考的是动量守恒,徐骤列的全是切割磁感线。   一个敢讲,一个敢听。   徐骤赞扬,道:“嗯,天资聪颖。”   游蔚尴尬不已:“徐老师还未具体点拨,我就心领神会,这就是室友间的默契吧。”   游蔚的称呼换得很快,一句“徐老师”又是亲切又是仰慕的。   徐骤道:“室友间的默契?那你说说看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游蔚厚着脸皮:“那应该是等着我去给您倒杯水吧?”   徐骤似笑非笑看他。   游蔚只好坦白,但他话还未出口,徐骤就发挥了这个传说中的默契。   “知道了,那不去了,继续做题吧。。”   就这么容易?   他还以为自己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然后才能获得徐骤的赞同。   没想到一切不费吹灰之力。   徐骤又道:“我不能强迫你,但校规毕竟是校规,下礼拜检查你还是会扣分的。”   游蔚一拍桌子,显得义愤填膺。   “这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运动是绝对的,事物是永恒发展变化的,哪能一成不变啊!”   徐骤听得认真,甚至觉得游蔚可以选个文科。   “所以我觉得,你可以去找校领导提建议。”   游蔚以为徐骤是在开玩笑。   但他一看徐骤的表情,却相当认真严肃。   是了,徐骤不怎么开玩笑的。   游蔚有点打起退堂鼓:“我去?”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与不撞南墙不回头可不是一回事。   自己人微言轻,如果他就这么轻率地跑去,分分钟被轰出去来。   “我陪你一起去。”   游蔚等的就是这句话,徐骤可是活体招牌,什么话不说,光是站着就颇具说服力。   只是,事情的发展竟然会到这种地步,游蔚自己也想不到。   几天后,徐骤和游蔚便去找了趟教导主任。   教导主任还在悠闲地给自己泡着茶,见到来人眯了眯双眸,一对小眼睛在镜片后散发出危险的光芒。   辨认出徐骤,他立刻将人奉作上宾,嘘寒问暖不说,还亲手倒茶,俨然把徐骤当亲儿子一样。   被问了个名字就被丢在一旁的游蔚,多少显得有些多余了。   课间时间短,徐骤对游蔚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开口。   游蔚便开门见山阐明来意。   教导主任上下打量了一通,悠悠地吐出几个字。   “学生打扮这么好看做什么?招蜂引蝶。”   一时间不知道是在评价游蔚个人还是别的。   游蔚对这回答丝毫不恼,笑着道:“我们是祖国的花朵,花朵不就是要招蜂引蝶吗。”   教导主任被游蔚的这套“强词夺理”逗乐了,竟露出笑意来:“你这小同学还挺有意思。”   他清清嗓子又道:“但是这规矩不是说改就改的了。”   果不其然,很难攻破。   游蔚转身看了眼徐骤。   徐骤和他对视了一眼,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叠纸递了过去。   这纸上打印了满满的字,严谨得如同写论文一般,逐条分析了几条校规更改的利弊以及执行起来的可行性。   不仅很有规划,而且相当详尽。   最后一页上赫然还散落着几个签名。不是龙飞凤舞的那种个性签名,而是端端正正的几个联合倡议,看起来很是正规。   “学生会一起商议的几条建议。”徐骤道。   教导主任接过手翻了翻,他将眼镜扶了扶,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里面把近段时间学校制度的一些疏漏也列得清清楚楚,好几个都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不愧是我们学校培养的人才,科学严谨。”他又把文件合上,“按照教育局最新的文件指示,是得发展学生特色。”   游蔚趁热打铁,又就着这话题胡吹了一通,主任听得通体舒畅,说他能说会道的,不去参加学校辩论队是浪费人才了。   如此一来,事情进展得算是出奇顺利。   但游蔚心里仍有疑惑未消:徐骤什么时候准备了这些?   徐骤道:“花了一些时间。”   游蔚点点头:“哦。”   徐骤似乎是看出他的疑惑:“本来大家早就收集了一些意见,但是吃吃没形成方案。”   游蔚问:“为什么?”   “一来是揽下这事麻烦得很,二来是内部有争论。关于其中几条,没能形成统一的意见。”徐骤道,“之前有人认为外貌打扮的确对成绩有所影响。”   所以徐骤就秉着科研精神好好分析了一通,最后还写了个报告说服了他们。   游蔚在心里给徐骤竖大拇指。   “总有人莫名其妙坚持一些迂腐之见。”游蔚摇摇头,“只是我好像没派上什么用场?早知如此,其实我不来也是一样的。”   “不,你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无功不受禄,自己不过是帮衬了几句,游蔚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过奖了,真和我没什么关系。”   徐骤缓缓道:“因为我本来是主张不更改这条校规的。”   游蔚:……刚才迂腐固执什么的请当我没说。   ———   游蔚又不知不觉得罪了好些同学,主要是他记不清人,在班里无论见了谁,都是“那个谁”、“同学”的喊。   久而久之,这班里原本对他没怨气的同学也对他颇有微词:这游蔚何止是没礼貌,简直没把他们放在眼里。都是同班同学了,他们的名字都不配被记住吗?   就连几个忙前忙后的班干部游蔚也没分不清楚。腿伤好后的第一节 体育课,集合时游蔚差点走错班级列队。   如此种种,游蔚与班里同学更显不和。   当然,对于游蔚来说,一些暗流涌动的微小变化他压根注意不到。   他的生活乏善可陈,除了上课时间,一到自习或是课间,他几乎都会往楼上跑。   楼上二十四小时自习室里,徐骤专座旁边多了一个他的。   但这在一些人眼里,可不仅是眼高于顶,还相当趋炎附势。   渐渐的,班里一些人也报复似的故意“忽略”起了游蔚的存在。   游蔚忘交的作业,课代表不会提醒;游蔚交了的作业也经常被遗留在原位。   几次过后,老师只能找游蔚谈话。   班主任不知道游蔚这一天天的不待教室去了哪,还以为是他故意迟到早退不着家。   办公室另一个老师笑着接了话茬,说游同学都成了一班编外人员了。   班主任这一追问,这才知道游蔚相当奋进,立即心花怒放,又给他讲了讲月考安排,显然对他抱有很大的希望。   经老师的同意,游蔚的作业一写好会有专人批改,这个专人指的自然就是徐骤。   简单来说,徐骤真成了游蔚的师父,能不通过他人,直接负责他的一切事务。   可这样一来,游蔚和徐骤简直更成了连体婴。   几个一班任课老师早记住了游蔚这个名字,俨然把他当做了一班第43名学生。   好几次游蔚和徐骤讨论题目,上课铃一响,两人浑然不觉,还在那兀自争论着。   老师和同学们默默听了五分钟,老师调停时,游蔚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往楼下跑。   老师喊住他,玩笑道直接给游蔚加个座儿得了。   游蔚在门口一个踉跄,又转身摆手:“下次下次。”   老师转脸又教训徐骤:“也就小游能忍你了,天天让人家东奔西跑,小徐你也真是的。”   班里同学闻言跟着笑了起来。   一班的学生们对于游蔚的存在早已习惯了,一开始都抱着好奇的心态,想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之前反感他的人也不少,毕竟一班、一个著名的以强者为尊的世界。目前来说,他们学校绝对的强者就是徐骤,他说什么是什么。   游蔚要真黏着人不走,徐骤没开口,他们也不能怎么样。   但这么几天下来,游蔚不光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样废物,和徐骤争论起来时,竟是不相上下的。   游蔚一来,班里氛围竟然也好了不少。   以前即使面上一派和谐,但更多的还是各人自扫门前雪。在学习上算不上藏私,但也会有意无意地保留。   更何况班里都是些成绩相当好的人,有时候同学间问个问题也颇有顾虑:这个问题会不会太蠢?别人有没有空回答?   总觉得问了问题就是承认自己愚笨无能似的。   到了最后,通常是绞尽脑汁自己解决,要么绕个大弯子去找老师 ,问出口的极少。   但游蔚就不同了,有问题就会问,也不羞于表达自己独特的见解。   和徐骤各持己见时,游蔚便会主动去找别的人来参与其中。   更重要的是,游蔚还特别会夸赞人。   久而久之,班里也被带的学术氛围空前浓厚。   而慢慢的,同学们发现了更诡异的一点。   游蔚和徐骤的相处模式,不是威压、不是胁迫,甚至连两厢情愿也算不上。   徐骤可能是,单相思。   同学们也不敢相信这么大胆的推测,但茶余饭后聊起时心照不宣。   其实只要稍加留意就能注意到了。   每次游蔚离开前,徐骤都会嘱咐他下次来的时间;这一天天形影不离的,竟然是徐骤的要求。   徐骤几次有事出去了一趟,回来发现游蔚和班里其他人聊得正欢,神色立刻就暗了一些。   更别提游蔚顺手带的水果,摆桌上一整天都光看着不吃。   徐骤,陷进去了。   他们摇摇头。 第二十一章   在年级月考前,游蔚班里先进行了一次班级月考。   没有特意安排时间,见缝插针似的把课间和自习课全部利用起来了。   三天考完。   班里同学因这严丝合缝的时间安排忙碌得连饭都没空吃。   考试考到一半,总能听到一些不和谐的声音从同学们的腹部交相呼应着,相当滑稽。   当然游蔚不属于这一行列,他回回都提前交卷,丝毫不耽误自己该吃吃吃、该喝喝的。   卷子并不难,但同学们秉持着能多检查一会儿就能多挽回几分的念头,没到老师三催四请的最后时刻都不交卷。   徐骤后来才发觉他一直提前交卷,也问:“怎么不检查?”   游蔚故弄玄虚:“有把握的答案没必要检查,没把握的答案检查了也没用。”   开口又是一条歪理。   徐骤摇摇头,看起来是十分无奈。   紧接着游蔚便闭口不谈卷子的题目了,聊这个影响胃口。   之前游蔚腿伤的时候一直是徐骤负责打饭,现在游蔚为了补偿对方,便主动将这活揽了下来。   因此徐骤去占座了,游蔚拿着托盘点菜。   他正边排队,边抬着头认真看显示屏上滚动的菜单。   忽然有人凑近他,说了句。   “点个梅菜扣肉吧,徐骤爱吃这个。”   游蔚被惊得往边上一躲。   回头一看,这个人他竟然还认识。   高马尾,大眼睛。   “你是林…林……”   名字卡在嘴边硬是吐不出来。   对方垂下眼睛,以一副果不其然的自信微笑道:“没错,我是林泠,你认识我啊?”   游蔚心想,好嘛,歪打正着。   于是游蔚也冲她礼貌微笑:“你好,我是游蔚。”   游蔚和她不熟,一时无话。   比起这个突然搭讪的女同学,他对于中午是吃糖醋排骨还是玉米排骨更感兴趣。   漫长的队伍缓缓往前推进了几步。   对方的目光一直在游蔚身上逡巡,最后看得游蔚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怎么了?”   对方移开目光,矜持地笑着:“没什么。”   游蔚觉得对方有点奇怪,于是默不作声地往前拉开了点距离。   没想到对方立刻又填平了这点距离,她主动打破沉默:“你怎么知道我的?徐骤和你聊起过我吗?”   游蔚颇为奇怪地扭头看了她一眼。   这个问题相当奇怪,没根没据的,游蔚实在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但对方双眸闪亮,似乎对答案相当期待。   游蔚沉吟:“徐骤只和我谈起过两个女性。”   林泠的脸颊肉眼可见的迅速泛红,显得极其受宠若惊。   “是、是吗?还有一个人是谁?”   游蔚随着队伍又往前了一步。   “一个是他母亲,另一个是……居里夫人。”   林泠的笑容凝固了,她瞪了一眼游蔚,颇没好气道:“说话不要大喘气。”   林泠又道:“那你和徐骤平时都聊点什么?我就没见他一天能说那么多话。”   游蔚回答:“这个简单,你要是能问他一百个问题,哪怕他一次只回答十个字,也能让他说上一千个字。”   林泠:……是该说一句学到了吗?   “量变引起质变。”游蔚道。   林泠直来直往:“没想到你这个人还挺幽默的,怪不得徐骤爱和你呆在一块。”   “你和徐骤很熟吗?”   游蔚听她张口闭口离不开这个名字。   林泠咳了咳:“当然啦,我们挺熟的。”   “是吗?”游蔚不疑有他,毕竟徐骤人缘好是公认的事情。   游蔚回头看了一眼,精准地在流动的人群中确认了徐骤的坐标点,后者正坐在位置上翻书,如有所感地回头看了一眼,和游蔚遥遥对视上了。   游蔚正要摆手示意稍等,他身旁那位林小姐反应颇大地扭过身子,力道之大差点把游蔚撞了一个趔趄。   她慌张道:“你帮我看看,徐骤是不是在看我。”   游蔚低头看了一眼她,又看了看徐骤。   徐骤的目光正对着这个方向,但相隔太远,也无法确定究竟是在看谁。   于是游蔚漫不经心回答:“不排除这个可能,但可能性不大。”   “为什么?”林泠问。   游蔚毫不客气地眼神示意,在里三层外三层的长队里,林泠被夹在几个高个男生之间,是一处盆地。   “因为按照你这个高度,徐骤一眼看到你有点难度。”   林泠叉着腰:“收回刚才对你的夸奖。”   她晃晃脑袋:“你不懂,我都能看到他,他怎么就一定看不到我。”   游蔚再看时,徐骤已经低下头了。   他随口道:“听起来你很在意徐骤啊,难不成你喜欢他?”   林泠回答得直率:“是啊。”   游蔚略有吃惊,他前后左右地看了一圈,这周围人多眼杂,她竟然承认得如此轻易。   果然是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游蔚替她感觉到了几分羞赧,于是快速扯开话题。   正好队伍排到了游蔚,游蔚点了几道菜,又应着林泠的提醒加了道梅菜扣肉。   正要走时,游蔚被扯住了胳膊。   “等等我。”   游蔚虽然觉得就这么几步路,等来等去的未免愚蠢,但还是顺从地等在一边。   等着等着他明白了自己心中突然生气的那几分微妙感觉。   林泠喜欢徐骤?   那她干嘛要跟我说呢?   他没有多少八卦的快乐,反倒是多了一份怀揣秘密的负担感。   等等,如果待会三个人一起吃,自己不是多余得有些尴尬了吗?   两人打完饭穿过队伍往外走时,游蔚在前面给她带路。   等游蔚将满满一盘菜在桌上搁下,徐骤已经拿好了餐具。   林泠则紧随其后挨着两人坐下。   这是张四座的桌子,因为桌子小,所以吃饭的时候活动不开,通常是两人一起坐。   林泠落座时,徐骤抬起头看了一眼林泠,目光闪过一瞬的惊讶。   两人简短的打了个招呼,语气里却全是陌生客套。   看起来不太熟悉的样子。   林泠解释道:“刚刚碰到了游蔚,他非要拉着我一起吃饭,我就答应了。”   游蔚闻言差点被饭呛到,徐骤往他手边递了瓶水。   接收到身边人的信号,游蔚只能帮腔:“嗯,可能是这样的。”   “你们怎么认识的?”徐骤问。   “机缘巧合。”   “不太认识。。”   两人回答得毫无默契。   徐骤的眼神显得有些复杂,又是一阵寂静。   为了避免自己的手肘和对方撞到,游蔚还换了左手吃饭,他本想强行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但莫名其妙地有些坐立难安。   反观徐骤倒是一派悠闲,他慢条斯理地夹着菜,又把几道菜的位置稍微移动了一下。   林泠看着看着,感叹道:“真好啊,我也想收个徒弟,感受一下养成的成就感。”   游蔚问:“什么?”   林泠拿筷子指了指他俩。   “你俩不是师徒吗?徐骤天天花那么多心思去教你。”   游蔚一琢磨,好像真是这么回事。   不是师徒,胜似师徒。   那徐骤对自己便是再明晰不过的慈爱了,非常合理。   “我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赢你一次了。但我刚刚突然想到啊,我要是收个小徒弟,让他赢了游蔚,那不相当于赢了你。”   不知不觉差了辈分的游蔚:……我怎么就得和你徒弟比呢?就不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吗?   徐骤道:“他很聪明,你比不过。”   林泠被激发了斗志:“是吗?那可不一定吧?”   “小游你排名多少?”   自己这就混成小游了,站起来比你高一个头呢。   游蔚囫囵咽下饭菜,心想自己在这学校里还没有排名过,要是提扬天中学的学习经历,格局就小了。但要是按学生证上的学号,那相当于是倒数第一。   见游蔚仍不言不语,林泠试探道:“两位数还是三位数?”   这语气略带小心翼翼,似乎怕伤害游蔚的自尊心。   游蔚的确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成了话题中心。   等他月考时扳回一城,悄无声息地追上来,那就不再是现在这种群狼环伺的局面了。   “过去的成绩只能代表过去,不提了。”   徐骤也不替游蔚解围,反倒说:“嗯,因为没有记录,所以可以随时刷新纪录。”   游蔚咬了咬筷子,莫欺少年穷,这是上位者对从底层人民无声的嘲讽和威压。   从游蔚的角度来看,他们两个现在的神情如出一辙,有点像是鼓励,但更多的是不放在眼里的轻松。   游蔚心想,这样看来,作为这学校的第一名和第二名,他俩看着还真挺相配的。   方才考完试还觉得头晕眼的游蔚,忽然觉得自己又可以多学半个小时了。   不给对手留机会,他吃了几口就急着要离开。   徐骤却拦住他问:“身体不舒服吗?”   游蔚答:“没有不舒服,哪里都很好。”   “那怎么吃那么少?”   游蔚甚至连米饭都没吃完,饭量严重缩水。   “因为……班里要考试,我得抓紧回去复习。”   徐骤又问:“下午不是考完最后一门了吗?还要考什么?”   游蔚心想,徐骤这福尔摩斯般的侦探能力要是能放到别的地方去就好了,怎么就净拆自己的台。   林泠似乎心领神会:“考试是考不完的,你快去吧。” 第二十二章 想让你知道   班级这小月考组织得不咋正规,但成绩单倒是给的很正规。   遵从教育局的指示,现在也不能光明正大搞排名了。因此分发的成绩单上虽然仍旧打印了全班各科成绩,但名字栏隐去了别人的姓名,只留了自己的。   游蔚收到成绩单后,扫了一眼,不太满意。   这次的化学出的简单,一眼扫过去便是好几个满分。   语文和英语一向拉不开分,数学和物理成了最后的制胜关键。   游蔚的数学倒是不错,142,全班第一。   物理稍弱一些,85。   成绩单没有明确标着排名,游蔚便从上往下一个个去找。总分那一栏上,他以两分之差屈居第二。   游蔚的笑不出来了,但不得不服。   第一的那位语文成绩142,游蔚昨天便听说了,她的作文接近满分,光在在这一科目建立起了巨大的优势。   考试试题普遍简单的情况下,竟然是得语文者得天下。   游蔚把这成绩单给塞到课桌里,掏出了自己的语文卷子,课内部分做得不错,课外阅读和作文部分很是拉垮。   尤其是作文,字数精准得卡在了八百字。   这部分想要短时间提分是比较困难的,游蔚思索着对策。   几家欢喜几家愁,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班里的同学们喜怒哀乐都写在了脸上。   游蔚的笔一动,就有几道哭声猛地在班里炸响,吓得他手都抖了。   这寻死觅活的动静仿佛拿到的是高考成绩单。   前桌似乎考得还不错。   游蔚见他去安慰几个哭哭啼啼的同学,脸上表情难看,但说着说着,嘴角还是忍不住上扬,显然是压抑不住的快乐,和座位上那小倒霉蛋的眼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以哀景写乐情。   游蔚狠狠领悟到了这种修辞手法。   前桌与游蔚对视上了,游蔚收回目光,下一秒一盒纸巾递到游蔚眼前。   “想哭就哭吧,考差了没关系的。”他熟练地安慰着。   游蔚反思着自己,这会儿的表情这么难看吗?看着是想哭的样子吗?我有那么失落吗?   以前他可不会把这些虚名看得那么重。   我变了。   游蔚摇摇头。   “我没事,留给需要的人吧。”   邱远洋问:“咋这么不高兴,你这次该考得不错吧,都有徐大佬这个作弊器了。”   游蔚闻言微微皱眉:“师父领进门,修行靠自身,怎么说的跟徐骤替我考了似的。”   邱远洋挤眉弄眼。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游蔚沉稳地又填了个空。   “不懂。”   “我看了你的数学成绩了,全班第一。牛啊!老刘在办公室吹胡子瞪眼呢。”   游蔚疑惑:“他怎么又生气了?”这脾气真是难以捉摸。   邱远洋仔细分析。   “你想啊,你自从和他结下梁子之后,你数学课基本都去自习室了,你现在考了第一岂不是证明了他的教学没什么效果嘛。”   人心这弯弯绕绕的可真复杂啊。   上课不认真不行,考试成绩太好也不行。   这要换在扬天中学,不光是学生,连老师们也都盼望能有啥也不做分数就能蹭蹭上涨的魔法。   游蔚道:“下次我注意。”   邱远洋意有所指:“是得注意,稍微别那么明显。”   游蔚不解:“什么意思?”   “没什么,没什么。”他转移话题,“到底多少。”   游蔚报了自己成绩的行数。邱远洋闻言,真拿起他那份成绩单一行一行、一列一列地数着看。   然后他爆了句粗口。   “卧槽,你都第二了?”邱远洋看得感慨,“你第二了,汪雅雅第一……那沈聪岂不是跌出前三了?”   邱远洋一边嘀咕,表情越发扭曲。   游蔚寻思,自己这才考班里第二,他就震惊成这样,那之后不得吓死他?   可是,自己的差生形象有这么深入人心吗?   游蔚又想起自己一开始认真学习时,捧书看得好好的,好几个人来问“书这么厚是不是夹层藏手机了”。   可能这就是长了一张不务正业的脸吧。   邱远洋看了一眼游蔚,又把目光投向教室另一头。   方才邱远洋和游蔚聊天都没有压低音量,因此那边的沈聪闻言也正打量着他们,目光相当犀利。   邱远洋反应颇大地立刻低下脑袋,甚至还默默额头遮挡视线假装自己并不存在。   游蔚察觉到他的异常,也抬头去看。   对方气势汹汹的眼神让游蔚有点儿吃惊,他低声问:“你怎么着他了,怎么看起来想把你吃了。”   邱远洋没有抬头,把身子转了个方向,用气音道:“你确定是在看我?”   “那不然看谁?”   下一刻他就知道了答案,因为他一动,对方的视线也跟着动。从始至终,他的视线稳稳地落在——自己的身上。   游蔚摸不着头脑。   “他看我做什么?”   邱远洋给他小声科普。   “你有所不知,咱们班之前一直处于三足鼎立的状态,班长、副班、学委三个人是铁打的前三。沈聪被您挤出前三,这不得生气吗?”   “有什么好生气的?”游蔚越发奇怪,“看我也不能加分啊。”   邱远洋不指望他能理解了。   “不过这次考试排名变化确实比较大,好多人超水平发挥,反倒是像沈聪他们跌了不少排名。”   游蔚不再理会对方的目光。   “胜败乃兵家常事,平常心对待嘛。考都考完了,浪费时间再无意义的情绪宣泄上,没多大意义。”   他这一句句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周围人全听得一清二楚。   他波澜不惊的几句话落在别人耳朵里全化成了刀子,一刀刀往人心口里戳。   一阵风过,后门狠狠摔响,一道怒气冲冲的背影冲了出去。   游蔚捂了捂耳朵,一时不知道是这门比较惨,还是耳朵惨遭噪音荼毒的自己更惨一点。   真当此时,窗户被人轻轻敲了两下。   游蔚一偏头,竟然是徐骤。   游蔚推开窗,徐骤伸手递出早上留在他那里的作业本。   游蔚接过,正要提一嘴考试成绩的事,徐骤身旁突然蹿出一个人影。   徐骤竟然是和林泠一起来的,游蔚本来要说的话也堵在了嗓子眼里。   林泠和他打了个招呼,游蔚也笑了笑。   游蔚问:“你怎么也来了?”   林泠背着手,模仿起年级主任的走姿。   “来巡查一下同学们的学习情况,游同学你不认真啊,刚刚交头接耳被我抓到了。”   林泠笑容活泼,她一开口班里的闹声还真安静下来了。尤其是邱远洋后背绷得很直,眼睛却还偷偷往旁边瞄。   这班里安静得比真年级主任来了还管用。   游蔚这才想起来,这是多数人的女神来着。   要是他们知道对方心有所属,是不是会心碎啊。   游蔚这么想了一下,再看徐骤和林泠这挨着的模样,莫名其妙也跟着不太开心了。   游蔚正要起身出去和他们说话,以免影响班里的秩序。   林泠却拦住了他:“我们马上走了,你不用动。”   她又转向徐骤:“快点儿,待会就上课了,你那题还没给我讲呢。”   徐骤的眼神落在游蔚身上,两人全程没有什么交流,隔着窗户静静对视着。   被林泠轻轻扯了一下,徐骤却没有立刻动作,仍然温和地看着游蔚。   游蔚推测,徐骤应该是有话要对自己说。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感觉从何而来,只好把那刻心里的异样归结于默契。   但他默契的室友并没有真的开口,而是跟着转身离开了。   两人走后,邱远洋扒着窗户不停自言自语。   “她真好看。”   游蔚难得赞同他的看法:“是,他真好看。”   他静坐十秒钟,主动出门追上前去。   游蔚快跑了几步一拍徐骤的肩,后者停了下来。   林泠走得快,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已经上楼了。   徐骤和游蔚停在楼梯拐角,前者道:“怎么了?”   游蔚不知道说点什么,有什么话回寝说也是一样的,何必急于一时。   但他就是想让他知道,立刻知道。   “嗯,成绩单。”他把那叠成半个手掌大小的纸片塞到了徐骤手心里。   徐骤表情微微讶然,然后摸了摸游蔚的脑袋。   “晚上应该会下雨,在楼下等我。”   原来徐骤想说的也是这么小的一件事。   但他们能有多大的事情值得去思考,去定夺呢?   游蔚应下了,忽然觉得一切压力和疲惫都一扫而空。   一场雨就能把一切痕迹统统洗去。   这下是真的没话说了,游蔚道了别,一抬头,林泠在楼梯拐角探出脑袋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俩。   作者有话要说:   迟来的中秋快乐! 第二十三章 相见不如怀念   长兄如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父亲在中国人的语境里,比起指代一种血缘关系,反而更趋近于一种责任感。   就比如,游蔚的亲生父亲是不可能收到自己的成绩单的。   而那份成绩单现在在徐骤的手里。   也比如游蔚这副恭顺乖巧的模样,游蔚他爸见到的次数屈指可数。   或许是因为游蔚对徐骤建立的信赖和依靠已经超越了他真正的家人。   半个月时间,足够将一个人的生活轨迹彻底改变了。   实话来讲,游蔚甚至觉得现在的生活比起几个月前还要好些。   ——除了写不完的题。   但是身体能克服的困难就算不得困难。   在扬天那会的生活才真的累。   虽然他逃课、早退,动辄离家出走。看似潇洒且无所事事,但每天都找不到什么切实而能掌握在手里的目标。   成天就是浑浑噩噩,仿佛漂浮在空中。   不像现在,每天写完作业,累得沾枕头就睡,日子反倒变得极其单纯。   只有每个月稳定打入账户的生活费证明着他爸还记得自己这个亲儿子。   游蔚龙飞凤舞地把课文默写完,长舒了一口气。   世界上最美妙的父子关系就应该是这样:能发文字沟通就绝不打电话,能用转账沟通就不必再发短信。   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游蔚和他爸爸是一个模子中刻出来的。   就连固执己见时都是一摸一样。   游蔚看着靠在门边的那把滴着水的伞,久违地在心底某个角落产生了一点暖意,而那个角落以前是为家而留出的。   他又听着身后那平稳的写字声,那种感觉更强烈了一些。   ———   按照班级惯例,老师会实时地把学生们的成绩发到家长群里去,以让家长能第一时间掌握孩子们的学习情况。   这次也不例外。   然而,在班主任许老师在群里发布成绩并挨个和家长们聊了一通后,她发现自己的通讯录里漏了一个人。   ——是自从开学时起就没有联系上过的游蔚他爸爸。   许老师有按照联系人栏上的留的电话添加过对方,但没有回应。   许老师也发过短信督促对方尽早加群方便交流。   仍旧没有回应。   许老师见过各式各样的家长,但即使再不负责的家长面上都会装出几分关心来。   之前忙,许竹一直没注意到这件事。而这回班级小考结束后、工作稍微清闲时,许老师铁了心地要找游蔚爸爸好好聊上一聊。   也因此,游蔚这两天每次一开机都是好几通未接电话。   没错,游蔚学校通讯录里一直留的是自己的号码。   怪不得下午班主任还一脸担心地问自己是不是能联系上他爸。   游蔚觉得自己再不回复的话,班主任会误以为他爸失联了,然后好心报警来处理此事。   于是游蔚编辑了个短信,大意是最近工作太忙,有什么事发消息就行。   没想到下一刻,班主任又是一个简单粗暴的电话打来了。   游蔚感觉自己手里仿佛拿着个□□,犹豫片刻,他决定一劳永逸。   于是他清清嗓子自己上阵。   电流会将人的声音微微扭曲,如果不是很熟悉的话,应该不能轻易辨认出声音。   “喂?”   电话对面,班主任的声音略带惊讶。   “是游蔚父亲吗?”   “嗯。”   游蔚压低嗓音,故作深沉。   “是这样的,之前和您一直联络不上,我有一些关于游蔚的事要同您交流一下,现在方便吗?”   游蔚:“您请讲。”   而紧接着,班主任一转话锋,毫不客气地给“游蔚父亲”来了一通思想教育。言辞相当犀利,恐怕是真的生气了。   印象里,许老师在学生面前没发过脾气,最多也就是拉下脸教训两句,在各种火爆脾气的教师中算是相当温柔和气的那一款了。   批评着游蔚他爸失败教育的同时,老师不忘把游蔚大肆夸奖了一番,最后以一句“孩子在成长,家长不能拖后腿”做结束语。   游蔚听得竟然有几分感动。   一是因为被人当面这么赞赏,还是颇为不好意思的;二是因为他在想,如果刚刚那么一番激烈的话如果真能落在他爸爸耳朵里,他的脸色应该会很精彩。   游蔚尽量减少自己回答的次数,又“嗯”了几声。   但这回答和老师之前那番苦口婆心的长篇大论相比,多少显得有些敷衍了。   班主任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于是放弃了电话交流的想法,立刻发出了明天的一对一见面邀请一份。   游蔚这下算是真的骑虎难下了。   他正思索着如何推辞,徐骤边用毛巾擦着头发边从浴室出来。   于是游蔚连忙冲着徐骤使了几个眼色,示意他保持安静,然后指了指自己的手机。   或许是游蔚的表情过于苦恼,而不务正业打电话的举动也不合时宜。   于是徐骤没领会到游蔚的暗示。   反倒是问:“游蔚,谁的电话?”   这六个字在寂静的屋子如掷地作金石声,格外清晰。   游蔚听得清清楚楚,电话那头没道理听不清楚。   露馅了。   即使电话那头班主任的声音停了片刻,似乎还在慢慢反应。   紧接着,那声音满是怒气,但游蔚几乎能想象到她咬牙切齿的样子。   “游蔚?”   “明天来我办公室一趟。”   然后电话被被毫不留情地挂断了。   徐骤又问了一声:“在和谁打电话?”   游蔚垂下手臂,勉强扯起微笑,对徐骤道:“我说我在和我班主任打电话,你信吗?”   徐骤难得露出疑惑的表情。   “有什么话不能白天说吗?为什么要打电话。”   游蔚点头。   “好问题,因为我现在应该是我爸。”   徐骤若有所思,也反应过来了。   “那你刚刚……”   游蔚扶额:“这数罪并罚,按校规处理,我明天还能回来吗?”   徐骤诚实回答:“有点难,但要是和老师说实话、好好道歉,她应该能谅解。”   ——   第二天,游蔚早读课被叫到了办公室。   老师正在打电话,用手势指示游蔚先坐下。   游蔚无聊地玩起桌上的魔方,班主任瞪了他一眼,语气颇为无奈。   “是是是,你放心。”   “那肯定不会的,沈聪这孩子可聪明了。沈妈妈你放心,一次小考证明不了什么,下礼拜就年级月考了,别给孩子太大压力。”   游蔚听到了冲破手机的音量,对面的那道女声咄咄逼人、殚思竭虑,班主任脸上陪着笑,极力地劝慰着。   “那肯定不能小看平时的小考好成绩都是一点点累积的嘛。但是沈聪确实挑不出毛病……沈妈妈你想太多了,不可能早恋,上课也很认真……真的没有,您要来?那下午也行,我到时候让他带着卷子来我办公室。”   接完电话,许老师狠狠地吐出一口气。   游蔚光听就有些窒息了,沈聪的母亲听起来可不是个善茬,对于这次考试的掌握程度连出题老师都自愧不如,游蔚都怀疑她下午会提着刀来。   经过几个厉害家长,游蔚昨晚那点小插曲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了。   班主任的怒气早就散了,她把手一摊,手指敲了敲桌面。   “拿来吧。”   游蔚装傻:“什么东西?”   班主任掀起眼皮瞪了一眼。   “游蔚,你这性质很恶劣啊。你自己说说都干了什么?”   游蔚沉默片刻。   “你说你这图什么,你父母的电话呢?我真得好好和他们聊聊了。”班主任向他展示了自己的手机。“你看看别人的家长。没你这么糊弄老师的。考得好不好是其次,但是家长和老师是需要沟通的,你这小聪明使得太幼稚了。”   游蔚叹了口气:“你说得对。”   班主任什么学生没见过,光是伪装的家长签名她都见过不下百个,甚至还真有租父母开家长会的。   游蔚这招确实不新鲜了。   老师循循善诱:“这偷带手机的事咱先放一边,你给老师说说你为什么这么做啊?”一般情况下都是因为成绩考差了,因此为了躲避责备才会这么做。   但游蔚考得还是不错的啊。   她直觉是有难言之隐,而她作为游蔚的班主任理当给学生开解各方面的困难。   “有什么都可以说,老师是你的后盾。”   “那我就给老师讲个故事吧。”游蔚看着窗外慢慢入戏。   游蔚半真半假地编织了一个符合听众期待的悲惨故事。   一个终日忙碌的父亲,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妹妹,一个算不得多幸福的重组家庭。   这些都是真的。   故事里,游蔚孤僻且敏感,是个疯狂渴望家庭温暖的小孩。而爸爸则是典型的中式家庭的父亲,不善言辞而且无形之中会给人很大的威压。   这部分经过了艺术加工。   游蔚说的时候语气平和,就仿佛在讲述一个和自己无关的故事,只偶尔在该表露出一点情绪的时候叹几口气。   一方面是因为游蔚确实和那几个家人感情比较寡淡,另一方面是因为他早就过了凡事都要执着找出答案的年纪。   现在这样也挺好。   游蔚想起初中那会闹得水火不容的样子。   那是他头一回认真地离家出走,都上长途汽车了,愣是被警察叔叔薅下来了。   接着被抓回来锁家里待了半个月,天天和他爸大眼瞪小眼的。   有一说一,他们父子俩过去十年加起来都没那段时间待得久。最后待得相看两厌,游蔚都怀疑他爸后悔把他给拉回来了。   因此即使没有几个月前闹出的那档子事,对于他们这段父子情,最好还是相见不如怀念。   就比如现在将近一个月不见,游蔚觉得他爸终于有那么点优点了。   就比如话很少,从来不会对自己说超过十个字的句子。   比如淡泊名利,自己考的是第一还是倒数第一完全不影响父子关系——反正不可能更淡了。   但无论怎么说,游蔚这淡然得近乎沧桑的语气更使得这故事更有说服力了。   班主任从一开始的怀疑,到后面已经完全转变为同情,不仅完全忘记了责罚这回事,一直安慰着游蔚。   她递给游蔚几张纸巾,发现游蔚一滴泪也没掉,接着又把手收了回来,给自己擤了个鼻涕。   调整好情绪后,母爱泛滥的班主任感觉自己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作为人民教师的责任感使她的身躯格外伟岸,眉目格外柔美,她逼着游蔚交出正确号码。   游蔚试图以不记得号码为由搪塞过去,没想到她记起了曾和游蔚姑姑打过电话,因此辗转还是联系上了。   游蔚:……   班主任:“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们父子解开心结。”   游蔚:……真没必要。 第二十四章   游蔚转学来第一次感到害怕,他真怕班主任给他爸揪到学校逼着他俩流泪相拥。   虽然据他的了解,他爸糊弄老师的功力应该会技高一筹。   比起修复父子关系,有件事跑在了前面。   午休期间、每日小憩的那二十分钟里,班主任把所有人都叫醒了,说是要讲一件很严肃的事情。   游蔚本来就没睡着,这才发现班里的气氛不对。   班主任还是很有威信的,板着脸时没人再开玩笑,偶有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轻声交头接耳了几句,就会心照不宣地也严肃起来。   游蔚仍在状况外,他身前的邱远洋到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甚至在瑟瑟发抖。   游蔚拍了拍他,提醒他冷的话就把窗子关上。   邱远洋没心思回应游蔚的好心,他把脑袋埋进课本。   班里好一些都是这样紧张兮兮的模样。   游蔚这迟钝的神经终于缓缓意识到,哦,这是出什么事了吧?   但能出什么事,急得连觉都不让睡,游蔚撑着一只手臂纳闷地翻着书。   班主任把大家喊醒后,半晌不再言语,一分一秒过去,平时会插科打诨的人都不敢插嘴了。   大家面面相觑,只偶尔用眼神传递想法。   游蔚没有人可以交换眼神,被排除在了这个神秘的交流体系之外。   但他也不太好奇。   没过半天,老师开始宣读起了死亡名单。   “林文帆,赵延……邱远洋,你们几个给我出来一下。”   被喊到名字的同学们哭丧着脸跟在后头,几人一路走到视线尽头的走廊外面,开始了一轮谈话。   游蔚探出脑袋看了一眼,交流得相当热切。   过了大概五六分钟,几人回来了,都是面红耳赤的,头也不抬就匆匆落座。   老师一拍讲台,吓得众人又是一个激灵。   “想必有些同学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有的还不知道。”她道。   “我刚刚叫出去的都是这次考试发挥得相当好,甚至过于好的学生们。”   “你们的成绩进步,老师是很开心的,但是如果学习成绩不是堂堂正正得来的,你这次能拿个高分,但那是骗自己啊。”   游蔚越听越糊涂,怎么又扯到考试?   “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别的我也不想多说了。”   老师整了整讲台上的教案,正要离开时,沈聪却拦住了她。   “许老师,我觉得这件事情不能就这么轻拿轻放。这种行为破坏了考试公平,甚至于某些人靠此拿了第二,就这么过去了吗?”   游蔚后知后觉这个某些人是特指。   班主任被他这么一提,也不能就此作罢了。   她转向游蔚:“游蔚,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游蔚沉吟片刻,道:“有,我想问,到底怎么了?什么破坏考试公平?”   12班唯一一个全程状况外的学生,老师和同学们打量着游蔚困惑的神情,不似作伪。   这衬得沈聪刚才的义愤填膺格外小题大做。   过了一会儿,游蔚才理清来龙去脉,貌似是这次的数学和物理考卷,之前其他班的老师发出去当作业了。   而这一点正好被班里一些有心之人利用起来,所以他们在这两门功课突飞猛进。   就比如游蔚,数学全班第一,物理全班第二。   虽然如此,但这作为证据显然说服力不足。   但这种投机取巧的行为本就是自由心证的,你可以说它有也可以说它无。   只要咬死不承认,那么也无可奈何。   班主任本来也只想旁敲侧击,此事便算过去了。   但沈聪现在跳了出来,把游蔚点名道姓地摘了出来,那事情就不一样了。   他好像笃定游蔚会心虚露出马脚,这下反而把事情闹得难看了。   但问题解决起来也简单,只要问徐骤有没有借游蔚这张卷子就好。   徐骤这个人是绝不会撒谎的。   许老师满意地想着。   ——   对待别人班的学生,尤其是这种人人皆知的优等生,无论是哪个老师心里都会凭空泛起一阵慈爱。   许老师原本因为发火吼叫后沙哑的嗓音软下了几分。   徐骤和她毫无交集,许老师看他只有一种看别人家的孩子的感受。   她喝了口热茶润润嗓子,亲切地叫他坐下。   徐骤道:“老师,是有什么事吗?”   许老师摆手:“不用紧张,就是有点小事,关于……游蔚的。”   游蔚?   徐骤想起什么,主动替游蔚解释。   “游蔚他平时不会沉迷网络的,手机只是偶尔需要……”   许老师连忙打断。   “不是这事儿,不是这事儿。”   “那是什么?”   徐骤看着可真是太顺眼了,许老师笑眯眯地想着,长着一副前途无可限量的模样。   那帮屁股一沾座就坐立难安,仿佛屁股着火的那帮混小子有着天壤之别。   徐骤有些安稳从容得过分了,周身自带一股沉静的气质,你和他交谈时,他会盯着你的眼睛,安静地点点头。说话者也会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甚至自己还会产生一种错觉:仿佛是在和一个家长聊天。   许老师继续道:“前几天我们班考了试,游蔚的成绩相当优秀……”   说到这里,许老师莫名为游蔚害臊起来,“相当优异”四个字当着徐骤的面用在别的学生身上,多少有点滑稽了。   徐骤轻轻微笑。   “我知道,他这几天挺努力的。”   许老师感叹,游蔚这小子算是走运,遇到这么好的室友。   “嗯,但是吧……我们班也有几个学生举报,这次考试有人作弊,物理和数学的几张卷子是提前泄露了。”   徐骤听着慢慢蹙起眉毛。   “是吗?那和游蔚有什么关系?”   “可能有关系,但也可能没有。毕竟这卷子只有几个实验班的先做过。”   徐骤也明白过来了。   他点点头,一字一句说得极有条理。   “不好意思啊老师,首先我认为这种程度并不算是作弊。”   许老师面露不解。   徐骤继续道。   “若是在考前做了卷子,然后在考试中碰上原题拿了高分。这应当属于考前准备环节,和作弊是有本质区别的。考试本就是一个比拼平时积累的事情。”   仔细想来,确实如此,说到底还是老师的卷子准备得不好。   徐骤又道:“其次,若您怀疑游蔚是看了我的练习卷才能拿高分的话,你未免太小看游蔚,也太小看我了。”   他慢慢吐出这几个字:“他真要看我的卷子,那他应该考满分才对。”   许老师微微哑然。   徐骤平日总是一副谦虚的样子,现在却说这么狂的话,反而增添了他身上的色彩。   这才像一个高中生嘛。   许老师点点头。   “你说得也是。”   她又拦住徐骤道:“老师还有一些话想说,也是关于游蔚的。我知道你和游蔚是好朋友。”   徐骤也变得严肃。   ———   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班主任晚自习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只字不提白天的事了,还各种鼓励大家要继续努力。   游蔚则是收到这种莫名其妙的善意最多的人。   许老师时不时踱步靠近,然后低头赏识地点点他的作业本。   这五分钟一次的频率相当影响游蔚的思路。   这令人窒息的爱。   游蔚怀疑自己那个故事编得有点过了,也怀疑发生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   他一下课就抱着书往楼上自习室跑,试图躲避班主任无处安放的关心。   自习室左右两面各摆放了十几张小桌子,桌子是堆着一些学习资料,而正中间是一张很长的黑色实木长桌,围着桌子摆了十八把皮椅子。   考前的桌子上各自摞着许多书,长桌上也零散搁置着不少学习资料。   房间里只有几个人,都在安静地翻书作业。   这个自习室几乎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在学习,是教学楼唯一一处不会锁门的小房间。   游蔚尽可能轻手轻脚地进去,然后在靠窗的第二个座位上坐下。   他的左手边是徐骤的桌子,上面的书理得极其干净,一本英文笔记摊开,上面夹着一支红笔。   徐骤应该是刚刚来过,他的桌上的保温杯也还开着,一缕缕热气从中缥缈地腾空。   游蔚翻开卷子做了起来。   大约刚刚翻页的时候,身边一阵风过,徐骤在旁边坐了下来。   游蔚没太在意,连头也没抬,只是小声打了个招呼。   他又写了几道题才发觉不对劲,徐骤怎么连翻页都不翻一下的。   他一偏脑袋,徐骤正捧着杯子看他。   准确地来说,不像是在看他,因为游蔚的目光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徐骤只是看着,然后出神。   徐骤很少会这样发呆,他就没有这样无所事事的时候。   他的眸光仿佛永远是流动的。   而现在它却凝固住了。   游蔚用手在徐骤面前晃了晃,但却被徐骤一把抓住了。   剧烈的动作让左手的水杯晃动着溅出水,部分洒在了游蔚的袖子上。   游蔚略有吃惊地问:“怎么了?”   徐骤道:“我们聊聊吧。”   他这声音完全没压低音量,游蔚连忙对他嘘了一声,然后冲周围的同学们陪笑。   “不好意思啊。”   游蔚把手抽了回来。   “现在吗?要不下课再聊?”   徐骤道:“现在。”   “你要逃课?”   游蔚极其惊讶,这可不像是徐骤能说出的话。   “嗯。”   最初的惊讶过后,兴奋的心情倒是占据了上风,他压抑着心情。   “好,一起跑吧。”   作者有话要说:   另一篇古耽预收文《祸不单行》欢迎收藏(*^ω^*)   文案:   众所周知,天底下有两只疯狗,明明天南地北两不相干,但却经常被相提并论。   原因无他,两人可恨得不分上下:---魔教妖人白轻尘,为祸北兰杀人如麻;摄政王墨无乾,作乱京州祸国殃民。   百姓发愁:“白轻尘和墨无乾怕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奸恶得如出一辙,究竟哪一个先死?”   有人道:祸害遗千年。   幸亏上天有眼,好事成双:魔教覆灭、王爷押入死牢。   王爷行刑之日,人头攒动,一红衣男子翩然而至,一剑劈塌了行刑台。   明明应该死去多时的白轻尘用剑挑起王爷下巴,道:“听说你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墨无乾:?   白轻尘:你也没传说中那么贼眉鼠眼嘛。   墨无乾:……你倒也并非虎背熊腰。   当着这么多围观群众的面,俩祸害看对了眼。   1.戏精受X白切黑攻   2.胡说八道,鸡飞狗跳 第二十五章 倒v开始   逃课?   不得不说是个很刺激的好主意。   别的比不上, 至少在这方面,游蔚有着绝对丰富的经验。怎么避开老师、怎么抄近路、怎么踩点。   游蔚出了门,俨然翻身掌握了局势。   他走在徐骤前头探路,走到走廊尽头时, 忽然有一个老师转角处冒了出来。   游蔚立刻停下脚步, 扯着徐骤的胳膊示意他也赶紧回头。   但徐骤却没什么反应,不仅没跑, 还泰然自若地朝老师打了招呼。   老师扶了扶眼镜点头微笑, 竟然是一句都没有盘问, 不问一句“哪个班的”也至少该教训一句“不去上课瞎晃什么”。   “这老师怎么不拦我们?”   徐骤道:“应该是料不到我们要去哪吧。”   游蔚看看徐骤的脸, 心道,这谁能想到。   走出教学区的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 毫无阻拦。但怎么出去校门就是个大问题了。   门卫一向只认假条不认人。   这下子游蔚的经验总算派上了用场,他领着徐骤直接拨开草丛, 钻进了那片人迹罕至的小花园。   游蔚在徐骤面前蹲下,示意他踩着自己的背上去。   徐骤看着游蔚单薄的肩, 最后只是把手覆了上去, 把游蔚拉了起来。   “这是做什么?”   徐骤真是没经验啊。   “踩着我的肩,翻出去。”   “为什么要这么做?”   游蔚起身点点头,决定换个演示。   他往后退开一米多,然后猛地加速,身体腾空的一瞬间, 感觉自己仿佛生出了翅膀。   空气化作无形的手,托着自己稳稳地扒住了墙头,然后游蔚宽厚的墙上坐下了。   干净利落的一套动作, 游蔚点头肯定。   “试试吧。”他对徐骤道。   这个角度下, 一切都尽收眼底:远处灯火通明的教学楼以及更远处五彩斑斓的高楼大厦。   他收回目光, 把视线落在近处。   这是他第一次用这个角度看徐骤,一个他需要低头,而徐骤得仰视的角度。   这个角度下,徐骤的眉峰更浓,眉目却是难见的温柔。   “怎么样?”   徐骤往前近了半步。   游蔚拍拍身旁的位置:“来,给你留座了。”   徐骤似乎是在犹豫。   徐骤作为一个斯文人,第一次翻墙总会要进行一番心理斗争,游蔚表示理解。   只是他还没得及亲眼见证徐骤的翻墙初体验,视线里却有几个人影慢吞吞地闪过。   一般来说,这样的距离、这样昏暗的灯光下是很难看清远处的风吹草动。   但主要是对方太过夺目——那人的头顶在反光。这种程度的反光,不是主任级别起码也是个资深的老教师。   光可鉴人,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反应过来后,游蔚立刻往墙外跳下去,他坐在这目标太大了。   然后,他冲着里面道:“你情况怎么样,徐骤。”   没有回答。   游蔚又道:“赶紧跳吧,我接着你。”   说罢,他抬头紧紧盯着天,那架势着实是认真。   但他等了又等,里头仍旧没什么动静。   游蔚问:“怎么了?”   仍旧没动静。   游蔚这才意识到哪里不对,他心想,徐骤不会这么缺德吧,骗自己翻了墙,然后想了想后悔了自己就离开了。   如果自己再把他想得阴暗一点,说不定会钓鱼执法把老师叫来指认犯罪现场呢。   游蔚拍拍自己的脸,这就过分阴暗了   他小心翼翼地挪到墙边,贴着耳朵听声音。   这面墙太厚实,游蔚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   大约听了十几秒,然后他感觉左肩被拍了一下。   游蔚猛地回头,徐骤不知何时冒了出来。   游蔚看天又看他:“你怎么出来的?”   徐骤道:“那边有个小铁门。”他指了指前面一处爬满藤蔓的地方。   “那里不是锁了吗?”游蔚发出疑问。   “这几天晚上修缮操场,工人进出,暂时不锁。”徐骤道,“你不知道吗?”   游蔚无语凝噎,觉得自己方才那番花里胡哨的操作格外愚蠢。   他转念一想:徐骤万事都做好周前准备,就连逃课都早就规划好路线,还挺靠谱。   游蔚拍拍裤子上的灰,道:“咱们去哪?”   举目远望是个十字路口,陌生的街头、看不清的城市脉络,面前是一张未被涂抹的白纸,而他们执着笔。   也仿佛从此刻起,今天才真正开始一般。   商城?网吧?餐厅?   游蔚想不到还能去哪了,既然都出来了,不好好享乐一番那肯定是辜负时光了。   徐骤看了眼自己的手表。   “我们得赶在熄灯前回去。”   游蔚也看了眼自己并不存在的手表:“那是得抓紧时间了。”   下一刻,他想起了一个比“吃炸鸡还是火锅”之外,更重要的问题。   ——钱。   游蔚已经戒掉了手机瘾,徐骤肯定也不会随身带手机。   而自己身上唯一的财产是饭卡——里面有几百块钱。   可显然出了学校以后,这卡毫无用处。   逃了,但没完全逃。   游蔚怀着一丝希望道:“你身上带钱了吗?”   徐骤愣了一下,沉默代替回答。   百密一疏啊,徐骤也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吗?   游蔚问:“那不然……”   他把后半句吞了回去。   “至少吃顿好的再回去吧。”游蔚道。   回去了就难出来了,毕竟这种事儿靠的都是冲动,游蔚已经呼吸到了外面的新鲜空气,就不能浅尝辄止。   游蔚认真思索着:“附近有什么不要钱的餐厅吗?”   徐骤道:“我知道一个地方。”   话音未落,徐骤径直拦下了一辆经过的出租车。   游蔚瞪大了眼睛,小声问“没钱打什么车”,最后还是瞠目结舌地跟着上了。   这一路游蔚都有些心不在焉,他在想等会下车的时候一定要跑得快一点,起码比徐骤快一点。   正晃神,车拐进了一个陌生的繁华地带。   游蔚终于有了这里是省会城市的实感。   不分昼夜、灯红酒绿。   徐骤向司机借了手机,不知拨给了谁,但听声音隐约能判断是个挺年轻的女声。   游蔚调侃他记忆力不错,徐骤挂了电话,直接来了一句:“你的号码我也会背。”   这句话让游蔚沉默了一下下,他在劝说自己徐骤这只是在炫耀他的记忆力罢了。   车子停下后不久,一个裹着皮草大衣的人女人踩着高跟鞋靠近,然后敲了敲车窗。   游蔚和徐骤这才下了车,女人付了车费。   游蔚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解,他将目光游移在她脸上那副巨大的墨镜,足以遮蔽大半张脸的那种乌漆麻黑的眼镜。   现在是晚上,她戴什么墨镜?还嫌不够黑吗?   游蔚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面前的人愣了愣,徐骤先把游蔚的手给拉了下去。   然后徐骤道:“妈。”   游蔚艰难地吞了吞口水,感觉自己的手心微微发烫,自己方才,好像,不太礼貌。   他跟着乖巧点头。   “阿姨好,我是游蔚。”他这微笑足够有迷惑性,仿佛刚才的事没有发生过。   然后他重新审视起面前这个长辈,果真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场,露出的下巴颏尖尖的,这一点被徐骤很好地遗传到了。   徐妈妈爽朗一笑,并未把游蔚的冒犯放在心上。   她略带不满道:“叫阿姨?听着有点受伤啊,我看上去已经是阿姨了吗?”   游蔚略吃了一惊,然后试探道:“姐……姐?”   徐骤打断了他妈的无耻行径。   “开个玩笑,游同学。”徐母掩嘴。   游蔚几乎能从轻松的语气中想象出墨镜后面弯弯的笑眼。   这一点徐骤应该和他妈也是一样的。   徐骤的手还拉着游蔚的手腕,他接过母亲从包里掏出的钥匙。然后两人目送着她上了不知何时等在路边的黑色保姆车里。   “你妈都不奇怪你为什么这个点回来吗?”   徐骤道:“她很忙。”   游蔚点点头:“看着也是。”   不过这让游蔚稍微松了口气,他可不愿意和徐骤他妈妈一起度过这宝贵的自由时光。   徐骤也是个有故事的人,游蔚心想,说不定和自己一样是个爹不疼妈不爱的小可怜。   这种同病相怜的感受,让游蔚对徐骤略生亲近之意。   游蔚跟在徐骤身后大摇大摆进了这个看起来就戒备森严的小区内,然后畅通无阻地进了其中一栋大楼。   徐骤并没有食言,大门打开后,迎接他们的是一桌子还飘有香气的饭菜。   “这都是……”游蔚目瞪口呆。   厨房里忙碌的叔叔端着一道甜点走了出来:“小骤啊,刚刚你妈妈才把我喊回来,简陋了点。”   游蔚看着这堪比满汉全席的琳琅美食,中国人的自谦文化真是深入骨髓。   徐骤摇头:“辛苦你了张叔,早点回去休息吧,晚上不好打车。”   万恶的资本主义,游蔚决定收回刚刚那句徐骤他妈不太爱他的话。 第二十六章 十七岁,连叛逆都是理所当然的好年纪。   游蔚一见到吃的就走不动道了, 满眼都是桌上红彤彤的小龙虾、大闸蟹什么的,可见徐骤在家中地位何等之高。   游蔚回家要是能有口热的,都算他爸良心未泯、父爱大发了。   就冲这顿,哪怕待会徐骤在饭桌上让他干一些不太合法的交易, 他也能多考虑几秒再拒绝。   徐骤似乎是有心事, 又或是对这种规格的饭菜早已习以为常,没怎么吃, 只是在一旁给游蔚添汤。   半饱之后, 游蔚才后知后觉有些不妥。   “你怎么不吃?”   他那亲爱的室友又给他夹了个大鸡腿。   “我不怎么爱吃夜宵。”   游蔚咀嚼的动作骤然间顿住。   别的不说, 自己在这学校待了一个月, 与以前相比,吃喝玩乐不务正业的时间少了, 可运动量也直线下降。   游蔚的脸都肉眼可见的圆润了。   再看徐骤,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活脱脱一个风华正茂的清瘦美少年。   游蔚再次羞愧,羞愧地多喝了半碗汤。   徐骤在所有方面的自律能力已经无人能敌了。   干嘛非和他比?游蔚自我开脱。   游蔚摆出东道主的姿态, 也给徐骤夹了满满的肉, 教训道:“不能浪费,不吃不给面子啊。”   看着徐骤老老实实地拿起筷子,游蔚这才放心地吃起了饭后甜点。   游蔚道:“说吧。”   边吃边聊,中国人的传统。   徐骤道:“说什么?”   “自习室要说的。”   “没什么。”   都陪你逃课了,现在倒又卖起了关子。   男人的心, 你永远猜不透。   见徐骤兴致不高,游蔚开玩笑道:“今天见你逃课得这么熟练,不是第一次了吧。”   未曾想到徐骤竟然面无表情地点头承认了。   游蔚口里的食物差一点就全喷徐骤脸上了。   “什么、什么东西?逃课, 你还是徐骤吗!”   “偶尔会, 怎么了?”   徐骤说话的时候声音不疾不徐, 他方才刚喝了汤,嘴唇红艳艳的。   在惨白的华丽大吊灯的光线下,整个人都显得……怪陌生的。   游蔚感觉周围的空气都瞬间低了几度。   其颇为丰富的想象力让他开始飞速地回忆起今晚的每一个细节,说不定就是在哪里,徐骤已经被悄无声息地掉了包……那自己现在吃的可就是最后一顿晚餐了。   徐骤把温水递到他身前,又伸手打断了对方不合时宜的胡思乱想。   “又在想什么?”   游蔚抓住晃悠着遮挡视线的那只手,温热的。   还好。   是活人。   “在想一些严肃的学术问题,比如,你刚刚是不是在逗我玩。”以游蔚对他这不算浅薄的认识来看,不是徐骤的作风。   这一个月来,他的确没发现徐骤对世俗欲望一星半点的需要。   就这么一个人,他怎么可能去违反纪律呢?   游蔚之前常常会逃课去打球,林士宏那帮人甚至会逃课去追女生,但徐骤,他为什么逃课呢,逃课去……图书馆?   徐骤道:“心情不好的时候,就需要做一些打破常规的事情。”   “……真的?”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句话是成立的。   放在徐骤身上的话,值得估量。   游蔚甚至想象不出来徐骤生气失控的样子。   他像是造物主最完美的作品,一丝不苟、缜密规矩。   “连你都不信,他们更不会信,所以比想象中容易多。”   游蔚沉默。   他现在相信,即使今晚他和徐骤走的正门,徐骤都不需特别解释,门卫照样会放行。   没办法,徐骤就是这么一身“学习好、品性佳、靠得住”的气场,那也算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   “世风日下啊,没想到我会和你聊这个。”游蔚冲对方晃了晃手中的饮料。   今天的徐骤就好像一个精密完美的瓷器身上出现了一道裂缝,但你看到的并不是破碎,而是一种重获生机的鲜活。   徐骤轻轻一笑。   “所以,你现在也心情不好?”   徐骤低眉,并未直接回答:“你呢?”   话题一下子就从翘课转入到这么走心的方面。   如果只是今晚的话,游蔚好得不能再好了。   他像只出笼的鸟儿,在偶然的航道偏离中找回了自己的灵魂,短暂享受了片刻的自由和安定。   不用去想未来、不用去想生活,不用为一切压在心头的事情去思索。   十七岁,连叛逆都是理所当然的好年纪。   “我——还不错。”游蔚狡黠一笑,“都能吃上此等美食……”   他起身,客厅对面巨大的落地窗上映出城市绚烂多姿的灯火。夜晚,一个城市才刚刚开始呼吸苏醒。   “能看到这样的美景,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徐骤也起身,站在他身侧。   少年好看的眉眼染上暮色的缱绻,整个世界都溶于他琥珀色的瞳孔,眨眼间,有种惊人的好看和熟悉。   游蔚狠狠揉了揉脑袋,心道,怎么喝个可乐都能上头。   “我以为,你心情也不好。”徐骤道。   “为什么?”   “一种……感觉。”   游蔚看着徐骤,这话就扯淡了。   游蔚相信徐骤能光凭感觉就能秒答对题目,读心什么的还是有点玄学了。   他们也没有熟悉到这地步。   他们之间的室友默契应该还达不到这种高度。   起码,自己光看徐骤这张脸是什么情绪也读不出来的。   他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答案。   “不会是我班主任和你说了些什么吧……”   这下徐骤点头了。   他那善良的班主任二次加工了游蔚的悲惨故事:独自在外求学、爹不疼妈不爱,新学校连个朋友都交不到的悲惨少年形象呼之欲出。   游蔚对最后一条持保留态度,讲道理,自己只不过是和徐骤待在一起的时间有点过长了嘛。   那按照这个角度来看,这友谊比游蔚想象得更深一点。   听到室友生活这么悲惨,就能同情心泛滥带他吃大餐。   徐骤这朋友能处。   “徐骤,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就不伪装了。”游蔚四十五度仰望天空,擦了擦自己并不存在的几滴眼泪。   “有些话我没人能说,你是我现在唯一一个朋友了。”   徐骤微微抬起眉毛,等待下文。   “怎么了。”   “我们边吃边慢慢说吧。”游蔚又看了眼墙上挂着的钟。   徐骤:“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游蔚忍住笑意:“不可能的。”   “你不想回学校,所以还有话要说,是吗?”他看了眼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就要门禁了。”   游蔚刚夹的那半个虾仁差点掉在地上。   怪了,他怎么看起来真的能读自己的心?   “……怎么可能,我在很认真严肃地和你交心呢。”游蔚可怜巴巴地抬眼,“你还要听吗?”   “……听。”   作者有话要说:   给大家跪下orz,之前因为一些生活变故断更了,接下来会好好把它写完的,再次对不起T^T 第二十七章 男人的心,你猜不透的   既然要叛逆, 那便得贯彻到底。   横竖是和年级第一一起逃课,不丢人。   游蔚毫无心理负担地躺平。   “我过得可惨了,不然也不至于背井离乡到这儿上学。”他道,“十七年里, 都交不到一个好朋友。”   徐骤眉头皱得很紧:“真的吗?”   “当然, 咱们这种聪明人都不太合群。”游蔚随口胡说。   虽然主动和被动的差距还是很大的。   徐骤又问:“你……为什么会转学?”   “呆不下去就转学了呗。”   “为什么会呆不下去。”徐骤摸了摸鼻子,“我的意思是, 你成绩和长相都不错。”   能听徐骤夸人, 还是以“才貌双全”的规格进行夸赞, 游蔚受宠若惊。   商业互吹也得有个限度了。   游蔚答:“那你是没见过我打架的样子, 那才叫真正的问题少年。”   徐骤颇为震惊地看向他。   “别那么惊讶,我也就打了那么一次, 然后我就转学了。”   徐骤沉默着。   游蔚又解释:“我没有暴力倾向的,你放心。”   “但是, 冲动是魔鬼,告诉你个经验, 即使要打架也等忍到对方先动手。”   虽然徐骤这等锦衣玉食的大少爷用不着这种经验。   “不许再打架了。”徐骤道, “没有受伤吧?”   游蔚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   “我没什么,倒是对方得吃一个礼拜的流食。”游蔚想笑,但也笑不出来。   本来就不是一件多么拿得出手的光彩的事,一时热血上头,就难以控制住。   游蔚说着说着就打住了话头。   但在这之前, 他在任何人面前都没有表露出对此事一丝的反省,反倒是对一个认识不久的朋友就吐露心声。   游蔚没来由地觉得,他能理解。   即使不用多说, 他都能理解。   徐骤静静坐在他身旁, 好长一会儿什么都不说。   但游蔚莫名其妙觉得他的气压比自己还低。   徐骤是个好听众, 这便够了。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只了解了片段就大发议论的人,比如他那暴跳如雷的父亲。   良久,游蔚问了他一个问题。   “徐骤,你为什么要请我吃这顿饭。”还分享了自己逃课的秘密。   所有人都知道,秘密最好放在心里,不让任何人知道。   徐骤又用一个问题来回答他。   “你相信人有形状吗?”   游蔚不明所以:“或许有吧。”自己没准就是个刺猬形状的。   “当面对一个新环境,人便会自动嵌进新群体的空隙中去,迎合着周遭环境成长,修建自己的形状。”徐骤缓缓道,“如果不停地离开,就会不停地改变。”   “可你的形状却一直没有改变。”徐骤看着游蔚,语气带着一丝郑重。   游蔚听不太明白:“你这是在夸我吗?”   “当然,不改变比改变难得多。”徐骤笑了笑,又问,“那你相信命运吗?”   游蔚认真思索。   “作为一个无宗教信仰的唯物主义者,我不相信命运。”   “但作为一个连高中学历都没有拿到手的人,我觉得自己这个结论又下得太早。”游蔚又补充。   这个话题可就深奥了。   “你呢?”   “今晚这顿饭,应该就是命运了。”徐骤作了回答。   游蔚听了这句话,好半晌没能反应过来。   请我吃饭是命运?一起逃课是命运?还是说彼此相遇便是命运?   徐骤这张脸说出这种话还是颇有点杀伤力的,但是游蔚可不是什么无知少女,几句花言巧语就能让他晕头转向。   游蔚只是深呼吸几口,然后强行结束话题:“我饱了。”   ——   吃完饭,徐骤便领着他去今晚他要住的客房,就在徐骤房间的隔壁。   他又给游蔚拿了一些换洗衣物,大部分都是新的,但也都是徐骤的尺码。   他俩身形差得不太多,也省去了一些麻烦。   客房没有浴室,徐骤便让他在自己的卧室洗漱。   按理说,两人同寝室这么久了,该习惯的也都习惯了。   可在等徐骤洗澡的间隙,他还是觉得有些局促不安。   感觉和在寝室不太一样。   游蔚略加思索,得到了答案:在寝室的时候,他脑子里想的只有刚刚没解出来的题,或是待一会儿要去做的题目。   而现在呆在专属于徐骤一个人的区域,他只能想徐骤,所以才感觉……怪怪的。   徐骤的房间,四面都是书,分门别类、井井有条。   十七八岁的大男生,房间竟然是一尘不染的,也就放在徐骤身上游蔚才能相信。   他走马观花地看了一圈,房间没有什么游戏机,电脑也要开机密码。   从某个角度来看,游蔚甚至不如在学校呢。   游蔚在椅子上坐下,随手抽了桌上右手边的一本书——《数学经典难题》。   里头夹了一张叶脉书签,游蔚顺着做了记号的那题往下看——然后他停止思考了。   再仔细一看,好家伙,竟然是微积分。   他又把这本书放下,在一列保管妥当、崭新洁白的书籍间,有一本套着塑料封皮的书有点显眼。   游蔚将它抽了出来:《了不起的盖茨比》。   游蔚对这本书隐约有些印象,也记得这本书有部改编电影,小李子演的。   他正要翻阅,却从书页间掉出一张照片。   反面朝上闷在地板。   游蔚正要蹲下身子去捡,那照片却被人踩住了。   顺着棉质的睡裤往上看,游蔚看见正拿着毛巾擦头发的徐骤。   他提醒道:“让让,我捡个东西。”   刚洗完澡的徐骤热气腾腾的,带着沐浴露的栀子花香气。   和他在学校用的是同一款。   徐骤闻言却并未退步,反而又迈了半步将整张照片踩住了。   “不要乱翻我的东西。”   气氛瞬间凝结。   不得不说,徐骤这个举动显得有□□味。   游蔚拍拍手站起来,礼貌地退开了。   “抱歉。”   方才谈心后关系的飞速缩近,就被这么一句话就给打得烟消云散了。   男人的心,你猜不透的。   游蔚从他身边经过,也没有多加解释。   他规规矩矩洗了澡,便回客房躺好了。   逃课出了学校,最后上床的时间反而比在学校还早,说出来这谁敢信?   游蔚翻来覆去睡不着,又无事可干。   习惯可真是个可怕的事情,明明心里还有点疙瘩,但游蔚却总想回头去看看徐骤现在在干嘛。   明明此刻他并不是躺在学校那张上铺的双人床上。   有件事,徐骤可能说错了。   自己并不是毫无改变的,起码自己以前可不会时刻想要拿徐骤当作参考系来看。   但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们俩都在同时运动,所以徐骤才会得出结论自己没有改变。   越想越复杂了,游蔚干脆起身去给自己倒杯水喝。   徐骤家挺大的,他凭着记忆往厨房的方向走,但在路上怎么都没能找到灯的开光。   游蔚靠着墙小心翼翼地在墙上摸索,不小心撞到了什么柜子,动静不大,但疼得不轻。   他缓缓蹲下身子去揉自己的膝盖。   倒霉。   忽然间灯光大亮,游蔚一抬头,徐骤站在走廊上,问:“你在干什么?”   游蔚有点心虚,大半夜鬼鬼祟祟的,这下就更容易令人误会了。   他连忙举起双手,解释道:“我,我只是想倒杯水喝,没、没乱碰东西。”   徐骤走了过来。   游蔚又补充:“我找不到开关。”   徐骤啪得一下把走廊乃至客厅的灯全开了,又让游蔚在沙发坐下,接着亲自给他倒了杯热水。   “抱歉,我之前不是那个意思。”游蔚听见徐骤这么说。 第二十八章 “不行哦。”   反复无常, 游蔚累了。   “没事,我没放在心上。”才怪。   游蔚故作大度,喝了水就回了客房。   和天花板瞪了大半个小时,终于合上了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总觉得缺了一个人的呼吸声, 连入睡都变难了。   习惯害死人。   第二天,生物钟没能将游蔚从松软的大床上叫起。   徐骤叫的。   他一睁眼, 带着垂死梦中惊坐起的迷离:“几点了?!”   “还有十分钟时间。”   游蔚仔细一瞅, 和自己慌张潦草不同, 徐骤已然又是个打扮得体、人模狗样的英俊少年了。   “十分钟什么?”   “十分钟上课。”   游蔚傻了。   “你怎么不叫醒我?”   “我试过了, 这是第三次。”   游蔚飞速地起床刷牙洗脸,含糊不清地抱怨。   “下次叫不醒我可以下点狠手……但也不要太狠, 别打脸。”   游蔚用了五分钟完成了所有工作,一出门, 徐骤叫的出租车已经稳稳停在家门口。   “来得及吗?”游蔚抓了抓睡得乱飞的头发。   徐骤关上车门报出地址。   “还来得及吃个早饭。”   徐骤报的地址是学校附近一家早餐店。   游蔚傻傻地眨巴眨巴眼睛:“我们还去吃饭啊?”论心理素质,没人能比得过徐骤。   出租车司机大哥闻言见缝插针。   “你们学生仔就要按时吃饭啦, 书什么时候都能读, 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游蔚竟成了车上最好学的那一位。   破罐子破摔成了这样,游蔚也从善如流。   他嘴里叼着包子从后门溜回了教室,有了徐骤保驾护航,一路畅通无阻。   回到教室时,他还看到一向不苟言笑的化学老师冲徐骤点头打招呼, 笑得那叫一个和蔼可亲。   一下课,邱远扬便好奇地打听。   “游哥,听说你带着徐骤逃课了?”   游蔚差点被包子噎死。   “什、什么?”   “不是吗?昨晚有人看见你翻墙跑了。”   “不信谣不传谣。”游蔚一拍他的背, “去给我倒点水。”   他也不做解释, 说出来也没人信吧。   离谱。   游蔚恶狠狠地接过邱远扬刚倒来的热水, 威吓道:“没人逃课,我们都是好学生!”   邱远扬乖巧地做了个闭嘴的动作。   惹不起惹不起。   ——   除了总用愤怒的目光盯着自己的沈聪,这次逃课计划果真无人在意。   游蔚心道,说不定这种活动还能多来几次。   但现在可不是吃喝玩乐的好时机,月考安排出来了。   这次月考可是八校联考,正规得不得了,提前两天就把座位安排贴了出来。   移位子的移位子,看书的看书,班级弥漫着一股看不见的硝烟味。   甚至还有人不吃不喝通宵复习,以求在这两天能逆风翻盘。   考卷年级段统一,出成绩还得挂出各种排名,那可算是真正的公开处刑。   这学校的学生们一个比一个爱面子,一个比一个心高气傲的:都是从各地初中挑选的好苗子,谁也不服谁。   在游蔚以前的学校,大型考试只意味着考完之后的假期,不近没有什么紧张情绪,整个校园时刻弥漫着一种轻松愉悦的氛围。   ——当然,这学校就没有不轻松愉悦的时候。   游蔚听着耳旁噼里啪啦的翻卷声,也被带动得有些紧张,跟着放弃了午睡的休息时间。   唯有徐骤反而愈显悠闲,自习时间多了,他那些学习计划完成的效率也越来越高。   在他身上找不出没有一点兵荒马乱、枕戈待旦的萧肃,整张脸上写着四个字“游刃有余”。   游蔚一边劝自己得失心没必要那么重,可一看见徐骤,就忍不住嘴欠:“你信不信我这次考试能赢过你。”   徐骤笔尖一顿:“为什么不信,这又不是个不可能事件。”   游蔚原本那些中二发言被这么一句通通堵了回去。   “……哦,挺好的。”   翻了几页书后,徐骤又轻轻道。   “只是极小概率事件。”   游蔚慢慢停下笔。   小概率也就罢了,还“极小概率”。   这算是……隐形宣战吗?   没被人这么瞧不起过。   游蔚气得多做了半小时的题,暗下决心要让徐骤彻底服气。   ——   这次考试的座位是随机分配的,巧的是,游蔚和徐骤有两门考试都在一个考场:语文和英语。   第一门和第二门。   游蔚的位置在28,最后一列的角落位置。   他提前入了场,开始闭目养神。   很快,考场便三三两两坐满了。   游蔚甚至不用抬头就能知道徐骤是什么时候进考场的。   ——徐骤进来的时候他能很清楚地觉察到空气安静了三秒。   徐骤坐在他的左上方,隔着两排。   大佬落座,自带气场。   方圆几米只剩很细碎的交谈声。   很显然,整个考场的都在偷看徐骤,游蔚甚至能听到有因为拿了同款笔而开心不已的欢呼声。   游蔚:不太理解。   黑色签字笔,该做不出来还是做不出来。   离考试开始还有二十分钟,游蔚昨晚背书背得晚了,于是百无聊赖地躺在桌上试图补眠。   今早他起得更早些,两人错开时间去了教室,因此还没说得上一句话。   忽然一个清亮的女声打破了沉重的气氛。   林泠小跑着进来,在教室中打量了一圈最后直冲着徐骤而去。   “徐骤!”   郎才女貌,凑在一起,好不养眼。   不过她来干什么?   游蔚也腾得一下子坐直了。   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林泠喜欢徐骤,毫不避讳地承认过的。   他不想表现得太过八卦,但又着实好奇。   也没费多大劲,游蔚就知道了意图。   林泠的嗓门很大,声音很清晰。   “徐骤,给你巧克力。”她欢快道,“要考一上午呢。”   徐骤似乎想拒绝,但林泠没给他这个机会,送了东西直接转身就走。   “大家考试加油啊!”林泠出门前对着考场的同学们喊道。   原本八卦的气氛迅速转变为了一片欢声笑语。   林泠还挺会讨人欢心的。   徐骤看着桌上的两块巧克力,无奈地收进了抽屉内。   似乎是觉察到了某道视线,他敏锐地一回头,和来不及收回目光的游蔚撞在了一起。   游蔚立刻躲开,假装看风景。   徐骤却站起身朝自己而来,游蔚心里泛起了嘀咕:休想动摇我的军心。   徐骤问:“早饭没吃饱吗?”   他从兜里掏出东西递给游蔚,“起得太早容易饿的。”   游蔚看看放在桌上的小饼干,松了一口气。   还好不是林泠刚送给他的巧克力。   ……不对,这好在哪里?   这一连串的互动着实有些不合适吧?徐骤不觉得哪里不太对吗?   游蔚心想,林泠刚送了徐骤吃的,这显然是出于好感。   但徐骤却立刻又来找自己……这又是为什么?   游蔚分析着其中复杂的人际关系以及隐藏在背后的暗示。   ……算了,分析不出来,留点脑细胞给阅读理解吧。   “不用了。”游蔚礼貌回应。   “那你刚才一直盯着我做什么?我以为……你是饿了。”   游蔚没想到这还能反客为主的。   我盯着你做什么?随便看看嘛!为什么非要问出口!   “我,我就、我就看个热闹。”   气氛诡异。   前面的一个眼镜小胖哥忍不住打断了他俩。   “那个,两位大佬,你们都不吃能让给我吃吗?”他咽了咽口水,“早上起晚了,没来得及吃早饭。”   游蔚抓起饼干塞进了口袋。   “不行哦。” 第二十九章 酷哥形象管理必修课   阴险、诡计多端。   一场考试下来, 游蔚光想着兜里那两块牛奶小饼干了。   尽管他的肚子并不饿。   他偏了偏方向,又看见徐骤认真思考时的侧脸,决定在诡计多端前面加上眉清目秀。   游蔚虽然分了心,但写作文时却如有神助。   徐骤就坐在自己左前方, 他就像一个活体计时器。   看着他翻页、看着他动笔, 自己就会立刻打起精神、紧张起来。   简直是个一个既让自己安心,又让自己不安的存在。   真神奇。   游蔚超水平发挥, 在一向卡壳的作文上没掉链子, 只花了半小时。   因此他提前二十多分钟就写完了。   写完了, 他便无所事事起来。   游蔚不爱检查, 他人生中仅有的几次考试检查都没有什么好结果:一改一个错,多改错一串。   犹豫就会败北, 大概就是说的这个。   这下有大把时间可以观察徐骤了,还是正大光明的那种。   游蔚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徐骤这样看也看不够。   即使是慕强, 他对自己的吸引力也显得过强了。   他优秀吗?很优秀。   他奇怪吗?也很奇怪。   在昨天他俩一起逃课前,顶多只能算是关系好的同学;但昨晚这么聊了一串, 关系往亲密方向推进的同时, 也变了味。   徐骤和自己想象的可能有偏差。   他们之间的关系可能也有偏差。   游蔚不可避免地想起那张照片。   徐骤不给看的那张照片。   自己一碰他就不开心的那照片。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游蔚发觉徐骤这个人对自己的十分的矛盾。   时而特别的热情,可有时却又恢复客套。   一面抛出了友谊的橄榄枝,可等自己得寸进尺时,他却又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退。   游蔚在为人处事方面没有太多可参考的经验。   毕竟他的朋友要么会被自己气跑, 要么和自己一样是个没心没肺的铁直男。   游蔚感觉自己卡在了成长的某个瓶颈中。   与学业上遇到的不同,题目都会有一个固定的解、也是固定的公式可以套;面对它们时,一切都是轻而易举的。   可面对生活, 太多的力不从心束缚着行动, 又有太多的心比天高在跃跃欲试。   游蔚用笔随手在草稿纸上乱画着, 试图给自己这一个月来重重的混乱、种种的打破常规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但是很难。   于是他用穷举法,一个个去套。   我嫉妒徐骤?   我想和他当好朋友?   我突然上进了?   游蔚的笔尖最后停在了“喜欢”上。   他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何时写下的这两个字。   等待他发现时,他连忙去擦,结果弄得手一团脏乱;他又试图撕毁,结果因为动作过大,被监考老师重点关照了。   游蔚对着那被划了几道却依然清晰的“喜欢二字面面相觑。   “我觉得还是‘疯了’这个解释更合理一些。”   他对自己点点头。   交完卷后还不能走,对答案的对答案、复习的复习,用着形形色色的方式填满这三十分钟的间歇。   游蔚的思维逐渐远去了。   他盯着教学楼外,那株小桃树已经吐蕊,几根枝条伸进了走廊,正随风晃悠着。   “最后一道语基题,你答案是多少?”   身前那个小胖子倒是不认生,直接问起了游蔚。   游蔚猛然收回思绪。   “什么答案?我没有答案!!!”   提到答案,他的第一反应是自己草稿纸上的那两个字。   等到小胖和周围一圈人震惊地看着自己以后,他才意识到自己误会并且反应过激了。   他微微一笑,试图挽回局面。   “我应该、应该选C了吧。”这个笑容应该挺难看的。   因为小胖飞速地眨巴眨巴眼,颇为同情地冲游蔚点点头。   “没事,一次考试而已,别给自己太多压力了,错了也什么的。”   其他人也纷纷表达安慰。   游蔚:……虽然不太需要,但还是谢谢你们了。   之后为了避免刺激到游蔚,考场里对答案的要么把声音压得很低,要么直接去了走廊。   相当的贴心了。   徐骤刚去倒热水了,也因此没见到方才游蔚的窘况。   考场里也没人敢主动找年级第一对答案,游蔚和徐骤相对的成了考场里最无人问津的清闲人。   游蔚继续看天,有些过于刻意地把脑袋转到了靠窗的那一侧。   可他感觉,自己没看徐骤,徐骤却来看他了。   他俩是室友,又是这考场里彼此唯一的熟人,两门考试的间隙一句话不说才显得奇怪。   可现在游蔚心虚了,他宁愿显得奇怪一点。   不知是否只是错觉,但游蔚对于徐骤在看自己这件事似有实感,并且感觉越来越强烈。   他实在是没忍住,起身直接离开了,他去了厕所洗把脸冷静冷静。   等他回到考场时,桌上多了一瓶牛奶。   用热水温过的。   他抬头看向徐骤,徐骤却低头做着自己的事。   ……这不科学。   徐骤到底是何居心!   游蔚很爱喝牛奶,不爱喝纯牛奶、也不爱喝酸奶,唯爱那些又甜又腻的牛奶。   草莓味的就更好。   夏天加冰,冬天加热,比起什么冰可乐,他觉得这才是美味,配什么都口感加倍。   这个口味即使到了十七岁也没有改变,但他会忍住,尽量少喝。   这可是酷哥形象管理必修课。   现在摆在自己桌上的就是他最喜欢的那款牛奶。   热的刚好不烫嘴的温度。   游蔚觉得自己的心动已经砰砰砰的到达了最高值。   当你从未考虑过一样事物是否存在时,它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   但当你开始怀疑它,那便会无限偏向你偏向的角度发展。   ——俗称,疑神疑鬼。   第二门英语,在大脑超高速运转的效率下,游蔚已经是超水平发挥。   几篇阅读是一目十行,但他连难易都分不出来了。   写起来好像都差不多。   但这次,他没傻坐着,一停笔就直接交了卷。   他独留一个潇洒背影给全考场的战友们。   当然,他没听见他走后几个考生的自我鼓励:“保持冷静,心态不崩,好好做完,就是胜利,你看,你已经少了一个竞争对手了。”   但游蔚这潇洒没持续两分钟,几乎是前脚刚出去,后脚就又回来了。   ——游蔚的牛奶忘拿了。   他离开前,不小心与徐骤对视了一下,后者眼神里带着一点点的担忧。   ———   之后的几门,游蔚的情绪波动倒没那么大了。   只是他会有意无意地和徐骤错开时间,怎么也没有说话的机会。   吃饭亦是如此。   平时两人总是一起去食堂。即使时间对不上,也会在食堂寻找对方,或是帮对方占座。   不得不说,不同班操作起来反而更省排队时间。   但考试这几天可不同,游蔚早早地去,然后挤进了六缺一的位置去,甚至还会和同桌的同学们聊天。   丝毫没有社交障碍。   徐骤倒也没有多问,心照不宣地接受了游蔚突如其来的躲避。   游蔚觉得自己正在渐渐心如止水,尤其是最后一天上午考完最后一门变态难度的物理之后。   他觉得自己在题海中找回了新的大彻大悟,已经不在乎这些小情小爱。   这些都是青春期无处释放的荷尔蒙而已。   直到他看见,徐骤又和林泠同框走进食堂。   他平静了不到半小时的内心又掀起轩然大波:我境界低,我还是在乎…… 第三十章 不速之客   游蔚本来要招的手停在了半空, 然后强行收回了。   但不巧,对面两人视力一个比一个好。   林泠已然带着徐骤往这边走了。   作为唯一一个意识到他们三人错综复杂关系的人,游蔚表示压力很大。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们三个一碰头, 周围忽然一片寂静。   大家都是同学, 都是朋友,什么都不用想。   游蔚强作热情地打了招呼。   林泠问道:“考得怎么样?”   游蔚看了眼徐骤, 徐骤正一错不错地看着自己。   游蔚的话卡了卡。   “嗯、凑活、凑活吧。”   林泠似乎体察到了游蔚的低气压, 没有顺着这个话题继续, 而是迅速转了话题。   “没事, 考完了就过去了。咱们学校别的不多,就考试多。”林泠的眼睛亮亮的, “不如考虑一下考完放假两天半呢,你打算干什么去。”   游蔚心情也瞬间明亮了起来:假期, 鼓舞精神的好东西。   不过才两天半就值得开心了,人真的容易满足。   游蔚略作思索:“不知道, 可能在学校待着?”   林泠一拍掌:“哦, 对呀,你家好像是在隔壁市?来回不太方便。”   林泠颇为同情地看着游蔚。   “呆在学校多没意思啊,不如这样,我刚和徐骤商量了一下,要一起去一个地方。”   她压低声音, 神秘兮兮:“你要不要加入?”   游蔚心脏猛然跳了一下,他抬眸发现徐骤正认真吃着菜,并没有打算加入这个话题。   我坐在一边, 徐骤和林泠坐在另一边。   所以现在, 林泠和徐骤才是“我们”。   我们有一件要一起做的事, 你要加入吗?   听着莫名有点,不太开心。   游蔚骂了自己一句:矫情。   于是他三两口喝完了汤,又假装思考了一下。   “可能没空,我忽然想起来自己应该是有事的。”   说完他笑了一下,拿起餐盘准备离开。   林泠始料未及:“你的饭量怎么这么小了?”上次一起吃还看到他一个人点了俩鸡腿,今天就只能吃半个红烧狮子头了吗?   不合理。   林泠转头又问徐骤。   “你说是不是不合理,他急匆匆地,像是躲着咱们。”   林泠咬咬筷子。   “诶?我忽然发现你们俩刚刚一句话也没说啊,你们两个吵架了?”   林泠越推理越觉得有道理,她一抬头:“……诶诶诶,你怎么也吃这么快,徐骤!别忘了!”   徐骤不回头地冲她摆了摆手。   ——   教室只剩下三三两两的人。   考完总算可以稍微放松一下,同学们勾肩搭背地准备出门找点乐子。   但也有不少人留在此处,与往常无异地学习着。   这些人大部分也是家里住得比较远,要么就是考差了心态炸裂痛改前非的。   游蔚回了教室,在位子坐下。   他一连翻了好几页书,却连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教室里有道声音不耐烦地发出谴责。   “我说游学霸,您不学别影响别人行吗,你这是翻书吗?你这是扰民。”   游蔚一转头,是沈聪。   游蔚心情不好,没和他呛声,索性起身准备回寝室躺着。   今儿周五,虽然他们原来的学校应该还没放学,但林士宏那帮人没有什么上学放学的概念,以他的话来说,他可是二十四小时在线待命。   游蔚在枕头下摸了摸。   好几天没用,竟然关机了。   他从书包翻出充电线,去找寝室唯一一个插头。   有部手机在充电了,徐骤的。   看来他回过寝室了,而且等下要出门。   游蔚心情无比复杂,这下他可是真的什么也干不了了。   现代人,没了手机,便等于失去了一切娱乐活动,甚至还寸步难行。   于是他只能去教学楼找个空教室充电,才呆了一小会儿,门外却忽然冲进一个同学,紧张兮兮地大喊。   “游、游哥,有人找你。”   游蔚摊在用几张凳子并成的简易床上一动不动,如同一条大咸鱼。   “谁啊,跟他说我在这。”   “他们、他们进不来。”   “那算了,那还是说我不在。”   对方对游蔚的淡然感到十分得有心无力,连忙扯起游蔚。   “他们堵在校门口点名道姓要见你,说是从你原来的学校过来找你……寻仇的。”   游蔚腾得一下坐起来。   自己不找事,事情来找他了。   很好,哪个不长眼的来给他当消遣了。   他正一肚子闷气呢!   游蔚勾勾手指,发现该眼镜仔语气慌张,但实则目光也是隐隐兴奋。   哪个少年没看过《热血高校》呢?两方人马在雨中放狠话,为了兄弟情义打得天昏地暗,酷。   表面上再乖的三好学生心理也藏着一些狂野的中二梦的。   比如,徐骤都还逃课呢……游蔚猛然间止住思绪。   自己这无论什么事都能自然而然联想到徐骤身上的毛病得改。   没遇到徐骤之前自己的生活也挺丰富多彩的,你看,这不就是吗。   游蔚问他:“长什么样?”   游蔚没少得罪人,他得确认一下是谁不辞艰辛跋山涉水来找自己麻烦,这份毅力值得他认真记住。   眼镜仔努力回忆:“五颜六色,很凶。”   “不止一个人?”   “五六个人。”   wow,拖家带口来找茬,这种仇恨可不多见,游蔚思来想去:唯一一个跟自己结的仇到了那份上的人可他没那么多朋友。   游蔚起身,准备去会一会。   眼镜仔压抑着幸灾乐祸的情绪问:“你这是要去打架?”   游蔚回答:“可能吧。”   “可你才一个人……”眼镜仔表示担忧,“不用找人帮忙吗?”   游蔚看了眼这个瘦弱的学生,沂风的同学们还是算了吧。   扛点书都费劲,早跑时喘得活像破风箱。   他们的杀伤力远远小于能走路的熊孩子,除了在学习上有点长处,属于各方面都能被欺负的弱势群体。   游蔚微微一笑,“你带手机了吗?”   对方点点头。   “必要时报个警的事,不慌。”他又道,“更何况你都说了,他们进不来。”   眼镜仔深感佩服地点点头,跟在游蔚身后出了门。   他听见游蔚忽然又问。   “对了,你是谁来着?”   眼镜仔沉默片刻:“……我,马文林,坐在你前面的前面。”   游蔚假装回忆起来了:“哦,是你啊。”   ———   他俩还未到校门口,就听见有人又急匆匆地来寻他。   这次他开口便是:“游蔚你快点,徐骤和校门口那帮人起冲突了。”   游蔚闲庭信步的步伐一顿,然后长腿一迈,跑得飞快。   等他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赶到现场时,喘得差点把半个肺都咳出来了。   校门口人不多,偶有看热闹的也被几个混混打扮的人瞪走了。   游蔚脑补的什么棍棒厮杀、什么番茄酱乱飞的情形没有出现。   甚至连推搡都没有,一片和乐。   几个头发贼长、在空中乱飞,大冷天穿着破洞裤的精神小伙冲着游蔚热情招呼:“蔚哥!好久不见!想死你了!”   正准备看热闹的同学们:这个发展和我想象得可不一样啊……   游蔚忙着捕捉徐骤的身影,没有听仔细旁人的声音,后者背对着自己正在和其中一个人交涉。   游蔚正要越过他们去找徐骤,却被一个结实的拥抱拦住了。   “蔚哥,你没事就好。你转学了也不说一声,兄弟们老想你了。”   游蔚愣愣地拍了拍对方的背:“好久不见啊……你谁?”   “……我唐左啊,咱同班四年。”   刚刚赶到的马文林闻言表示心里平衡多了。   游蔚松开拥抱,细细地上下打量:“换发型了,怪不得我认不出。”   “我一直都这发型……”   游蔚尬住,问:“到底什么情况啊。”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而已。林哥说要来找你,给你个惊喜。”   “堵校门口,确实惊喜。”游蔚冷笑着看向正心虚后退的林士宏。   “你知道你失联多久了吗?八天!八天没回过消息!也没上过游戏,我这不是怕你有什么不测吗?”   林士宏连忙道。   说得倒是非常的热心和关切,但很难不认为是来整蛊自己的。   游蔚无奈:“来得很好,下次别来了。”   这几个花花绿绿的人往门口一杵,这沂风的气氛瞬间就变了。   徐骤一直没说话。   游蔚感觉气氛怪怪的,虽然是虚惊一场,朋友们大老远来看自己了,心里还是有所触动的,只是——   “怎么说你们起冲突了?”他走向徐骤查看,对着林士宏问道,“你打我室友了啊?”   游蔚愧疚地上下来回用视线检查,解释道:“徐骤,这都是我的朋友……”   徐骤不动声色地望着这些人,点了点头。   林士宏的神色瞬间不自然了。   “没有没有,也是误会,我认错这个……徐同学了。而且玩笑开大了,他以为我们真是来找茬的,于是就产生了一些些的冲突。”林士宏解释,“没人动手,你放心。”   徐骤也安抚地拍拍游蔚的肩膀:“没事。”   林士宏咳了咳,冲游蔚挤眉弄眼:“大老远来了,也不请我们这些老同学吃个饭什么的?”   好家伙,感情是来蹭饭的。   游蔚:“行吧行吧。”   他一摸口袋:他的手机仍旧是一块开不了机的板砖,不免面露尴尬。   游蔚看着嗷嗷待哺的几个大小伙子,默默将徐骤拉到了一边:“你带钱了吗?”   徐骤一愣,给他亮了亮手机。   接着徐骤心领神会:“我先帮你付。”   游蔚大为感恩,不计前嫌的大好人,徐骤的优点又多了一个。   一行人正要就近找个餐馆,林士宏却顿住了。   “他也去啊?”他指着徐骤。   游蔚回答:“他当然去,怎么了?”   徐骤不来,谁付钱啊。   林士宏抿了抿唇:“没、没什么。”   游蔚看了看欲言又止的林士宏,又看了眼沉默不语的徐骤,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 第三十一章 气氛很诡异。   气氛很诡异。   似乎是被徐骤的气场镇住, 平时聒噪的一行人格外沉默。   即使不算沉默也算非常收敛,走姿都不大摇大摆了。   游蔚原本和几个老同学勾肩搭背往前走,林士宏却在最旁边依旧冲他挤眉弄眼。   游蔚只得凑近问:“你得了眼疾?”   林士宏龇牙咧嘴,朝着徐骤撇了撇嘴, 又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游蔚心领神会。   徐骤一个人走在最后面确实不太合适。   于是游蔚停下来, 特意与徐骤并肩,没注意到林士宏快被气歪了的脸。   徐骤正在看手机。   游蔚问:“咱们去哪吃?你是本地人, 你比较了解。”   徐骤道:“你想吃什么?”   游蔚:“我吃不吃都无所谓, 毕竟才刚吃完午饭没多久……”   徐骤毫不留情地揭穿:“是吗?你中午真的吃饱了?”   游蔚咬了咬唇。   “好吧, 没有。”   徐骤把手机递给他, 给他看他方才挑选的几家餐馆。   游蔚上下划拉了几下,最终选定了——人均消费最低的那家。   这帮饿死鬼投胎的什么玉盘珍馐吃起来都和泡面炸鸡差不多。   这个年纪吃东西, 只在乎够不够饱。   几天没有正经聊过天,游蔚将手机归还后, 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待会没事吗?”   徐骤回答:“没什么事。”   游蔚又想问他为什么出现在校门口,但想了想又把问题咽回去了。   脸皮薄的。   不知不觉间, 游蔚和徐骤竟然走在了最前头, 剩下几人跟在后面边看边交头接耳。   林士宏神情严肃,深深地叹了口气,摸着下巴看得最仔细。   “他们这校服也挺好看的。”   “废话,那都是未来的清华北大,穿什么不好看, 那都是祖国光明的未来。”   “蔚哥和他关系好像很好。”   “毕竟是一个智商段的,应该更谈的来。”   “沂风的操场可真大啊,咱学校也不知道修缮一下, 每次上完体育课我都一脚石子。”   “等你能考省前一百, 校长肯定都听你的。”   “本来蔚哥可以的, 但他走了……”   “蔚哥就在前面,说什么走了?搞得怪瘆人的,你们有病是吧?”   林士宏没加入这些话题,唐左笑话他:“不是吧,难不成是因为蔚哥把你换了,你就生闷气了?”   林士宏打掉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别挡我视线,忙着呢。”   唐左震惊脸:“我开玩笑的,你不会真的……兄弟可不能这么做啊!”   林士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你仔细看看徐骤。”   唐左瞪圆了他原本眯缝成一条线的小眼睛。   “腿很长,人很精神,光看背影就知道是个帅小伙的,怎么了?”   林士宏狠狠拍了拍他的后脑勺:“说谁弯呢?你看看自己都什么形容词。”   他压低声音:“我的意思是,你没觉得他很熟悉吗?”   “天底下的帅哥大抵都是相似的,你看蔚哥和这个徐骤,腿都长,脸都好看,凑在一起也赏心悦目啊!”唐左摇摇头。   林士宏都无语了,他狠狠用胳膊肘捅了捅他。   “你能不能正经点,没和你开玩笑呢!待会我告诉游蔚看他不揍你。”   唐左定定地盯着。   “没觉得。”   林士宏纳了闷。   “难不成真是我认错人了?”   唐左问:“你觉得像谁啊?”   林士宏道:“……林如昼。”   尔市不大,他们所在的清泽镇更小,一个依山傍水的小镇子。   镇上出现什么小变动,第二天就能人人知晓的程度。   林士宏、唐左、游蔚都是在那个镇从小长大的。   只不过林士宏和游蔚小学就是同学了,而唐左则是升到了初中才与他们同班。   林士宏算是社交小能手,这镇上每个能上街跑的小孩都能成为他的朋友。   而林如昼,是个例外。   无论是离开前还是离开后都近乎没有交集的一个人。   在他的记忆里,林如昼是一个一个怪怪的、阴森的小孩子。   他在所有小孩子的交际圈之外,几年前的时候,他只和游蔚玩。   可按游蔚的反应来看,他对徐骤并没有特别的反应。甚至于还一口一个“徐骤”的叫着。   刚在校门口的时候,林士宏看到了徐骤,第一反应便是见到了林如昼。   即使并不熟悉,他乡遇故知,他也极其激动。于是林士宏相当热情地上去打招呼,没想到差点被对方反手弄折了胳膊。   对方说他叫徐骤。   游蔚也说他叫徐骤。   唐左的大脑进行了一番检索,但他对于自己的小学记忆只剩下上树掏鸟蛋,下树撵鸡鸭了。   唯一能记住的同学,除了林士宏和游蔚以外,便是他梳着马尾辫一脸小雀斑的女同桌,实在没有多余的脑容量腾给没说过几句话的男同学。   “不像。”唐左答,“……林如昼是谁啊?”   林士宏都懒得打他了,本来就笨成了这样,再打连回家的路都不记得了。   “指望你有什么用。”   “你直接问游蔚不就得了。你都说是蔚哥的童年好友,他能不记得吗?”   林士宏酸溜溜地答:“我倒是想问。”   他抬抬下巴示意前方走着走着快黏成一个人的徐骤和游蔚。   “没见到根本没我单独说话的机会吗?”   林士宏持续碎碎念:“就连这一点也和几年前一模一样,怎么可能会认错人呢?”   ——   几人拐进了一家东北菜馆。   久别重逢的损友们可是一点没客气,点了一桌子肉。   游蔚微笑着看他们,语气带威胁:“差不多得了。”   损友是不知道适可而止是为何物,甚至还打算点酒。   虽然房间里的确有满十八岁的人士,但是未成年也不少。   徐骤不在的话,游蔚还能随他们去。   可是他在,于是游蔚再一次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说吧,什么事。”   等待上菜的间隙,游蔚问。   唐左不好意思:“哪能有什么事,就纯粹是想你了,哥。”   游蔚必不可能相信这种糖衣炮弹。   “想起了也不知道带点礼物。”   “好吧,就是,有点小忙想让你帮。”唐左示意林士宏接话,但林士宏此时神游天外。   唐左另一边的朋友接道:   “你不在,我们都没办法,咳,那个,下个礼拜要考试………我再挂科就过不去了。”   游蔚瞬间心领神会,但这种东西还是不要放在台面上了。   家丑不可外扬。   “咳咳,没别的事吗?”   徐骤虽然不算外人,但是帮忙作弊什么的,堂而皇之地拿在饭桌上说起,还是不太妥当。   徐骤眉头一皱,问:“什么考试?”   游蔚立刻转移话题:“没什么,没什么。”然后用眼神制止其他人。   一顿饭吃得各怀心事。   林士宏实在坐不住了,他给游蔚打手势:“和我去下厕所。”   游蔚无语:“你是小女生吗,上厕所还得我陪。”   “我这不是没带纸吗?”   “我也没有啊!”   沉默片刻,徐骤俯身在游蔚耳边说:“我觉得他可能是有话单独要和你说。”   游蔚和林士宏双双愣住。   林士宏还是硬着头皮站起身出去了。   游蔚问:“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啊?”   林士宏:“你要是真注意到我了,我也不至于这么憋屈。”   “……?”   “我是说,你和这个徐骤关系这么好吗?”   游蔚觉得自己耳根子发热。   “什么意思?”   林士宏道:“你们才认识一个月?”   游蔚:“你到底想说什么?”   林士宏纠结挠头:“你不觉得他,特别像林如昼吗?”   游蔚听到他的猜测,差点喊出来:“怎么可能?!”他探头看着独自捧着一杯茶,在狼吞虎咽的一桌人之间,优雅脱俗得特别像是一副画,一副生动形象的“出淤泥而不染”的拟人画。   格格不入,但却略带压迫感。   他的语气也略带怀疑了。   “……怎么可能?”   游蔚有鉴赏美的眼睛,但对美不是很敏感。   林如昼那张记忆久远的脸浮出来之时,他突然也被这诡异的相似给击中了。   还有一些诡异的细节:   徐骤很了解他,不用问就知道自己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   徐骤总是主动关心自己,而自己目前还没有见他对第二个人这样。   但他不可能是林如昼。   在他的记忆里,林如昼是温柔的。   没那么沉默,而且活泼得多。   林如昼于他而言是完全展开的,而徐骤更像是精心折叠后的艺术品。   相似,却又完全不同。   “这和我记忆里的林如昼差距有点大啊。”   游蔚问:“那你眼里的是什么样子的?”   “就和现在的样子一模一样,丝毫不差的。”林士宏陷入回忆,“冷漠的、总是一副别人都很笨的样子,行为处事奇怪,控制欲很强……”   游蔚毫不客气地打断他:“都说了不是了。”   游蔚甚至怀疑他连林如昼都认错了。   林士宏吐槽:“明明就一样嘛,你这眼力,到底怎么考上沂风的。”他已经尽量选好听的词来形容了。   游蔚反唇相讥:“那是因为我不浪费脑细胞在乱七八糟的事情上。”   “那你说,林如昼到底干嘛去了。”林士宏思索,“怎么我就没听你再提起过,你们俩之前可是好到能穿一条裤子的。”   游蔚恨恨把他拍回包厢里:“张嘴不是为了让你说废话的,回去吃你的吧。”   猝不及防的,他和徐骤的目光又撞在一起。   游蔚被一阵不真实感包围着,心虚地迅速偏过脸。    第三十二章 似曾相识   游蔚心不在焉, 许多记忆碎片在他脑海里打转,本就烦乱不堪的心境此刻俨然成了一锅粥。   一锅热腾腾咕噜噜冒泡的粥。   但好在现在有棘手的事需要他去处理,游蔚强行从游离的状态中跳脱出来。   “徐骤,就不耽误你别的时间了。他们……”游蔚心情复杂地看着毫无吃相可言的老友们, “他们可能待会还要在这片儿瞎逛。”   一些肮脏的勾当还是得偷偷摸摸的进行的。   徐骤施施然道。   “不耽误, 再说了,我是东道主, 可以带你们。”   游蔚连忙拒绝。   “真不用, 太麻烦了, 也不知道要到几点呢。”   徐骤还想说什么, 林士宏在对面报复心极强地插了一句。   “徐同学,我觉得蔚哥应该是在委婉转达了支开你的意思。”   游蔚真的很想把手边啃过的骨头砸林士宏脑门上。   就你懂。   徐骤没理会林士宏的话, 似乎是对游蔚有点不放心,反复确认:“你确定不需要我帮忙吗?”   游蔚肯定地又点了点头。   徐骤这才善解人意起身, 拿起外套走了。   “那我去结账。”   游蔚看着对方的背影,狠狠自我谴责:用完就丢, 还真把对方当工具人了。   游蔚又恶狠狠转向林士宏, 道:“待会把钱转我。”   徐骤走了,剩下这帮人便开始商量正事。   这帮损友在正经的学习上没有半点的动力,在一些歪门邪道上倒是触类旁通。   早在路上就已经准备好了七八套的作弊计划。   其中最简单也是操作性最高的一套,简单来说就是,他们偷拍试卷发给游蔚, 游蔚写完再把答案传给他们。   全程游蔚只需要一部手机和一支笔就行。   对游蔚当然是没什么损失和风险,若在往常,游蔚甚至还会觉得他们想象力和创造力不足, 转而给他们支新招。   但他现在改邪归正了。   游蔚自己都早上五点起, 学到晚上十一点睡, 都快把自己卷死了。   他们几个躺着就想把分数拿了。   不可能的。   游蔚轻蔑一笑:既然是好兄弟,那必定是同甘共苦。   游蔚道:“不然这样吧,离期中考试还有半个月,我给你们发个时间表,你们按照我这个来,保证能及格。”   唐左震惊。   “我妈努力栽培了十八年都没成功的事儿,哥你半个月就能做到?”   游蔚微微一笑,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   “试试看就知道了。”   ————   出了餐馆一行人便打的转战了市中心。   游蔚也总算终于租到了充电宝。   手机重见天日的那一瞬间,无数条消息弹了出来。   之前还不觉得断网了那么久,但看到手机加载了整整三分钟时,游蔚真切感受到了时间的威力。   显示在最上面的最新消息,有两条,来自同一个人:“徐骤。”   ——“我在,让你的朋友不开心了吗?”   隔了五分钟又是一条。   ——“还是我在,让你不开心了?”   游蔚看到这两行字,感觉心脏酥酥麻麻的,脸都在烧。   明明没说什么暧昧的话,但游蔚却觉得很不一般。   徐骤以前会这样说话吗?   他俩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徐骤最常用的句式是肯定句,是充满掌控的语气。   而手机屏幕上是无比亲密的、带点小心翼翼的探究。   游蔚反反复复打了几遍,又一一删掉,觉得怎么回都不太妥当。   怎么都表达不出他现在复杂的心境。   游蔚删删改改只剩下几个字,准备好好措辞,但右手一滑,直接点了发送。   聊天页面的右边,是孤零零的五个字。   “你在,我开心。”   游蔚下意识想删除,但转念一想退出了界面。   想那么多有什么用,直白一点也没什么不好的。   处理了最紧急的那一条,他才有空看别的消息。   如林士宏所言,这俩礼拜他可是一通狂轰滥炸,消息99+有他一半的功劳。   游蔚继续看,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还有几通未接电话。   这年头都能发微信了,还有人会打电话?   事实证明的确是有的。   他还未思考完,电话就响起来了,和那几通未接电话是一个号码。   游蔚接起,电话对面是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   “喂。”游蔚示意自己去接个电话,于是往人少的地方走了。   “喂,是小蔚吗?”   小蔚这个称呼一出现,游蔚心里就清楚是谁了。   好心情随之荡然无存。   早知道是她的电话,游蔚是不可能会接的。   但出于礼貌他又不能立刻挂断,显得自己在发脾气似的,太幼稚。   “陈阿姨,有什么事吗?”游蔚语气生疏。   对面声音柔柔的。   “你在哪里呢?”   “您没别的事我就挂了。”   对方连忙道:“别挂别挂。你爸开车去你学校接你去了。知道你放假,我就让他接你回家吃饭,但他说一直联系不上你。”   游蔚的眉头蹙起。   “我知道了……”   好端端的,来找我干什么。   游蔚正在思索,对方却语重心长地添了句。   “其实家里人都挺想你的,也很关心你……”   这下游蔚是毫不客气地挂断电话了。   家人,关心。   游蔚觉得这两个词从她嘴里说出来格外的讽刺。   多虚伪啊。   是挺关心的,关心到自己转学后第一次给自己打电话,关心到没她的提醒,自己的亲爸都想不起来看自己一眼。   这一番对话彻底让游蔚的心情降到谷底了。   为什么在他们需要得到一些亲情上面的互动和满足时,自己就非得乖乖配合呢?他可没这闲情逸致,有这功夫他直接给自己亲妈上柱香更有效率。   游蔚赌气把手机塞回兜里,但一转身还是拿了起来,翻开微信列表;翻到下面,他才从免打扰的那一栏中找到他爸。   三十分钟前,一通未接电话。   四十五分钟前,连续几条文字消息。   “怎么不在寝室?”   “你在哪里?”   “我在你学校。”   再往前就又是几通未接来电。   ……   那边林士宏见游蔚磨蹭了那么久于是特意来寻他,看见对方眉头紧锁,盯着手机若有所思,不明所以。   “怎么了又。”林士宏道,“你就当我认错人了胡说八道,至于烦成这样吗?”   “不是,刚接了个电话。”游蔚摇头,他给林士宏展示自己的手机消息。   林士宏接过瞅了瞅。   “你爸来找你了?”   “嗯。”   “那你现在要不要赶紧回学校啊,他不得急疯了。”   游蔚冷笑一声。   “怎么可能,他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孩子,再说了,我难道还真的回去阖家团圆吗?”   林士宏对他家情况也是知根知底,他叹口气。   “也是,不过万一真闹大了,就不太好了。”   “没事,刚才我和陈霜通过电话了。”   林士宏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那……后妈?”   游蔚点头。   林士宏没想到自己来这一趟能赶上那么多事儿。   游蔚此刻肯定心烦意乱,自己再拿考试那点小事烦他就太不够意思了。   于是他道:“走走走,想那么多干嘛,待会夜宵我请你。让他找,最好一直找不到急死才好呢。”   林士宏话音未落,他的电话也响了。   ——游蔚他爸。   “怎么办,接吗?”林士宏语气忽然变怂。   游蔚长叹一口气:“接呗。”   ——   不一会儿,游蔚他爸的车便缓缓停在了街口。   他们一行人坐在一个街边小摊上,除了林士宏和游蔚,其他人仍旧吃得正欢。   唐左不明情况,看见游父的身影不禁感慨。   “蔚哥,你看前面那个人像不像你爸,就那个走路总是背着手那个。”唐左道,“这让我想起了上次咱们逃课出去玩,结果被你爸逮住,你后来被禁足一礼拜的事。”   唐左摇摇头。   “真的好像,此情此景似曾相识。我都恍惚了,你是不是根本没转学。咱们也还在尔市。”   游蔚把他帽子狠狠地掀起来盖住他脑袋。   “就你记忆力好是吧。”   游蔚今天实在不想听到“似曾相识”这四个字了。   唐左不明所以地把帽子放回去,重获视线的那一刻,他看见很像游父的那个人不偏不倚地停在他们前面。   唐左结巴道:“叔、叔叔好。”然后默默把啤酒易拉罐放在了桌子下面。   他爸显然也对似曾相识的一幕感到恍惚,他眯起眼睛将桌边一圈的年轻人仔细打量。   他甚至没顾得上数落游蔚,他的第一句话是:“你们好,你们怎么在这儿?”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晚了T^T 第三十三章 少年往事   黄历说今天不宜出门, 林士宏觉得偶尔的封建迷信有益无害,要知道自己打扮得如此骚包地出了门,最后得五个人挤在一辆车里狼狈地回去……还是同学他爸的车。   林士宏一定会再三犹豫一下的。   但想起方才父子俩火星撞地球般的见面情景,他觉得此时的牺牲也是值得的。   还好游父的车有三排座, 不至于太过拥挤。   不过车里此时一片寂静, 因为游蔚没跟着回去。   带回了一车小伙子,独独没有自己的儿子, 也不知道他此刻心里是什么感受, 林士宏同情地看了眼游父。   车里还有挥散不去的酒味, 林士宏坐在副驾, 生怕他爸突然问出“他们一行人大老远来找他儿子做什么”的问题,于是闭着眼装睡。   但是他兜里的手机震动了好几次, 满车的消息提示音此起彼伏,生怕游父不知道他们一车人在默不作声地用微信聊天群聊似的。   林士宏忍了又忍, 终于忍不住好奇也拿出了消息。   群里没什么新鲜,全是感慨方才游蔚英勇的姿态。   能当街和他爸对着干, 甚至在威逼断了生活费也不低头, 简直是吾等楷模。   但别人顶多就是想想而已,只有游蔚付诸行动,谁能不佩服。   林士宏打断了聊天队形,发了个指定领取的红包,说是饭钱。   车上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 用行动代替那些不靠谱的言语来支持好兄弟的叛逆举动。   林士宏抬眼看了看眉头紧皱怒气冲冲的游父,一狠心又多发了一个。   ——   游蔚在一帮低情商的少年人的吹捧聊天中,也觉得事情轻飘飘了起来, 是不值一提的英勇。   他爸是个爱面子的人, 即使是吵架也不愿意在大庭广众之下, 更何况还有这么一帮同学跟他大眼瞪小眼。   方才他爸试图使用自己大家长的权威把游蔚带回家去,但怎知,这种权威在游蔚眼里等于零,遭到拒绝后试图用武力不由分说地就拉着游蔚走。   最后是被林士宏他们几个人拦住挡在中间。   在游父下了最后通牒:“你今天不回去就永远别回去后”后,却被游蔚微笑着接受“太好了”之后,更是气得脸色铁青。   他爸可能永远不知道自己吃软不吃硬,因为他从未尝试过,他满腔的愤怒也没办法发泄出来。   这么想想,游蔚还挺爽的。   自己不过是失去了暂时的经济来源,但他爸至少被此事气个两三天,并且永久失去了自己这个将来必成大器的儿子。   他亏大了。   游蔚幸灾乐祸地想。   游蔚百无聊赖地起身在闹市里走着,林士宏他们几个人还挺讲义气,知道雪中送炭的道理。   但是游蔚暂时还不需要,于是并没有收。   在人来人往中他裹紧了自己的校服,这个城市他只在很小的时候生活过一段时间,那些记忆早就淡忘了。   可能是因为没有自己存在的痕迹,所以即使拼尽全力地回忆依然觉得无比陌生。   那一张张或欢笑或沮丧的脸孔在身侧不断倒退,游蔚在这放空一切、漫无目的的游走中,获得了一点平静。   他的脑子空了下来,心却不是。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发觉周遭一切都变了模样:那些景色和过客以极快的速度离自己远去。   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   游蔚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一辆出租车上。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打的车,也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要去哪里。   他打开手机,手机显示已经快到了十一点。   学校肯定早已关门,自己没带身份证也住不了酒店。   更别提他在本市那间小房子的钥匙。   自己现在一穷二白。   游蔚开始缓缓将神智收归现实,考虑一下准备一个紧急行李的必要性,不然每次都把自己弄得那么被动。   “师傅,我有和你说目的地吗?”   司机肯定地应了一声,接着从后视镜不断打量游蔚,似乎是在提防游蔚忽然吐出来。   游蔚失去了那浑浑噩噩的片段记忆。   算了,他犯懒地继续随波逐流,最多把我送去警察局而已。   没过多久,出租车便缓缓减速。   从宽阔的大马路转向了街边的居民区。   街边的风景分外熟悉。   游蔚正在思索他上车前到底定位了个什么地方,下一秒就有了答案。   他在本市熟悉的地方屈指可数。   游蔚竟然让司机开到了徐骤家小区。   到底为什么自己把这个地址记得这么清楚啊!我来这儿干什么?!   游蔚下了车就后悔了,转身便想喊住司机把自己从哪来带回哪去。   但司机赶着下班开得飞快。   站在路口,看着车流稀少的街道,游蔚把抬起的手又放下了。   愁。   游蔚看着这小区大门,又看着门口俩睡意朦胧的保安。   一个潜意识里的自己在劝说:“来都来了,就干脆上去吧。”   另一个理智的游蔚则在摇头:“这都几点了,你一天要麻烦人家几次?你好意思吗?”   前面一个又道:“哎呀,你知道他的作息表,现在离他的睡眠时间还早得很。”   后面一个严厉谴责:“万一人家没回家呢?”   !   好主意,那就旁敲侧击问问他在不在家吧。   游蔚给自己找了个心安理得的好借口。   自他那条“你在,我开心”后,徐骤不知何时又回了个“那就好。”   他们的关系应该到了半夜可以随意叨扰的地步吧。   你、现、在、在、家、吗?   游蔚一个个字慢慢打了出来。   却无论如何按不下这个发送键。   自己的脸皮还是比预料之中更薄一些。   游蔚深呼吸,犹豫之后迅速败北。   多亏了林士宏的福,游蔚流落街头后,想到的第一个人其实并不是徐骤,那个人应该是林如昼。   一个早就消失在茫茫人海的童年玩伴。   一个曾经和自己无话不说,人生意义上的第一个挚交。   游蔚蹲在花坛边开始深深思索。   记忆早就随着年月的流转而渐渐褪色。   但是林如昼不一样,他被游蔚放在了单独存储的那一格里。   游蔚很少想到他,刻意避开他。   可能是因为一想到,那些记忆便如洪水猛兽一样将他吞噬。   那是他不愿意承认的脆弱。   承认自己其实很讨厌孤独和失去,承认自己软弱无能还需要帮助,承认他再也无法拥有像林如昼那样的朋友。   如果对象是林如昼,游蔚会毫不犹豫、毫无心理负担地去麻烦他。   游蔚以前也曾这般和他爸叫嚣作对,那个时候的他是真·小屁孩一个,轻得他爸单手就能拎起。   虽然他爸并不崇尚暴力教育,但是有的时候被气急了还是会动手的。   每当此时,游蔚就会迅速地溜出家门准备离家出走。   在幼稚的年岁里,他离家出走的次数不计其数。   到后来,他爸都懒得找他了。   因为他知道自己能去的地方只有林如昼他们家。   但也有例外的时候,有一回他下定决心要和他爸断绝关系,并且让他出意料一次。   于是游蔚打包行李,整理出了大包小包要和林如昼一起出逃,反正林如昼爷爷对他也不好。   听到此等大胆的计划,林如昼没说话,回屋拿了两个手电筒就跟着走了。   最后两人在林如昼家的果园过了一夜,连镇子都没出去。   但这已经够让他爸出乎意料了。   ——虽然他爸根本就没去找,但第二天看见两人被不知名的虫蚁叮咬得全身是包几乎破相,着实大大震惊了一把。   最离谱的是,林如昼差点被他勒死。   那是因为夜晚的果园和白天瓜果飘香生机勃勃的样子不同,风一吹就是沙沙沙的各种奇怪声响。   无数个树枝在黑暗里张牙舞爪,把游蔚吓得够呛,本能地勒紧了身边唯一一个活人。   那些荒唐的蠢事至今回忆起来,还是有滋有味的。   时间一过,一切都会消失无影。   比如那片果园早就被人承包开发,比如他此刻也远远地离开了那里,比如有的人你连痕迹都找不到。   只有记忆还在,但它总有一天也会……   “你不是,小骤的同学吗?怎么坐在这里?”   游蔚的思路被打断了。   他愣愣抬起头,看见了熟悉的一副大墨镜。 第三十四章 我好坏   熟悉的人, 熟悉的地点。   徐骤的母亲关切地扶住了游蔚,凑近闻了闻:“同学,你喝酒了?”   虽然语气震惊,但是并没有责备的意思。   仍在发懵的游蔚不知该做何解释, 他没喝, 别人撒了半杯在他身上。   但自己大半夜来人家小区门口找人家儿子,没喝上三两, 干不出这事。   游蔚眨巴眨巴眼睛, 腼腆一笑:“阿姨好。”   接着, 他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准备溜之大吉:“我就是路过,路过。”   徐骤的母亲却拉住了他的胳膊:“都到这儿了, 不上楼坐坐吗?”   十分热情。   游蔚因此可以近距离打量起徐骤的母亲。   徐妈妈保养得确实很好,岁月没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 笑起来时颇有气质。   一双大眼睛与徐骤最为相似。只不过徐妈妈的眼睛看上去清澈见底,十分和善。   徐骤的眼睛藏在镜片后, 总显得有些冷冰冰的。   游蔚摆摆手:“不麻烦了。”   徐妈妈不由分说:“怎么会麻烦呢, 你可是小骤最好的朋友,我看到你高兴还来不及呢。”   游蔚感觉徐母的用词过于夸张。   徐骤最好的朋友,怎么也轮不上自己这么一个刚认识一个多月的室友。   但家长嘛,用词夸张是常态;再说了,这话听着也挺顺耳的。   好像任何事物, 只要加上了“最”,便会显得无比特殊和珍贵。   于是他半推半就着就跟着上了楼。   在电梯里,徐骤的母亲立在另一边, 静静地打量着游蔚。不是那种随意地看, 而是直勾勾地盯着, 看得游蔚都不好意思起来。   “怎么了?”游蔚不明所以。   徐骤妈妈问:“是不是和小骤吵架了?”   游蔚连忙否认:“没有。”   徐骤妈妈换了个站姿,笑得温柔。   “那看来就是和家里人闹矛盾了。”   游蔚不说话了。   徐骤妈妈也收了笑容,靠近了他,温和地拍拍对方的肩:“好孩子,别哭。”   没有半滴眼泪的游蔚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配合做出一副伤心的样子。   这个矛盾根深蒂固,是不值得自己半夜撒酒疯的。   还好电梯在此时开了。   徐骤妈妈先迈了步。   “小骤应该会很惊喜。”   游蔚慢半步跟在徐骤妈妈的身后,忽然有点紧张。   自己这算是没打招呼直接来的。   这对徐骤来说,可能并不算是惊喜,而是惊吓。   客厅灯亮着,但却没有人。   徐骤妈妈轻柔地唤了两声徐骤的名字,徐骤并没有回答。   游蔚换了鞋在客厅坐下,将“拘谨”两字诠释得相当生动形象。   他这才发觉奇怪,他从未见过徐骤父亲,这个人在徐骤的生活里毫无痕迹。   游蔚心道:挺好的。   不一会儿,徐骤妈妈从房间里出来,又给游蔚倒了热茶,解释道:“小骤在洗澡,你稍等一下。”   游蔚长舒了两口气,紧绷的神经缓缓松了下来。   徐母在游蔚身侧坐下,把果盘推了过去。   “谢谢阿姨。”游蔚难得乖巧懂事的时刻。   两人一时无话,徐母却再一次直勾勾地盯着游蔚,把他看得头皮发麻。   游蔚很喜欢和漂亮的人来往,在他眼中的漂亮其实很宽泛。   从前学校门口的煎饼果子小店的老板手法就很漂亮,游蔚不吝于夸赞,套了一学期的近乎,得到了长期优惠。   但现在的游蔚并不是常规的游蔚,是失魂落魄有点丧的游蔚。   简而言之,他自闭了。   于是面对徐母的目光,他现在的第一反应是好想离开,表现出来的样子可能就是戒备和沉默。   徐母缓缓开口:“小骤马上就好,你不要紧张。”   游蔚不紧张,他只是想跑。   “阿姨,太晚了,不然我还是先回家吧。”   徐母答:“都这么晚了,你那么一个男孩子一个人回家不安全,先住一晚上吧。”   游蔚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安全的。   “……我觉得还是得回去。”   徐母答:“非要走的话,我让小骤送你,你就先老老实实在这坐着。”   发号施令做安排的样子,这母子俩倒是如出一辙,但是,您就不担心自己儿子一个人回家不安全吗?   游蔚没话说了,自己都上楼了,这会儿再执意要走就过于矫情了。   手里那杯茶他早就喝完了,游蔚却还装模作样地不肯放下杯子。   不然没事做,大眼瞪小眼的,更尴尬了。   徐母似乎完全察觉不出游蔚的不自在,她又道:“同学,我觉得你特别眼熟。”   游蔚无奈:“阿姨,因为我们上个礼拜才见面了。”   徐母摇摇头:“不止,我感觉很早就见过你似的。”   游蔚:“我大众脸,可能是别的同学来过,你把我和他弄混了?”   徐母笑道:“你是小骤唯一一个带回家的同学。”   游蔚客套笑笑。   说不定那些朋友也都专挑逃课时带回家,你想见也见不着。   徐母扶着脑袋,陷入深深思索:“到底是哪里呢?”   游蔚自然是无法帮他回忆的,他把目光落在窗外。   忽然。   ——“游蔚。”   洗完澡的徐骤成了这段尴尬对话的救星。   说实话,有那么一刻,游蔚挺怕徐骤对自己说“你怎么来了”之类的话,或是露出明显的不悦。   但徐骤没有,他一边擦着头发,目光落到游蔚身上的时候,客厅明亮的灯光显得他步步靠近时,整个人也愈发明艳。   实在是一个很好看很好看的人。   游蔚可愿意和他套一辈子的近乎。   “小骤,我总觉得这个同学特别眼熟,你是不是……”   徐骤格外高冷地直接把游蔚带走了。   “你想多了,早点睡吧。”   游蔚就这么被动被带走了,他心想:徐骤对自己妈妈也这么高冷的吗。   房门一关,游蔚无地自容的唐突感才缓缓复苏。   “谢谢。”游蔚先开口。   徐骤没说别的,既没问自己今晚怎么来的,也依然没问之前发生的一切,他只问:“要洗个澡吗?”   游蔚愣愣点头。   于是徐骤又给他收拾起了洗漱用品,这一切的操作又是如此的熟悉。   不需要多说,也不需要商量,一切都进行得如此理所应当。   游蔚洗好澡出来,徐骤就坐在床边正对着浴室门口,徐骤放下书。   徐骤问:“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游蔚思索了一下。   脑袋是空的。   “没有。”   徐骤似乎是对这个答案感到讶异,但他未再言语。   游蔚则在徐骤的椅子上坐下,他伸手抽了同一本书。   ——《了不起的盖茨比》。   徐骤没有阻拦,意料之中的,游蔚也没有翻到任何东西,但他仍捧着书静静地看着。   这把椅子仿佛就是自己无序生活中的一个确定的坐标点。   已近午夜,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游蔚的身体却安心地放松下来。   徐骤没有赶走游蔚,而是听之任之地让他以看书的名义继续赖在了徐骤的房间。   终于,游蔚的眼皮快自顾自地阂上之时,徐骤轻轻开口。   “困了就睡吧。”   他拍了拍床。   游蔚心脏猛的一跳,又清醒过来。   徐骤这是在……邀请自己同床?   这有什么的。   但这确实是一种亲密程度的象征。   上个礼拜来,他还只能睡在隔壁,可现在就已经获得了徐骤房间的居住权。   进展神速,游蔚苦中作乐地心想。   游蔚没有拒绝,他不想一个人。   即使是厚颜无耻也好,只是现在,他想麻烦另一个人。   游蔚掀起被子躺了进去。   游蔚刚一躺上床,徐骤却起身出了门。   游蔚:徐骤总不会是自己去客房睡了吧?那这和我去客房睡没有区别吧。   游蔚暗自失望。   还好没过多久,徐骤从外头又拿了一床被子进来;游蔚往里悄悄挪了挪,然后感觉到身侧一沉。   徐骤关了灯,只留床头一盏灯光很暗的小台灯。   虽然是两床被子,虽然两人之间的距离足以再塞下一个人。   但徐骤的脑袋沾上枕头的那一刻,他的睡意全消。   只有悠长的呼吸声。   游蔚一动也不敢动,浑身紧绷,两个人的距离骤然缩短了那么多,着实难以适应。   游蔚能够看清徐骤微皱的眉头以及眼底的一抹阴影。   徐骤应该挺困的了。   那么近,好像什么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游蔚侧了侧身子,方便更仔细地看。   只是这个侧脸的线条、睡觉时蹙眉的习惯……   “睡不着吗?”   徐骤突然睁了眼,游蔚想装睡也来不及了。   徐骤对自己那么好,可我却在想另一个人。   我好坏。   游蔚陷入自责。 第三十五章 爱咋咋地   非常不合时宜的, 游蔚的脑子里冒出一句歌词。   ——期待的却是他的面容。   红白玫瑰。   什么乱七八糟的,游蔚把脸一侧,完全埋进了被子里。   “睡不着吗?”徐骤又问了一遍   面对徐骤的疑问,游蔚信口开河:“没有啊……我一觉睡醒了。”   徐骤:……   眼瞧着徐骤真的要闭口不谈, 游蔚又挑起了话题。   “我来你家, 不打扰吧?”   “当然不会。”   气氛相当融洽。   此情此景,很适合谈谈心事。   “今晚我爸来找我了, 所以我没回寝室。”   “不想回家吗?”   游蔚回答:“我说过, 家里的关系并不好。我要是真回去了, 可能会比现在闹得更不愉快。”   徐骤沉默着。   游蔚又道:“你连续帮了我好多次, 我改天必须请你吃饭。”他轻笑着缓和气氛。   “这都没什么。”   游蔚侧过身异常认真地看他:“真的吗?你平时都爱这样乐于助人吗?”   徐骤轻轻回答:“分人。”   “那我还挺荣幸的嘛。”游蔚道,“尤其是听见我有难, 能这么讲义气、为我出头的人可不多,你能排第二了。”   徐骤眉头一蹙, 语气犹豫:“是吗?还有一个……是谁?”   游蔚答:“林士宏。”   徐骤的的面容立刻又恢复得相当冰冷,语气带着一点点的中二。   “我永远不当第二。”   年级第一说这样的话, 连话语中的傲气都不让人反感。   游蔚喃喃自语:“那是因为你没遇上我。”   徐骤:……   “早点睡吧。”   游蔚现在心情变好,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本来还想趁热打铁聊些别的,看见徐骤略微疲倦的模样,只好互道了晚安。   但晚安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一句谎言,今天也不例外:游蔚睡不着了。   好几次徐骤只是稍稍侧了侧身子, 游蔚立刻就清醒了,似乎是出于心虚,他越思索越觉得不对劲。   他总不可能和林士宏那么不带脑子, 直接问徐骤:“你是xxx吗?”   这种问题有百分之百的概率会导致关系的迅速僵化。   因为徐骤无论回答是或者不是, 社死的都是自己。   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挺好的, 游蔚自我安慰,只要克制一点好奇心就行了。之前这一个月自己不会做得很好嘛?   但十七岁,求知欲最旺盛的年纪,一点想法冒出了头,就会如野草般疯长,想方设法、不计后果去验证。   比如此刻,游蔚迂回地想到了别的法子。   游蔚可以直接去问林如昼。   虽然他俩几乎断了联系……但问一下又没什么。   念头一起,游蔚越发地睡不下去,他半坐起身,越过徐骤看到了自己搁在了桌上的……手机。   他又看了看阻隔在自己与手机之间的、似乎是已经陷入了睡眠的徐骤。   怎么办?   游蔚将所有动作都收到了最小,蹑手蹑脚地把被子掀开,然后缓缓起身,借着那小台灯的光,他一只手按在了靠外侧的床上。   他一点点的调整重心,然后慢慢越了过去。徐骤双眼阂着,没什么反应。   游蔚感觉按在徐骤身侧的手心都冒出了汗。   这次是真的在鬼鬼祟祟。   游蔚一贯敏捷的身手在此刻显得格外不好使。   他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加快动作。   即使已经是无比小心翼翼的动作下,床仍旧晃动了。   游蔚下意识看了眼徐骤。   还好,没被惊动。   顺利翻了过去的游蔚缓缓吐出一口气,然后他的腕部一暖。   ——徐骤抓住了自己的手腕。   游蔚:“那个、我就起来……”   游蔚的解释才到了一半,徐骤却一用力把游蔚给拽了回去。   闷声砸回被子里的游蔚:……   接着,游蔚发现徐骤似乎完全没有醒过来的迹象,方才那番惊心动魄全是他无意识的动作?   游蔚晃晃脑袋,把蒙着脸的被子给晃开了;此刻的徐骤侧过身去,一只手抓着自己,呼吸仍旧绵长。   游蔚:……   不可能吧,怎么可能这么大动静也没被吵醒。   怎么可能睡着了还那么大的力气。   游蔚用力一拽,没把手拽出来。   两个人贴得如此近,徐骤不紧不慢的呼吸声愈发显得游蔚此刻的慌乱无措。   游蔚把仍能活动的那只手伸了过去,轻轻在对方眼前扫了扫。   徐骤没反应。   游蔚计上心来,微微凑近对着徐骤耳朵小声喊了喊:“喂,徐骤。”   没反应。   “……林如昼?”   这下子有反应了,徐骤的左手搂住了徐骤的腰,将人拽进了自己的被子里。   扑通、扑通。   游蔚的心脏快跳出来了。   徐骤睡相怎么这么差。   徐骤的体温完全包裹住了游蔚,原本开着空调不算太冷,此刻游蔚觉得快要烧起来了。   这是……什么情况?   游蔚转动脸颊,对着靠墙的那一侧大口呼吸,这才觉得自己缓缓恢复冷静。   “徐骤,别拽着我……”游蔚在挽回局面。   “别乱动,早点睡。”   游蔚震惊地听着徐骤的喃喃,这下子是一点也不敢乱动了。   这样子很不合适,自己是被逼无奈的,游蔚这样劝说自己。   ……   游蔚觉得自己这是出现幻觉了,后半夜他一直游离在清醒和睡梦之间,甚至怀疑自己听到的那句话是幻觉。   想睡又睡不着,真困了却又不愿意去睡。   第二天,天光蒙蒙亮就醒了。   为了避免尴尬,他在徐骤松手之时就已经盖回了自己的被子,最终的结果便是——游蔚几乎整夜未眠。   徐骤一醒,游蔚便迅速察觉了,他跟着起身,两人面面相觑。   “睡得好吗?”徐骤侧脸看他。   “特别好。”游蔚盯着对方,试图找出一些蛛丝马迹,“你睡得好吗?”   徐骤神色如常,游蔚无法从中捕捉出一丝一毫的异常。   “我睡得也很好,一夜好梦。”   游蔚:……忽然就有点不平衡了。   昨晚的一切好像只是自己做的一个奇奇怪怪的梦。   游蔚越想越来气。   等到他终于拿到手机,发现时间显示着“六点二十分”的时候,他更气了。   “起这么早,要做什么?”他睡眠不足,说话时自带怒气,但被凝重的鼻音一掩盖,听起来倒更像是撒娇而非抱怨了。   当然他本人并未意识到这个事情。   徐骤理所当然地回应。   “我还以为你知道。”   游蔚闻言努力转动脑袋,不情不愿地吐出几个字:“早读时间……?”   徐骤心情很好的样子,他笑道:“也不是不可以,背吧。”   “那是要干什么。”   游蔚话一出口,记忆碎片就自发涌了上来。   食堂,林泠,他俩有事。   游蔚不说话了。   他现在最需要的是找个地方好好睡上一觉,最好是在一个完全看不见徐骤的地方。   游蔚发觉自己连生气的力气都没了。   爱咋咋的吧。   他扶着自己沉重的脑袋起了身,即使用凉水洗了脸还是觉得昏昏沉沉的。   游蔚昨天的外套还带着食摊儿的烟火气以及那半杯啤酒的酒味儿,游蔚自己都相当嫌弃。   忍一下,忍一下。   他嫌弃地换上自己的黑色卫衣,发觉徐骤一边擦头发一边从浴室又出来了。   为了出门,居然是又洗了个澡……   游蔚又眼睁睁看着徐骤换了一身相当青春洋溢的打扮,比起那身灰溜溜的校服,整个人变成了行走的意气风发,夺人眼球。   游蔚:……   想杀一个人的心也是掩饰不了的,他立刻起身离开。   但才一出房门,徐骤妈妈就喊住了他。   早起是个家庭习惯。   “同学,来吃饭吧。”徐骤妈妈在餐厅喊他。   游蔚本想摆手离开,奈何馄饨汤的香气太过诱人。   他的左腿怎么也迈不开下一步了。   吃完饭再走,也是合情合理的吧…… 第三十六章 云淡风轻   游蔚的起床气被一碗热乎乎的馄饨给征服了。   别的不说, 徐骤他们家的伙食是真的不错,游蔚心生羡慕。   与他的风卷残云不同,徐骤坐在他对面,吃得慢条斯理, 应该是习惯了这样的美食。   徐母工作很忙的样子, 没吃多少就出了门。   游蔚三两口吃完后,紧随其后准备离开。   徐骤很疑惑:“你要做什么去?”   游蔚将拉链拉到了最上面, 只是开了一个缝, 房门外的寒气打在他的脸上, 就让他产生了退缩之意。   游蔚不由得吸了吸鼻子。   “可能, 回学校吧。”游蔚的手按在门上。   “也就是说,你没事干?”   游蔚:……可以停止你的炫耀了。   “是的。”   “那你留下和我们一起吧。”   “啊?”游蔚勉强笑笑, “算了吧。”   “为什么?”徐骤从餐厅走了出来。   “什么为什么?”   “我和林泠都希望你能来,你为什么不来?”   游蔚真是被徐骤步步紧逼, 他不明白这么一个显而易见的答案徐骤为何非要从自己嘴里听到答案。   能为什么呢?   一是因为他特别困,昨晚根本没能睡下。   二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跟着去, 非常得奇怪。   简而言之的话, 可以用四个字概括。   但无论如何,游蔚都没办法说出口,至少此刻,在心情跌落低谷时还不行。   这样的话,即使不是在容光焕发时, 至少也得朝气蓬勃,这样才配得上心里那股悸动。   夹杂着太多阴暗,就会失去了本来美好的色彩。   “难道是因为……林泠?”徐骤仍在问。   游蔚心中无奈。   “当然不是, 她是一个很好的女孩。”   这下轮到徐骤语塞了, 游蔚真心实意的夸赞让他顿了片刻。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徐骤也向门口走去, “那你更应该和我们一起,当面说给她听,她应该会很开心。”   游蔚:……他不理解。   他既不理解徐骤为何非要执着于这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这不是他的风格。   他更不理解自己取悦林泠此事的意义何在。   “徐骤,我觉得吧,林泠应该不希望我去的。”游蔚最后开门见山,“因为她说过,她喜欢你。”   徐骤这人在感情上简直比自己更迟钝。   游蔚摇摇头:“所以,我觉得你们可能需要一点独处的空间。”   说完之后,游蔚在愧疚的同时略感轻松。   林泠表现得那么明显了,徐骤怎么还不明白呢!   “你知道吗?”游蔚问他。   徐骤笑了一下,出乎意料地答道。   “我当然知道。”   “所有人对我所抱的态度,我几乎看第一眼就能知道。”   “什么?”游蔚这下是真的愣了,他缓了好久才明白这句话中隐藏的信息量,“那你?”   游蔚知道徐骤可不是个自大的性格,他如果这么说,那就证明他真的能做到。   可这句话不仅说明了游蔚之前的种种掩饰皆是小丑行径,更代表了一种可能性。   徐骤确实什么都知道。   什么都知道?   那他知道多少呢?   自己这是多管闲事了吗?   游蔚心里五味杂陈,他发现徐骤真的比自己认识得更加捉摸不透。   这个男人很复杂,游蔚突然感觉自己仿若透明。   “喜欢不应该成为负担,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如此。”徐骤的口吻云淡风轻。   确实如此,林泠和徐骤都活得如此洒脱,越发显得游蔚庸人自扰了。   即使“喜欢”二字说出了口,更是可以随时更改的嘛。   游蔚感觉自己悟了,但没完全悟透。   “那照你这么说,第一次见面时,我对你的态度是什么呢?”   徐骤思索了一会儿,似乎是在回忆他们初见时游蔚那副狼狈的样子。   游蔚紧紧盯着徐骤。   “你应该是同情我,还有点害怕。”   游蔚的心重重放下: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完全不搭边。   徐骤在此事上还是显得过于自负了。   游蔚将自己的心事隐藏得非常完美。   不是徐骤不够厉害,只是自己更胜一筹而已。   “你说错了。”游蔚沾沾自喜。   “那你说说看。”   “我当时觉得你特别好……”游蔚把那个“看”字咽了回去,这种评价就肤浅了。   徐骤笑得真心实意,这两天他的笑容好像格外频繁。   人的悲欢并不相通啊。   游蔚叹了口气:“我还是先走了。”   游蔚和徐骤单独在一起的时间太久,除了各自在班上上课,几乎是形影不离。   因此假日时也这般朝夕相处反而是正常的状态。   游蔚没办法仔细界定他们关系的亲疏到了何种程度,是否已经是超越界限的亲密。   但是他对徐骤的关注和好感……绝对是超越界限了的。   即使其他两位当事人并不介意,但他想象了一下卡在中间的感受。   算了,不给自己找不自在了。   趁这段时间,他还能化烦恼为动力,狠狠地把年级第一和年级第二甩在后面。   “等等,我和你一起。”   徐骤套上外套跟着出了门,非常急切的样子。   “我们原本便约好在学校碰头。”   游蔚自然无法再反驳。   两人打了车,徐骤却改变了目的地,先去了某个商场。   游蔚不解其意,听了徐骤“买点礼物”的解释更是非常气结。   ……怀疑徐骤是故意来气自己的。   游蔚没有办法,只得帮着自己的好室友挑礼物。   没想到徐骤出手阔绰,买了一堆公仔玩偶,游蔚和徐骤两个人才勉强能拿走。   游蔚沉默了又沉默。   说好了喜欢不会成为负担呢?这不就成为我的负担了吗?!   游蔚心很累,打车回学校的时候更是一言不发了。   徐骤见状,从一堆玩偶中抽出了一个派大星的塞进游蔚怀里。   “送你了。”   游蔚被迫和傻兮兮的派大星四目相对,又看了看别的几十个小玩偶:想开心但是开心不起来。   ………   在车里听到徐骤和林泠通话时,游蔚总算迂回得知了徐骤他们此行的目的:并不是出去娱乐,他们这是去做志愿活动的。   上次暑假学校组织了一次志愿者服务,地点是市郊的一所小学。   之后徐骤他们便常常会回去看看孩子们。   此行也不止有他们二人,在校门口聚了近十人。   但是这些关键信息,徐骤却一点也未曾提及,反而在家门口和他展开了一段现在看来毫无意义的对话。   游蔚的心情微妙。   见到徐骤和游蔚一起现身,同行的人并不觉得惊讶,林泠一边打招呼一边道:“游蔚我就知道你会去的,你人心善。”   徐骤缓缓道:“事实上,他说他不想……”   游蔚狠狠瞪了一眼徐骤:“对,我很高兴,我期待得一晚上没睡呢!”   这句话半真半假。   其他人也带了一些礼物给孩子们,都帮忙分担着拿了。   大伙都不愿意劳烦游蔚这个编外人员,分到最后,他只剩了手里那只派大星。   徐骤嘴角噙着笑:“那是游蔚的,让他自己拿着就好。”   其他人心领神会,落在游蔚身上的目光愈发热烈。   游蔚:……谢谢你啊,我真没有和一群二年级小朋友抢东西的意思。   林泠拉过游蔚,熟稔地与他说起了悄悄话。   “徐骤今天心情好像很好,发生什么事了?”   游蔚睁眼说瞎话:“我不知道。”   林泠狐疑地上下打量着他:“是吗,那你为什么心情也那么好?”   闻言,游蔚连忙扯下嘴角。   “我没有。” 第三十七章 胡说八道   “徐骤大神的魅力真的是无人能挡, 我记得当时做志愿的时候,一下课就一堆小姑娘围着他转,人气高得不行。”   “主要是你不行,你上课都结巴, 小孩子们也不傻, 基本的审美能力还是有的。”   林泠也道:“这些熊孩子可爱的时候很可爱,但是闹起来也真的可怕, 咱们刚到第一天的时候还能装乖, 后面只有徐骤才镇得住他们。”   这才是新时代的优秀青年嘛, 听着他们的对话, 游蔚心想,在学校一心学习, 出了学校就服务社会。   格局很大。   不过徐骤和一堆小朋友打成一片的样子。   游蔚无法想象。   游蔚也无法想象自己被一堆小朋友包围的场面,一个两个就已经很可怕了, 要震住那么一群半懂不懂的熊孩子,从这一点来说, 徐骤还是很有本事的   游蔚的最低忍耐限度就是林士宏那帮外貌十八内心十岁的“小孩”了。   林泠注意到了游蔚非同寻常的沉默, 还以为他是紧张,便和他攀谈:“之前有去过吗?”   游蔚摇头。   “挺有意思的,我已经把成为一位光荣的人民教师作为自己的理想了!”身旁一个蓝框眼镜的男生加入对话。   “挺好的。”游蔚赞扬。   游蔚的梦想和这个就天差地别了,几年前他在“我的梦想”为题的作文中还是成为一座无人岛的岛主。   非常叛逆。   老师这种职业适合有耐心、脾气好的人去做,徐骤就挺合适。   而游蔚这种把嫌弃和不耐写在脸上的人, 没点心理承受能力是上不了他的课的。   林泠推荐游蔚可以试试看去上课,游蔚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倒不是他不愿意,只是为了和谐稳定, 这种可能性想都不能想的。毕竟游蔚在笼络人心上没天分, 但在激怒旁人上面可谓是触类旁通, 真当了老师,他的投诉电话能被打爆。   “那你……今天为什么?”   游蔚拒绝得过于冷漠,显得很不善良。   “我内向,没办法在很多人面前说话。”   闻言林泠露出疑惑的神情,就连在前面被围在中间的徐骤闻言也回头看了一眼他。   一个张口就胡说八道的人也是不适合为人师表的,大概。   ———   游蔚自己的性格虽与腼腆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去,但在一群大大咧咧的人中一比较,就显得相对内向了。   游蔚抱着这个粉粉的派大星,混于这些意气风发的少年人之间,既没有共同话题,又没有共同经历,只好扮酷。   他那一副淡漠冷酷的神情倒真唬住了不少人,尤其是这帮才到游蔚腰部的小孩子。   进了学校,一行人轻车熟路带了路,还未靠进教学楼,便听见眼尖的学生们传话。   其嗓门大得先传进了他们的耳朵里。   他们卡的时间正好是课间。   那传话的传了三遍,接着便见一群裹得和萝卜一样的小孩子蜂拥而出,相当热闹。   而徐骤靠着其出色的人格魅力被围满了,那画面特别像是太阳和他的一群小向日葵。   游蔚初来乍到,自然没人欢迎。   但他有种置身事外的平静,尤其是他见到一个小胖墩趁其不备把鼻涕都抹在了林泠腰间之时,他觉得自己这样很好。   小孩子什么,只可远观不可接近,后果很严重的。   虽然已经和学校打了招呼,但是孩子们热情起来可是很难掌控的。   上课铃声响了也没人能把他们劝回去。   游蔚在vip观众席,见证了之前对自己说要成为“人民教师”的蓝眼镜同学精神崩溃的全过程。   叽叽喳喳,没一个听话的。   你软软说话他们当你是开玩笑,你板起脸来他们还以为你在开玩笑。   而久别重逢的小孩子们也失去了对徐骤的言听计从。   场面一度非常失控。   游蔚将幸灾乐祸写在了脸上。   突然之间,一个叉着腰的小萝卜从人堆里出来,半怂半凶地指着游蔚问:“这个叔叔是谁,看上去好凶哦。”   游蔚十秒钟之前还见到她对着徐骤“哥哥”“哥哥”喊个不停的。   差辈了。   游蔚真心实意把脸摆得更黑了,那小姑娘见状立刻缩回了徐骤身后。   其他人闻言笑得前仰后合,显然是对游蔚的悲惨遭遇感到十分快活。   这个年纪的小朋友惯会审时度势,见其他人都笑了,于是底气更足。   游蔚蹲下身来,指着小姑娘怀里的白色布偶道:“小朋友没礼貌,你这娃娃还是我挑的呢。”   小姑娘把怀里的娃娃抱紧了,反驳道:“你说得不对,这是徐哥哥买的。”   游蔚压低声音:“差不多吧,但是——我这个才是你徐哥哥特意送的,你们那些都是批发。”   “你胡说。”小姑娘脸都气红了。   游蔚洋洋得意:“不信你问徐哥哥。”   小姑娘抬起脸看徐骤,在一众期待的目光中,徐骤点了点头。   小姑娘显然已经掌握住了“特意”和“批发”之间的区别,她哭丧着脸抱着娃娃跑了,跑之前没忘丢下一句“我讨厌你”。   这个“你”是特指。   游蔚欣然接受了这一评价。   徐骤不费吹灰之力在小朋友之间建立起的好感度,游蔚同样毫不费力地摧毁了。   其他人看得目瞪口呆,在游蔚这一恶霸的威慑力之下,其他人也跟着回了教室,竟然是恢复成了和谐有序的样子。   骤然得到解脱的众人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句话有了更深刻的体验,也对游蔚这个惟妙惟肖的恶人形象由衷比了比大拇指。   唯有“温柔大哥哥”形象跟着崩塌的徐骤对游蔚,疑惑问道:“徐……哥哥?”   这个称呼单独拎出来,的确有些诡异。   欺负小孩子什么的,不用再重复了吧。   游蔚看天:“……你要愿意叫我叔叔也行。”   ——   游蔚原本便不打算久留,在这儿呆了半小时他就打了五个哈欠,还收获了小朋友们记恨的目光若干。   作为最不受欢迎的来客,游蔚决定功成身退,教育工作者这种职业这辈子和他是没有缘分了。   游蔚原本就没有进教室,他靠在走廊栏杆上漫无目的地欣赏风景。   小朋友们乖乖听话坐在教室的时候还是挺可爱。   这个学校不大,侧面是操场,有几个班级的小朋友正在上体育课。   到处充满了一片生机勃勃的欢声笑语。   沐浴在这般美丽的春日图景中,游蔚却克制不住地想睡。   眼瞧着其他几人都各自忙活着,游蔚打了个招呼便下了楼,准备找个空教室或者什么地方能让他眯一会儿。   春日暖阳,各色花香沁人心脾。   游蔚走走看看,便到了教学楼附近的假山。   此地有一条弯弯曲曲的长廊,无数枝繁叶茂的藤蔓垂了下来,游蔚身置其中,觉得无比清净。   于是他停在没有阳光的弯曲处。   这长廊的板凳挺阔的,柱子上还留了不少涂涂写写的印记,游蔚靠在上面,藤蔓随风轻轻晃悠,紫色的花骨朵散发着独特的香气。   游蔚盯着廊顶的花,才数到了第十朵,他的下眼皮和上眼皮一搭,便失去了意识。 第三十八章 精神污染   游蔚这么直接地睡在了外面, 却让其他人十分疑惑。   在无数个消息石沉大海后,其他人不得不开始思考游蔚再小学里被人绑架的可能性。   ……虽然很小。   毕竟是在学校里,其他人也并十分不着急,徐骤自告奋勇先去找了找。   丢三落四的, 像只遗落在外的小猫咪。   徐骤找到游蔚的时候, 他缩在长廊上,眉头紧皱, 显得可怜巴巴的。   徐骤将自己的外套脱在对方身上, 游蔚的手无意识地拉紧了衣服, 立刻拱进了这件带着体温的外套里, 眉心也松了一点。   徐骤刚才焦急的心情也渐渐平复了。   他蹲在游蔚身旁静静地看他的睡颜,枝叶婆娑落影, 阳光斑斑点点地在对方身上闪耀,让面前的一切更像是星空, 像是一场美轮美奂的白日幻影。   对方完全是闪闪发光的存在。   无论过了多久,只要能看他一眼, 心情就能变好。   如果能够一直一直这么下去, 即使游蔚忘记了又如何。   徐骤蹲得双腿发麻也毫无知觉,不知何时,远远传来呼唤声,他快步从长廊中跨了出去。   一个丢了,另一个去找人却也一去不返。   其他同学们这才后知后觉紧张了起来。   徐骤冲着远远找来的几人比了个安静的手势。   对方立即收了声。   徐骤对他们道:“找到了, 在睡觉。”他远远地指了指。   林泠气不打一处来:“我们在那儿找他找得急死了,他倒好,在这儿倒头大睡?”   徐骤拉住了她:“就让他睡吧。”   林泠一愣, 徐骤又道:“你们先去食堂吃饭吧, 辛苦大家了。”   “人没丢就行, 就让他睡,咱们先吃吧。”另一人跟着打了圆场。   “哪都能睡可真是的,游蔚这样的容易被拐卖啊哈哈哈。”   气氛轻松了起来。   “少琢磨这些违法乱纪的事情。”   “再说了,谁敢拐卖他,徐骤抽丝剥茧都能找到。”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林泠原本就觉得徐骤方才的话让他有点在意,身旁之人玩笑的话语更让她无法不多想。   她一回头,发现徐骤并没有跟着他们一起离开,而是朝着游蔚的方向又走去。   林泠犹豫再三也跟着回了头。   “徐骤,你不去吃饭吗?”她问。   “我等等游蔚,你去吧。”   林泠以玩笑的口吻,直接问:“你不会是……喜欢游蔚吧?”   徐骤停顿了一下,回答。   “是的。”   她想起了当时游蔚问自己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和徐骤的回答是一样的毫不掩饰。   林泠感觉自己的初恋还未开始就已经八百倍速结束了,她的心酸涩了一下。   但好在自己没陷得多深,徐骤这么干脆利落的一句,让她连疼也疼不起来。   今天天气那么好,总得有人恋爱吧。   林泠又道:“那我得告诉你,游蔚应该也喜欢你。”   徐骤回答:“我知道。”   林泠的心情忽然无比轻松。   能得到一个人的回应本就是靠运气的事情,林泠本就没打算能有什么美满结局。   追逐的过程就已经无比圆满,真要得到了对方,反倒可能使这段故事失去色彩。   更何况,她觉得徐骤这个人太冷,虽然外表很好相处,待人也很温柔,但是更深的接触才能觉察到那无形的距离感。   这样的距离感不是靠努力就能跨越的。   林泠最后一次回头,对徐骤道:“待会你们就先走吧,我和其他人先说一声。”   徐骤冲她点头:“谢谢。”   ——   游蔚最后还是被徐骤叫醒的。   时间已经不早了,但是阳光这么暖和,游蔚睡得很舒服,迟迟没有转醒的趋势。   再睡下去就太晚了。   游蔚醒来下意识地想伸个懒腰,却因此差点把自己摔了下去。   还好徐骤手急眼快,一把就扶住了游蔚。   游蔚梦中的情景和现实再一次吻合,他惊得晃了晃脑袋。   “徐骤?”   徐骤点头:“嗯。”   游蔚方才梦见自己正坐在考场考试。   题目很简单,他答得很轻松。   游蔚合上笔时却不小心将笔弄掉了。他正弯腰捡起,另一只手却同时伸了出来,两人双手相触,游蔚一抬头发现是徐骤。   游蔚僵硬地道了谢,徐骤帮他捡了东西就回到了另一侧的座位。   他准备交卷时,前桌一回头,又是徐骤那张脸。   游蔚愣在当场,身后的监考老师上前催促,同样是徐骤。   游蔚环顾四周,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动作,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无一例外的,全是徐骤那张脸。   ……有一点精神污染。   因此此时此刻,游蔚醒来后发现面前依旧是徐骤,难免会自我怀疑。   “你怎么在这儿?”游蔚拍了拍脑袋,“我怎么又在这儿?”   他缓缓清醒过来。   徐骤问他:“你饿不饿。”   游蔚从兜中掏出手机:已经快下午一点了。   虽然并没有完全睡过瘾,但游蔚连忙起了身,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件衣服。   游蔚心头一暖。   他把衣服还给徐骤,问:“我们要去哪里?”   徐骤道:“去吃饭吧。”   游蔚疑惑:“没别的事了吗?其他人呢?”   徐骤语带调笑:“早就回去了。”   游蔚:“……那你怎么不跟着回去啊。”   徐骤:“我怕你找不到这个,会着急。”   徐骤不知从何处又拿出那个派大星塞进了游蔚怀里。   游蔚心头酥酥麻麻:“是会着急的。”   ———   这假期还没结束,成绩就已经在群里传开了。   游蔚的班群已经有好几个文档,游蔚犹豫着要不要打开,毕竟他还没吃饭,他怕影响自己的食欲。   才喝了两口可乐,游蔚抵抗不了好奇心,把几个文件全下载了。   第一个是数学成绩。   游蔚不用找,他在最上面那一行。   148。   游蔚松了一口气,接着咬了一口的汉堡。   调整好心态,游蔚又点开了英语成绩。   这次他花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名字,在七八个百位数和十位数为“14”的后面,游蔚这个138显得如此无足轻重。   游蔚放下手机,狠狠撕咬了一大口的汉堡。   下一门是物理,采取赋分制后的成绩是毫无意外的100。   游蔚开心地又奖励了自己一口。   如此循环往复,一个汉堡吃完,游蔚的成绩也看完了。   综合来说,他的成绩仍旧算得上是优异。   可这次考试的英语数学语文这三门主科目的难度都比平时练习的要低很多。   游蔚的语文和英语却统统发挥平平,最优势的科目数学也拉不了多少分。   物理化学也有好几个满分。   他忧愁地叹了口气,自己现在是个含水量很足的班级第二。   游蔚草草估了一下分,他们班的第一仍是班长,这次她语文超水平发挥考了“145”一下子就和游蔚拉开了十二分的差距。   连班级第一都拿不到,更遑论超越徐骤了。   徐骤又出门拿了一次外卖,他毫无察觉地坐下,享受着他的午餐。   而游蔚此刻已经是食不下咽了。   手机连续传来震动,是同班里几个同学的恭贺消息。   游蔚证明了上次班级月考靠的是自己的实力。   好几个成绩平平的同学都主动添加了游蔚的微信,想要讨教一些学习秘诀。   游蔚看着真年级第一坐在自己身前,没有产生出一丝丝志得意满的情绪。   游蔚反思自己以前的得失心可没那么严重。 第三十九章 根深蒂固   游蔚这匹黑马横空出世, 一下子就打乱了沂风以往几乎已经凝固住的排名格局,十二班突破了以往“一个前百”的记录,连带着十二班都面上有光。   班主任还特地找游蔚谈话,告诉他只要期中考和期末考也能稳住, 那他下学期就能转入火箭班。   这个好消息没能让游蔚兴奋起来。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他沉浸在了失败的痛苦中。   游蔚只把这份情绪告诉了对自己最为热情的前桌, 获得了对方的谴责若干后,游蔚识趣地闭口不谈了。   毕竟没有一个人觉得游蔚能考年级第一, 甚至现在的年级25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反观稳坐第一的徐骤, 没有人对他的成绩抱有多么大的喝彩, 所有人包括徐骤自己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但正因如此,就更加凸显得游蔚这边的热闹庆祝格外扎心。   所有人都认为这是游蔚的极限了。   但是徐骤这段时间对游蔚愈发的好, 甚至没再提起之前游蔚自不量力和他叫板的那回事。   游蔚:……还是开心不起来。   在本周的例行班会课上,游蔚还被老师特别邀请分享学习方法。   在“天赋”这两个字的精简答案被老师驳回后, 游蔚拒勉为其难地上去说了十二个字。   “因为我,有一个叫‘徐骤’的室友。”   班里安静了几分, 然后响起了信服的掌声。   由于游蔚这番炫耀, 年级里还短暂刮起了要求改革现有寝室为大通铺的倡议。   徐骤应该作为公共财产人人享有。   话糙理不糙。   游蔚作为罪魁祸首,也是唯一一个有炫耀资本的人无形又拉了一波仇恨。   ——   徐骤最近忙得不可开交,一方面是学生会事情很多,另一方面是学校又让徐骤单独做个针对各科的经验分享会。   游蔚和他相处的时间也直线下降了。   但他也并不是无事可做,他忙着给林士宏这帮人出题目, 这可是为他们这个智商和基础量身打造的难度,属于游蔚学累了的课间休息活动。   只要游蔚说,这是他们学校期中考的押题卷, 林士宏他们爬着也会去做的。   对面一旦不回消息, 游蔚一上线, 在游戏上一抓一个准。   游蔚在折磨他们这件事上向来很有心得,此番更是苦中作乐地得到了不少乐趣。   林士宏几度试图删好友,并评价游蔚之残酷和烦人已经超越了他们班主任了。   但有一点,游蔚还是小瞧了林士宏。   在游蔚这样的高强度干扰下,林士宏不仅没好好写,反而将这几份试卷印了出来,在他们学校高价出售了。   据说现在,游蔚的学校有一半人都在做这套题目。   游蔚:……反手先把林士宏删除了。   没救了。   但林士宏还好还是有点底线的,把这些不法勾当的交易所得全数上交了。   当然只是林士宏单方面自称的全数上交。   但是这笔钱的数额还是挺出游蔚的意料,赚钱竟然能这么容易?   考虑到自己现在的处境,于是游蔚便和林士宏达成了一些见不得光的交易关系。   这周五游蔚便早早溜出学校,他回了趟家,本市的那个家。   那间他几乎没有任何记忆的小房子。   原本以为要么在学校要么回家,在这儿并不会多待,再加之这个地方地段不好,租都租不出去,便没有好好打扫过。   谁能想到人算不如天算。   游蔚认命地开始从头收拾。   六岁以前他一直住在这里,母亲病逝之后才跟他爸爸回了他父亲的老家。   他爸爸这个人,按照游蔚姑姑的话来说,和游蔚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尤其在固执方面不分上下。   虽然游蔚并不愿意承认这件事,但起码在容貌这点,游蔚完美地扬长避短了。   而他爸带着一个拖油瓶,仍有不少桃花。   游蔚和他爸搬家后第二天就有上门做媒的,而之后隔三差五便会有人带着水果和零食嘘寒问暖这对“苦命父子”。   小镇子里,好心人还真不少。   游蔚年纪小,看不懂人情世故,便成了对方的重点攻略目标。但游蔚脾气古怪,一捏脸摸头就生气,一个十足难搞的熊孩子,还是潜在地劝退了不少他爸的爱慕者。   在游蔚上小学那会儿,他班主任家访的次数是普通学生的十倍,以至于游蔚童年时光的叛逆无处躲藏。   一点风吹草动就成了自己班主任和他爸沟通的绝佳桥梁。   当然,游蔚年纪那么小,再聪明也没聪明到能够领悟那些热情阿姨的弦外之音。   但是总有人知道,一些恶意满满的高年级学生不仅爱拿游蔚好看的长相打趣,也会利用一切可利用的东西来作为攻讦的工具。   小孩子是最坏的,游蔚早在那时候就已经领悟到了。   有的时候,拳头比道理更有用。   游蔚有一段时间沉迷于翘课打架,虽然几乎是单方面挨揍。   被打了不敢和任何人说,让他爸知道,他爸基本不会插手;最关心自己的班主任则是表面爱护一下,最终无济于事。   每当狼狈收场时,游蔚便会去林如昼家。   林如昼,在最初的两年时光里,是游蔚唯一的朋友。   他孤僻起来,游蔚都难以匹敌。   两个受排挤的小倒霉蛋。   不过不同之处是,游蔚会想方设法反击,但是林如昼则是能避就避。   林如昼身上有种超龄的成熟,但他的成绩不能算特别好,总是有种什么也不在乎的冷漠。   一开始,他连游蔚也不在乎。   游蔚来找他,他并不拒绝也并不表示欢迎。   但是在游蔚和人打架,眼泪汪汪地回来找自己的时候,他会轻轻地给游蔚处理伤口。   游蔚少说用了林如昼几十张的创可贴。   林如昼和他爷爷两人一起住,家庭条件却是镇子里数一数二的:因为林如昼的爷爷承包了镇子里后山最大的果园。   林如昼家养了好几只凶猛恶犬,一见游蔚就叫唤。   游蔚被逼无奈,也锻炼出了上树的本事。他从林如昼家外的那棵参天大树直接翻进游蔚的房间,直接避开了林如昼那个脾气古怪的爷爷和那几只喂不熟的傻狗。   但即使如此,林如昼也并没有对游蔚多热情,连主动留下吃饭都没有过。   但是游蔚总算明白了那些人为什么欺负林如昼,有钱又没人管、打不还手、没有朋友,怪可怜的。   后来,和林如昼成为朋友也成了那帮人嘲笑使坏的理由时,他俩才真正亲近了起来。   林如昼在食物链的位置比自己还低,游蔚摇头叹气。   那是游蔚为林如昼打的第一架,虽然林如昼并没有要求过什么。   但同样是那一天,林如昼让游蔚不要再去打架了。   游蔚自然并不打算乖乖听话,但不知怎么的,总来找游蔚麻烦的那帮人在那之后却不来找他了。   游蔚也慢慢开始听林如昼的话。   林如昼真的是他很好很好的朋友。   他们共同分享每一天的日出和晚霞,把另一个人的存在当作了像呼吸一样习以为常的事情。   他们一起学会了太多有用或无用的技能。   游蔚一度认为,林如昼是他重要到不可或缺的生命伙伴。   那时年少,他构建的所有未来画面都是和林如昼一起的。   最纯粹的时光里,他们跌跌撞撞一起成长。但如果林如昼只是自己一个很好的童年玩伴、自己曾经的挚友那样简单就好了。   但不是,这也是游蔚现在有些混乱的原因。   因为他喜欢林如昼。   在林如昼搬走后,在自己的消息一次次石沉大海时,他才慢慢发觉。   他在骤然空虚的生活中将不习惯和思念慢慢剥离开,在两者的藕断丝连之间,他忽然悟出了两个字。   “喜欢。”   那是第一个,他不是和林如昼一起习得的东西,但它却在一天天强烈侵蚀着自己,也在迅猛地催促着他。   游蔚刻意把这段感觉和记忆封存。   少年时的喜欢,谁都以为是一时兴起,不多久便会随风吹散的。   可谁能想到,它如此根深蒂固;再次打开时,竟完好无损。   游蔚搁下扫把,从窗户远眺,自己像是背着一整座高楼一样,被套住在了这么一个四方天地。   又一次,他那么没来由地回忆起了林如昼。   难道是因为,他现在觉得孤独? 第四十章 回忆沉重   自己和徐骤这样的关系模式, 有几分像自己和林如昼?自己的依赖又有几分像从前呢?   他将这份情绪和现在对徐骤的情绪慢慢分析比较,试图找出出入。   但是混乱夹杂着混乱。   徐骤在方方面面都和林如昼有相似之处,但是徐骤更加难以捉摸,他更璀璨夺目, 游蔚需要仰望着他。   而林如昼却是一直与他并肩而行的存在。   游蔚自我反思, 他喜欢徐骤吗?   毫无疑问。   没有人会不为无微不至的关心和无可挑剔的优秀而动心。   即使对方并不是有意为之,但是离得太近, 总是容易被蛊惑。   这会使人产生一种自己轻而易举就可以永远将美好占有的错觉。   要分个先来后到的话, 林如昼占据了自己年少时所有懵懂的心动, 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他的审美取向。   所以一开始, 游蔚不以为然,相似说明不了任何事。   可等待徐骤和林如昼相似到了连林士宏都误以为是同一个人的地步, 那事情就有点不对劲了。   如果自己也潜意识把他们当同一个人了呢。   那就不是审美取向固定的事儿了,那自己这可是妥妥的渣男行径, 是一种很不要脸的行为。   游蔚自我唾弃。   若要在他俩之间取舍,游蔚竟然没办法进行抉择。   毕竟其中一个塑造了绝大多数现在的游蔚, 而另一个是新的春日萌动, 是游蔚想要前进的方向。   但过去的总是会过去。   就在此时,游蔚想起林士宏之前语焉不详的话,于是立刻又将人揪下线了。   林士宏还打算展示一下自己货真价实写的卷子,游蔚却问他:“你说林如昼和游蔚很像,为什么?”   林士宏把方才打的字全删掉, 字斟句酌地回答:“因为,就是,一模一样啊。”   “虽然眉眼和气质什么的略有改变了, 但是一见面我就知道是他。”   游蔚:“?”   林士宏道:“对哦, 你不知道, 那天我来找你,没想到直接被他双手反剪拧在了地上,就是说很狼狈。……我以前就是这样被他对待过,立刻被唤醒记忆了。”   游蔚:“?”   啊?徐骤还真会动手?   林士宏又道:“你不记得了吗?就那次,大概是五六年前了吧,咱们还上小学那会儿,我爸给我买了新电脑,你逃课来我家玩,你回家之后我就差点被他揍了一顿。之后我看见他就害怕。”   游蔚的嘴巴快合不上了。   什么东西?林如昼会打人?   到底是谁疯了。   “我以为你是嫌我菜所以不找我了。”   林士宏:“……当时确实也有点这个因素,但你没发现小学的时候我们都避开你们吗?”   “我以为你们孤立我们。”   林士宏:“……”   林士宏这一坦白,游蔚不仅觉得他对徐骤的印象更加糊涂,连带着对林如昼的记忆也感觉迷雾重重。   就很离谱。   在游蔚自己的视角里,他的确有段时间沉迷于各种电子游戏,也因此和林如昼闹过很轻微的矛盾。   可连吵架都没有过,林如昼更是没有什么斥责的言语。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事情竟是这个样子的吗?   林士宏又道:“就算你不知道这些,但那个小偷你总不可能不知道吧?”   游蔚当然知道林士宏指的是什么事。   这镇子历史悠久,但却出不了什么新鲜事儿来,能被特指的小偷,只有那一件事。   那个发生在十三岁夏天的血色事件。   林士宏直接打了个语音电话,一副八卦语气:“你想想,他爷爷一个走路都要拄拐的人还真能一人反杀?我爸也说……”   游蔚听得心烦意乱,直接挂断了:“我不记得了。再说了,那又不是他的错。”   冷风打在了他的脸上,夹杂着丝丝微凉。   外头下起了小雨,游蔚起身去把屋子里开的通风的窗户一一关上了。   那天也是个雨天,但是比现在热得多。   夏日暴雨、鲜血、告别。   那场雨改变了太多事情。   游蔚当然不可能真的忘记,那天的报警电话还是他拨的。   他也永远不可能忘记他轻车熟路地翻进游蔚房间时,脚底那黏腻的触感和蜿蜒而去的道道血色。   房子里是一片凌乱,林如昼不在这。   游蔚强忍着惊恐,小声呼唤林如昼的名字,同时顺手抄起了林如昼房里的一本巨大辞典防身。   越往里去,越触目惊心。   血一直沿着楼梯往下,其中还掺杂着大量凌乱的脚印,但看不到人影。   他迅速地找到了游蔚家客厅的电话报了警,然后才从一片慌乱中找回周遭的声音。   沉闷的撞击声和人的痛呼声。   那是从一楼厨房传来的声音。   游蔚又顺手把手里的辞典换成了电话旁的一个玻璃花瓶,这才蹑手蹑脚推开了门,甚至没敢开灯。   房里的情况比他想象得更糟糕。   几个人横七扭八地躺在地上,身上全是血,而林如昼半跪在地,身上也布满血迹,他艰难抬眼:“报警了吗?”   游蔚愣愣点头。   林如昼又道:“叫救护车了吗?”   游蔚仔细一看,才发现正中间躺着的人身上各插着把刀子,两个人草草地用绳子捆了起来,似乎也已经昏迷了。   而伤得最重的应该是林如昼的爷爷,连呼吸也听不到了。   游蔚连忙起身去又跑了出去,结结巴巴地连字都说不清楚了。   游蔚不知不觉间吓得泪流满面,因为自己的口齿不清而十分懊恼,林如昼却忽然伸手拿过了自己的电话。   他依旧那么淡定,仿佛手臂上那道口子流的不是他的血一样,要不是他拿起电话的手却颤动个不停,游蔚真的会相信林如昼一点也不害怕。   后来的事情就十分明了了。   入室盗窃,发生搏斗,其中一个人当场死亡,而林爷爷受了重伤,林如昼和另一个小偷都受了轻伤。   那两个小偷还是林如昼爷爷上个月新招的工人,打探情况后便起歹心。   本来计划得天衣无缝,进屋没多久却撞上了林爷爷起夜,于是发生了正面冲突。   两个壮年男子却俨然低估了一个倔老头的爆发力。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这样的恶性事件无疑让整个镇子都十分震惊,连带着游蔚他爸都给游蔚实行了一阵子的宵禁。   为了不让游蔚牵扯进来,林如昼让他早早回家了。   游蔚他爸甚至不知道他亲眼看到了那一幕幕。   其实游蔚很早就应该能发现不对。   那天晚上,游蔚他爸出差不在家。   他们两人本来是约好在游蔚家看电影,但是林如昼迟到了半个小时都没来。   于是游蔚便决定去他家看看。   难得有一天,听到游蔚的脚步声,林家几只狗子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游蔚还以为这几只狗终于能把他划归于“熟人、不需要提防”那一类,后来才知道它们已经被提前毒死了。   就像那场暴雨一样,来得迅猛,去得却缠绵。   等到暑假末尾结束时雨才停:很多东西也跟着消失了。   游蔚的爷爷在医院里住了近一个月,最后却仍旧没挺过去。   林爷爷去世的那一天,游蔚一直陪着他。   游蔚告诉他,只要有我在,你就永远有个家。你不是一个人。   林如昼对他说:“好。”   十四岁,自尊心最高的那个年纪里,和爸爸几乎从来不好好说话的年纪里,游蔚头一次低声下气讨好自己的爸爸,就是希望他爸爸能够领养林如昼。   现在想来,肯定是觉得当初的自己太幼稚,他哪里能想到做成这件事到底有多少困难。   他更不会想到明明前几天还这样郑重答应过自己的林如昼会人间蒸发,去了不知道什么他的远房亲戚那。   游蔚不知道那个亲戚是谁,但他至少能肯定,对方定不如自己更加与林如昼亲密。   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打断了这无休无止的沉重回忆。 第四十一章 千里寄垃圾   这个时间, 会是谁?   游蔚放下手中的东西,很有警惕性地只将门拉开了一道缝。   透过这道缝,游蔚看见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快递员站在门口,手中还维持着敲门的动作, 他身边是两个巨大的包裹。   “请问是游蔚吗?”   游蔚点了点头。   “麻烦签收一下。”   “什么东西?”游蔚感觉很莫名其妙, “我没有买东西。”   快递员将东西搬进了屋内。   “您看看地址应该是没错的。”   游蔚粗略看了看收件人信息,地址和姓名的确是自己, 便先收下了。   他给快递员送了瓶水, 然后才仔细看了看这两坨巨大快递上的寄件人信息。   根据张贴在上面的信息显示, 这巨大的快递是从尔市他爸的地址寄出的。   他爸爸给他寄的东西?   父亲的关心什么的, 游蔚是不可能相信的,他爸没有这玩意儿。   游蔚从厨房找到一把水果刀, 将其中一个包裹上的层层胶布划开后,露出了里面的行李箱。   游蔚自己的行李箱。   他把行李箱打开, 里面装满了他的旧衣服。塞得满满当当,一打开, 所有衣服都炸了出来。   游蔚把扑在自己脸上的短袖给拿了下来, 好家伙,不知是猴年马月的服装。排除游蔚骤然成长的可能性,这衣服可能算是个露脐装。   而另一个快递的纸箱子里的东西就更杂了,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甚至还有他小学时候的奖状。   这粗糙的打包风格, 除了他爸不可能有别人了。   他爸,够狠。   将打包送走、扫地出门这几个字贯彻得非常透彻。   游蔚无语凝噎,心道:怎么不干脆把家门口那棵我种的李子树也挖出来还给我。   等等, 李子树?   游蔚忽然想起一件事, 当时这树可是他和林如昼一起栽下的, 他俩还顺手在坑里埋下了两个时光胶囊,约好了十年后再打开。   游蔚思索了一下,应该得二十岁时的二月八号才能打开。   他生日那天。   但说不定那个罐子都找不回来了,能一次性挖出来都算运气好了。   游蔚琢磨着啥时候回去找出来看看,他对自己许的愿望都已经记不得了,真找到了一定感觉很奇妙。   但一时半步是去不了了,最好找个用不着和屋里人见面的时间去挖。   游蔚看着行李箱飞出来的一地狼藉,感慨自己打扫的工作量骤然翻倍了。   他思索着今晚睡前能结束工作的可能性:约等于零。   所以不如提前躺了。   游蔚又估摸着自己现有的存款能否支撑到这破房子拆迁,让自己迅速暴富。   好像不能。   游蔚在包裹中又翻了翻口袋,心想自己或许会在什么东西里放了钱却忘记了。   但是他爸应该是恨不得把他整个屋子直接缩小扔过来,陈年的墨水瓶拧都没拧,将他的大部分东西都染黑了。   千里寄垃圾,礼轻情意重。   游蔚也不费劲整理了,明天干脆整包扔掉吧。   他将手洗了洗,从凌乱的屋子中挑出一把唯一空着的椅子坐下,决定点个外卖冷静冷静。   静音模式下的手机多了不少消息,游蔚皱着眉头看完这条短信:   “小蔚,你爸就这个脾气,谁能拦得住呢?你那个屋子已经被你爸装别的东西了,你要是回家就告诉我一声,我再帮你打扫出来。”   真好心啊,游蔚面无表情将她和自己那冷血的老父亲一起打包送进了黑名单,感觉世界都清净了不少。   他爸也没有什么江山需要继承,何必和他们置气,不值得。   真正切断所有联系后,游蔚却忽然有种大彻大悟的恍然。   原来是这样,当时林如昼失去最后一个亲人的时候,心里会是这种感觉。   虽然情况很不类似,但游蔚却觉得自己仿佛穿越时光,和对方无比接近。   那种孑然一身,抬眼只觉前路坎坷却不再有一个依靠的感觉。   游蔚现在才明白。   只可惜,此时此刻游蔚孤身一人,好歹当时的林如昼还有自己。   尽管当时的游蔚多不靠谱,起码是个活物,还有真心。   林如昼放弃了,是他的损失。   游蔚心想,都是他们的损失呀。   明明该生气,却生不起气来。   趁着那股释然的劲儿没过,斟酌好几天的游蔚总算能点开那个聊天框,用他最快的手速把消息发了出去。   “什么时候有空,可以再见一面吗?”   在最初的两分钟里,忍住撤回的冲动实在是一件难事。   游蔚心高气傲的,从不给别人台阶下,有时候连自己也不给台阶。   这次又主动联系,心理滋味十分的复杂。   为了转移注意力,游蔚打开外卖软件,准备吃顿好的。   他把附近能配送的外卖拉到了底,消息也没有回音。   反倒是几个群消息一个跳得比一个欢。   他把那些恼人的群消息一一设置了免打扰,仍然没有回消息。   游蔚干脆删了聊天框,权作眼不见心不烦,认真点起了外卖。   不认真还好,一认真让游蔚愈加心烦。   这鬼地方连外卖种类都十分有限,起送费都贵得离谱。   游蔚心想自己现在暂时落魄,能省则省,要不然还是去买个泡面凑活凑活。   泡面也挺不错的。   他正快乐地思考着要给自己多加几根肠的时候,突然一股迟来的悲伤击中了他。   我好惨。   这下挺好的,连食欲都没有了,更加节省了。   游蔚艰难地在凌乱的房间找出自己的书包,决定跳过吃饭,做会作业提提神。   一条新消息弹了出来,徐骤。   “你回家了吗?”   游蔚不知怎么的,感觉有些心惊肉跳。   他环顾这破屋,勉强算是家吧。   “我下午就离校了。怎么了,你的讲座还顺利吗?”   本来下午是徐骤的经验分享会,非强制性的,但是大半个年级都去了,已经到了一座难求的程度。   不少人提前了半天就去占座,比自习室座位的竞争还要激烈。   游蔚已经提前看过了徐骤的稿子,再加之稿子中的大部分方法他都已经身体力行,于是便没去。   对面输入了一会儿,下一秒,一个语音电话拨了过来。   “刚结束,准备回寝室了。”   游蔚想画饼充饥。   “你晚饭吃了什么,能给我讲讲吗?详细点。”   对方应该是没听过这么离谱的要求,沉默了一会儿。   “没来得及吃,但是打算待会去食堂吃夜宵。”   他们学校的夜宵供应还是挺不错的,尤其是肉夹馍窗口,肉量很足,每晚都会排起长队,游蔚光想着就已经开始分泌口水了。   “好的,多吃点。”   带着我那份的意志多吃点。   徐骤又问:“你周一才回来吗?”   游蔚估摸着眼前的工作量,再多一个人也打扫不完。   “是的。”   游蔚听见对面关门的声音。   “那我明天来找你一趟。”   游蔚不解:“为、为什么?”   徐骤回答:“因为你没拿作业啊。”   游蔚翻动着眼前的一沓新鲜试卷,十分肯定。   “我拿了的。”   徐骤发了张他的座位被白色纸雪覆盖的图。   游蔚沉默片刻。   只是个寻常周末而已,没必要这样吧,这追加的作业量可以致死。   “那我给你发个地址吧。”游蔚道。   ……也不错,明天把徐骤忽悠来做点苦力,属于是雪中送炭了。   对面的声音无比平静。   “不用了,我知道地址。”   游蔚更加疑惑,自己家如此偏远,他刚来这里第一周都记不住地址,徐骤怎么就知道了。   自己是什么时候告诉他的呢?   “那、那好吧,明天见。”他困惑地挂断了电话。 第四十二章 你走错了   游蔚几乎一夜没睡。   厕所的窗户不知道被哪个缺德熊孩子砸破了, 一夜的风雨鱼贯而入,呜呜咽咽搅得人不得安生。   房间隔音效果很差,游蔚带上了耳塞也收效甚微,隔着两堵墙在这空荡荡的房间作祟。   他恼怒的拿胶布封住了,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索性睡不着, 后半夜游蔚便起了床,亮起灯做作业。   但这房子年久失修也就罢了, 连水电都有问题, 做了才半个小时, 房间的灯开始滋滋滋的闪光, 仿佛随时都要爆炸一样。   仿佛是灯泡里藏闪电了。   游蔚一落笔,这灯就抽疯;等他放下笔了, 这灯光又恢复正常。   存心作对似的。   游蔚停下笔,思索着自己方才在网上发布的租房信息里, 他是否该把租金再往下调一调。   按照现在的状况,倒贴钱也没人会来住。   烦。   游蔚颇感头疼地撑着伞出去觅食, 凌晨三四点, 下雨更衬托了这阴风阵阵的鬼地方之诡异。   游蔚一身黑色卫衣,戴着帽子,行色匆匆走在雨夜。他对附近地形不熟,只隐约记得附近是有个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   他凭着感觉往亮着招牌的地方走,然后差点迷失在胡同里。   九曲十八弯, 道路设计得非常贴心。没走几步就得拐个弯。   雨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加之不知名的纸张翻飞声。   游蔚越走越急,总觉得后面有人跟着他。   伞下, 他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冷得立起了鸡皮疙瘩, 仿佛有人往他脖子上吹冷气似的。   他的脚步越来越快, 白色的鞋面被溅上了各种斑斑点点,可游蔚都没法分出心来关注这些细枝末节。   游蔚不怕有人在后面跟着他,他只怕跟着他的……不是人。   到后来,游蔚几乎小跑了起来,跑了半天才终于停下来。   他抬头一看,这熟悉的地形,熟悉的破电线杆子,自己又回到家里楼下了。   ……?   怎么会这样?   要不是遇见一个收摊回家的小摊贩,游蔚差点怀疑自己是鬼打墙了。   对面收摊的大爷也被吓得够呛,看见气喘吁吁的游蔚,他惊疑不定地问了句:“小伙子……你夜跑啊?”   游蔚长长吐出一口气,努力保持呼吸平稳,假装淡定地道:“嗯,一时兴起。”   大爷无法理解现在年轻人都在想什么。   “挺好的,但下雨天就别往外跑了,在家呆着多好啊。”   游蔚见大爷这摊上琳琅满目的配料,大爷这夜宵流动摊上卖的菜式还挺多,炒面、汤面、年糕、炒饭一应俱全。   游蔚心想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省得自己再找了,于是便主动提出要问大爷买。   大爷有些犯难,他收摊时只留了一份炒饭准备自己吃。   可看见精神状态似乎不怎么正常的游蔚,半只能是怜爱半是害怕地把那盒炒饭给了游蔚,一分钱都不要。   但不妨碍游蔚单方面感动。   生活真是处处峰回路转,人间还是有真情在的。   游蔚捧着这碗热热的炒饭,迅速回了家。   一打开,这碗炒饭用料非常丰厚,鸡蛋、火腿肠和肉比米饭还多。   游蔚食指大动,如此良心的商家可不多见了,以后得多照顾大爷的生意。   吃饱喝足,游蔚又有动力写作业了,就这么断断续续地熬到了天亮,顺利把所有卷子都写完了。   虽然最困的时间里,卷面的字皱皱巴巴活像鬼画符,但不妨碍他产生满足感。   微信消息仍旧风平浪静。   游蔚便起身收拾起了客厅,下楼丢了五次垃圾,在巷口张望了好几次,都没有徐骤的身影。   游蔚把消息又点开来看。   ——“明早见。”   他很确定徐骤的人早晨至少在八点以前,加上一点交通时间,约莫八点半吧。   可是游蔚打电话叫的维修工人都已经上门了,徐骤却还是没来。   时间都快要滑入中午。   游蔚只得给对方发了个消息:“你到了吗?”   屋里,维修师傅三下五除二的换了灯泡,但是换玻璃比较麻烦,一时半会儿还修不了,最快也得下午才完事。   徐骤对面发了好久,终于弹出两个字:“我到了。”   游蔚出了门,东张西望了半天。   除了刚从菜场回来的阿姨们,一个人影也没有。   莫不是走岔了。   游蔚又上了五楼的楼顶,此处算是这一片的制高点,能掌控全局,把几个路口同时收入眼底。   游蔚环顾四周,转了两圈。   还是没见到人。   就在此时,手机震动两声。   不是徐骤,是林如昼发来的消息。   ——“好,现在见一面吧。”   游蔚差点没把手机摔下来。   不是吧,不是吧,怎么这么突然。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但是隔了这么久才回消息,搞得和有时差一样。   总不可能是出了国吧!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   一边是找不着路的徐骤,另一边是突然诈尸的竹马。   是个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游蔚直接一通电话拨了过去。   “喂,你现在在哪?”   对面的嗓音有点哑。   “我就在你家门口。”   “什么呀,没有啊,我怎么没看见你。”   徐骤似乎有点紧张:“你准备好了吗?”   游蔚愕然片刻,这什么问题:“你不是来给我送作业的吗?我要准备什么?”   “我想起来了!我上次说过要请你吃饭,放心,午饭我包了。所以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对方沉默了片刻。   “你仔细看看消息。”   游蔚把消息记录又翻开。   ——我到了。   ——在你家门口。   可是自己没看见人啊。   就这么几个字,游蔚再怎么仔细也看不出花来。倒是这个徐骤,找错了怎么还这么不紧不慢的。   离谱。   徐骤笃定得让游蔚差点以为其实自己才是走错的人,而这样的话,那自己可是在一个不知底细的地方过了一夜。   ……大白天的怎么还这么瘆人。   游蔚:“你找错啦。我在那个十字路口红色招牌下面等你,我穿黑色衣服,你应该一眼能找到我。”游蔚边说边迅速地下楼梯。   “你不在家?”   “刚出去了。”   除了游蔚急促的呼吸声外,徐骤那头则是一段很长的沉默。   “你知道你是要来见我的对吧。”   如果情绪能化成实质,游蔚的疑惑一定能化作满头问号穿过手机屏幕戳死徐骤。   “徐骤,你睡醒了吗?你不会在梦游吧。”   “……我找找你。”   ——   游蔚蹲在那广告牌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还留了半颗不上不下的心给手机。   等着也是等着。   略加斟酌,游蔚给对方去了条短信。   ——“今天不方便,或许可以另约个时间地点?”   游蔚忍住没有问对方的近况。   这次对方的消息倒是回得很快。   ——“那你方便的时候再联系我。”   方便的时候再联系。   几句话比刚认识的人还生疏客套。   游蔚点开对面的朋友圈,以为应该又是一片什么都没有的漆黑。   但并不是,对方半个小时前更新了一条朋友圈。   “果子快熟了。”   配文是满树青青的果子,背景里是连绵的碧绿。   游蔚心头剧震,这里的风景他太熟悉了,那是尔市、林如昼家的旧果林。   虽然这片园子早就易主,但这果子青了又黄却是年年不变。   林如昼回去了。   怪不得发消息说现在能见一面。   可是回去了?   为什么回去?   他要呆多久?   各种困惑在他脑子里凌乱地打成了结,让他快要窒息般无法思考。   还好一通电话打来,解救了游蔚。   徐骤问:“我可能真的走错了,你发个定位给我。”   游蔚愣愣地照做了。   隔了一会儿,徐骤给他回消息。   “我找错了,你等等我。” 第四十三章 (倒v结束 他见过他   维修师傅准备离开时招呼游蔚, 他这才如梦初醒。   要不是师傅人实在,还特地提醒了一下游蔚。游蔚不知要何时才能发现他转账的时候多转了三百。   对于现在的游蔚,三百也挺需要精打细算着花的。   师傅又嘱咐说下午来换玻璃,游蔚一定得在家等着。   这就在游蔚本就摇摇晃晃的天平一端加了个砝码。   游蔚劝自己。   没必要, 他回去了就回去了, 自己难不成还真的立刻买票跑回去。   自己现在和那里也算是毫无瓜葛了,撞见他爸还会让对方以为自己服了软呢。   手机震动, 徐骤又给他发了消息。   ——“出了点意外, 我大概还有一个小时。”   见状游蔚的天平立刻就倾向了另一端, 他回消息。   ——“要不然就算了, 你把卷子拍给我。正好我也有点事。”   徐骤回复。   ——“什么事?”   游蔚思来想去,模糊信息实话实说了。   ——“有一个久未谋面的老朋友来找我, 我得去和他见一面。”   既然徐骤也挺忙的,那干脆就算了, 彼此都方便了一点。   游蔚已经在查看回去的交通方式了。   徐骤那边却又跳出来一条消息。   ——“我已经在路上了,你不能放我鸽子。”   ——“让那个朋友等着。”   游蔚:?   倒也没不必勉强。   这可不像徐骤会说的话啊。   但毕竟他们有约定在先, 徐骤一大早就想着给自己送作业, 之前还请自己吃过好几顿饭,连去医院都是他陪着你。   那么多麻烦事,他做起来都毫无怨言。   而现在自己却要让人家白跑一趟。   怪没良心的。   游蔚回复:   ——“我只是怕太麻烦了。”   这来来回回地折腾,怪不好意思的。   ——“我不怕麻烦。”   意思是徐骤不怕麻烦,今天无论如何都得和游蔚会和。   也许是因为沉没成本太高, 徐骤偏执地想要达到目的了,游蔚表示理解。   ——“那我等你。”   ——“你选择了我。”   游蔚:……   虽然说不上来哪里怪怪的,但总觉得徐骤这句话让他觉得好像话里有话。   自己果然是太焦躁了, 想太多想太多。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让他有点反应不过来。   游蔚叹了口气, 晃晃脑袋摒弃杂念。   ——“你中午想吃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 对面才回复。   ——“你要给我做饭吗?”   并没有这种打算的游蔚看到对面这问句,也只能答应下来。   ——“可以是可以,你想吃什么口味的?”   游蔚会的菜式主要取决于市面上有多少种方便面。   不知徐骤是否心领神会,他回了个:“都可以,你自由发挥。”   徐骤还挺好哄的。   希望待会看到桌上泡面的他不会后悔方才的固执。   泡面虽然简陋了点,但是给对方加个肠还是能做到的。   游蔚凌晨他路过的一家小超市,离他们家也就二十米远。   这超市说是超市,但其实和一个小便利店也没什么区别,站在门口就能将东西一览无遗,两分钟就能逛完。   游蔚在泡面区抓了四个不同牌子的泡面,想了想,伸手又多拿了几包。   以后还得吃呢。   他折回去在角落里的家电区打量了个来回,对着热水壶的标价反复地仔细看了。   然后他开口问老板娘。   “阿姨,店里供应热水吗?能让我泡个泡面吗?”   大约是平日门庭冷落,老板娘在柜台后放着电视剧,连眼皮都没掀,游蔚开口问了两遍,对方才懒懒地调低手机音量。   她一低头,透过老花眼镜看了一眼他。   “五元一包。”   游蔚走近了,再次重复,这次他很机灵地换了个称呼。   “姐姐,有热水吗?能让我泡个泡面吗?”   许是游蔚的嘴甜起了作用,老板娘微微一笑。   “不好意思啊,小伙子,店里没有的,不过饮水机能加热,你稍等一下哦。”   说着她沉重地起了身,先将游蔚挑的可乐、泡面、香肠、卤蛋利落地结完了账。   然后老板娘问:“要泡哪个?”   游蔚从袋子里的泡面掏出了四盒,全推了过去。   老板娘动作一顿,以为游蔚是在开玩笑,这几盒一泡,她饮水机里的水得少一半。   “你哪里吃得了这么多哦。”   游蔚腼腆一笑。   “招待朋友。”   老板娘许是没见过这么低的“招待朋友”的排场,买泡面招待别人也就罢了,怎么连热水还得蹭。   但话都说出去了,也不好再撤回,她干笑两声,语气不太友好了。   “小伙子眼生啊,以前没见过,还在读书吗?到这里做什么的?家里住哪里呀?”   这一连串的发问,让游蔚瞬间后悔自己在这儿等热水的决定了。   他一边看着手机,一边心不在焉地敷衍着对方。   “刚来,辍学。”   与此同时,一些盲点也渐渐浮现在他脑中。   比如徐骤信誓旦旦知道自己家的地址,可是转眼却离了自己一个小时的车程。   这是为什么?   方才聊天的时候被徐骤拿捏了节奏,他都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他手下打字动作翻飞,先是把这个疑问抛了出去;接着他发了一堆消息给林士宏,让他去林家看看林如昼是不是真的回去了。   他感觉脑子中有一块拼图缺失了,只要补全,一切困惑就迎刃而解。   游蔚努力地想复盘全情,可就是想不通。   一切平常的事情都隐隐透着诡异。   眼前老板娘的问题已经拓展到游蔚的亲戚了,游蔚一句“我是孤儿”终于止住了对方絮叨的话头。   老板娘神情复杂,张了张口,微微错愕,似乎是在掂量这句话的真实性。   最后她的千言万语化成一句。   “苦命孩子啊。”   老板娘一下子就理解了对方为什么连热水都没有的窘境,老板娘这经过众多苦情电视剧浸泡的心一下子进入状态。   最后甚至还送了游蔚两包纸巾,虽然是自己擦眼泪的时候随手给的。   游蔚:……这里的居民还都挺热心的。   ——   林士宏双休日一般都是昏睡到下午两点自然醒。   游蔚几十条消息发过去均是石沉大海,只好在损友群里提了一句,谁能想到偌大一个群,竟然连一个醒着的人都没有。   这时差简直离谱,不知道的以为这几个在国外留学呢。   徐骤的解释倒先发了过来。   ——“我看过你的资料,上面有登记家庭住址。”   这还勉强说得过去,徐骤是学生会的,应该是能看到这些的。   但是,自己系统里登记的地址应该是在隔壁市。   等等?!   所以徐骤其实去了他家?   游蔚感觉缺失的那块拼图渐渐浮现出来了,事情的全貌在渐渐显现。   但是徐骤为什么没提到这一点呢?   难不成是他觉得自己犯了这种错误很丢人吗?   也不是没有可能。   徐骤这个什么事都要做到完美的强迫症,能犯这样蠢的错误的确值得让他懊恼。   放在平时,游蔚兴许会落井下石一下。但今天不可不是个好时机。   游蔚问:“所以你其实去了尔市?”   徐骤:“对。”   答案已经很接近了,游蔚感觉它就在嘴边了。   ——“你现在还在那里吗?”   ——“已经离开了,大概还有半小时到你那里。”   游蔚失望地叹了口气,他又问:“那你在我家门口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什么人路过?”那个镇子这么小,他家和林家也就只隔了两条街。   林如昼如果去了果林,就会必然经过他家门口。   结合徐骤在的时间点,他和林如昼见面的可能性非常大。   当然,这都是在排除另一个更更离谱的可能性条件下做出的假设。   徐骤:“什么人?具体一点。”   游蔚也不知道自己该给个什么关键词。   要让徐骤找一个自己也没概念的人?   游蔚试探:“一个和我们差不多年纪的人,长相,应该很好看。”   他又补充了一句。   “甚至可能,还和你有点相像。”   徐骤过了很久才发了句。   “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   游蔚感觉轰然一声,自己心里的石头猛然落地。   他见过他。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这两天出了一个小的交通事故,受了一点点轻伤,所以更新时间有点乱了(●︿●),但明天入v还是会加更哒!感谢大家支持⊙ω⊙ 第四十四章 去就去吧。   这电话铃声像催命一样, 远在房子外庭院里的林士宏他妈妈都被吵到了。方才又输了一圈麻将,林士宏妈妈心气不顺,扯着嗓门进屋发作。“臭小子,起来接电话。”   林士宏鼾声如雷, 不动如山。   林士宏妈妈暴躁地随手拿起屋里的衣架抡了几下。   “几点了还睡睡睡, 也不知道看书、做作业!”   林士宏猛地坐起,下意识双眼迷蒙地闪避。   “妈, 妈我知道错了, 我只拿了两百, 剩下的全是我爸拿的。”   林士宏妈妈一愣, 恶狠狠又抽了他这不争气的儿子一下,接着气贯长虹地吼起了他爸的名字。   祸水东引的计谋再次成功。   死里逃生的林士宏闪身锁了门, 这才听到了复又响起的电话铃声。   18个未接电话。   全是游蔚的。   哪有高中生一大清早打电话来的。   催作业到这种地步就有点丧心病狂了吧!   难道他们的周末不应该是从日落才开始吗?   林士宏纳了闷了,这还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游蔚现在可不就成了老班最爱的模样。   但已经是他们无法拥有的男人了。   林士宏牢骚归牢骚,但是游蔚的电话是不敢不接的。   “喂, 游哥这是出什么事了又。”林士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我早上六点才睡的, 这会儿困着呢,你有话快说哈,我怕你没说完我就又睡过去了。”   游蔚言简意赅。   “林如昼回来了,你帮我去看看。”   林士宏嘟囔着:“就这么点事儿你给我打一百个电话,林如昼……林如昼!”   林士宏反射弧极慢地意识到了这个名字是谁。   “他回来了?他不是徐……?”   游蔚:“不是!我都跟你说了不是吧。”   林士宏一边飞速穿上衣服裤子一边问:“你怎么知道他回来了?他和你说的?”   游蔚把林如昼那条朋友圈截图发给了他。   林士宏见状手下动作也慢了下来。   “这树多常见啊, 你别想太多了。”   游蔚威胁:“你去不去,不去的话,期中考我也帮不了你。”   林士宏愁眉苦脸:“去啊肯定去, 兄弟的忙我哪敢不帮。”   “电话别挂, 现在就去。”   “行, 我马上去。”林士宏嘟嘟囔囔,“怎么对我一点信任都没有呢。”   游蔚冷冷道:“你阳奉阴违的事儿干的还少啊。”   林士宏轻车熟路绕过门口那堆打麻将的大爷大妈,嘴里不停:“他回来干嘛呢?没约你见面啊?”   游蔚道:“发了,本来说要马上见个面。”   “本来?你不想去?近乡情怯,所以派我去打探?”林士宏敏锐地抓住了游蔚的潜在含义。   游蔚发现林士宏这人嘴也挺碎。   “没去,我有事。”   “哦~你俩咋聊的?”   游蔚听见那声阴阳怪气尾音拖的极长的“哦”,恨不得越过屏幕去打他。   “少说废话,让你去你就快点去。”   “哥,我就两条腿,一千米顶天了也就跑四分钟,你就先忍忍。再说了,我家离那儿可不近。”   游蔚问:“你知道怎么走吧?”   林士宏当然知道怎么走,徐骤他们家出事以后,那屋子就空着了。   这房子本来就是林家祖屋,据说是清朝末年林如昼的太太爷爷建的,算是镇上最老的建筑了。   平日里林爷爷的性子就相当古怪,轻易不会让人进家门,由于牵涉了命案,里头空了之后,房子也卖不出去。   这几年没少有皮孩子把这儿当成了鬼屋探险的素材。   凶宅加古建筑,光看这几个字就够刺激得了。   林士宏自然也没落下这场热闹,当年他去的时候,就觉得里头阴森森的。   尤其是回来后他就发高烧大病了一场。   虽然这应该与他早上冲了个冷水澡的关系更大,但他心里仍旧毛毛的。   在他心里,林如昼也是这么一个阴森森的人。   油盐不进、高冷异常,谁都不放在眼里。   他觉得能和林如昼交上朋友的徐骤才更加神奇。   林士宏顺路买了个面包,边啃边问:“你不是说有事吗?啥事儿啊。”   对面却没了声。   不知何时,游蔚已经挂断了电话。   ——   徐骤的电话打了过来,中断了游蔚对林士宏的督促。   徐骤说他已经到了小区门口了,按照定位正在往他家走,只是不知道具体在哪栋楼。   游蔚挂了电话便下了楼,远远地在楼梯拐角就冲徐骤招了招手。   徐骤开口第一句话是:“终于见面了啊。”   游蔚心想他这么一早上到处折腾的,还真挺不容易。   “怪我没说清楚地址。”   徐骤没回答,似乎是默认了这个答案。他跟在游蔚后面,仔细打量着这个楼梯间:墙漆脱落了大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广告,经过二楼的时候,上面还又催债的红漆。   更别提电线裸露、灯泡下坠的楼道灯。   游蔚心想,徐骤他们家那样的家庭状况,自然是没来过这么个破旧小区。   游蔚玩笑道:“是破了点,但说不准哪天就拆迁了呢,到时候我可就暴富了。”   徐骤进了屋,见到屋里这么一片狼藉,问:“你这是……?”   游蔚连忙解释:“没遭贼。”   他想了想又补充:“我也不是总那么不修边幅,事儿太多,整理不过来。我寝室就整理得挺干净的。”   徐骤点点头。   游蔚一笑,露出一边的小虎牙。   “你可能不能白来,搭把手呗。”   徐骤环顾四周,总算找到一个地方能落脚,他把书包脱了下来,拿出里面的卷子。   游蔚接过,发现卷子上竟然还做了记号。   “标星号的是做过的,还有几道题干出错,我帮你修改了。”   游蔚接过卷子,忽然就觉得自己那几包泡面非常拿不出手了。   于是他进厨房拿了瓶可乐,准备打开递给徐骤,顺便悄悄地把那几桶泡面推到了角落里。   徐骤却不知何时跟在他身后:“吃泡面吗?”   游蔚一笑:“没有没有,我们出去吃吧。”   徐骤指了指:“不是刚泡了吗?”泡面的香气十分浓郁。   “我很饿,就吃泡面吧。”   游蔚这才把泡好的四桶面拿了出来:“想要什么,自己挑。”   他把购物袋扯开。   “不合口味的话,这里还有两包火鸡面。”   徐骤顺手拿了离自己最近的海鲜面,泡得太久,面已经无比软烂,挑都挑不起来。   游蔚掏出两根肠丢了过去。   “别饿着。”   游蔚自己也抱起了一桶面开始吃,他正在撕开香肠的包装,厨房的玻璃窗忽然传来了铛铛铛的敲击声。   游蔚一回头,发现了一只黑色小狸花正拿爪子敲击着窗户。   大概是被食物香气吸引过来的。   看吧,连小猫咪也无法拒绝泡面加肠。   而人类也无法拒绝毛茸茸的小猫咪。   游蔚将香肠伸到猫咪面前晃悠,那猫忽然凶相毕露,无能狂怒地扇了玻璃几爪子,不复方才可爱软萌的招财猫形象。   徐骤听见动静也靠了过来。   游蔚道:“你看,来了只流氓猫。”他回头再看,那猫咪突然躺下开始撒娇了。   ?   要不是亲眼所见,他不知道猫咪可以为了吃的,而变得那么诡计多端。   ……你赢了。   游蔚拉开了窗户。   电光火石之间,那猫相当矫健地原地起跳叼走了游蔚手里那根肠,接着窜到了地板上,开始大口吃起了胜利品。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看就是有练过的。   吃完后,那碰瓷的猫又变了模样。它竟然狗腿地来到徐骤裤脚边瞎蹭,徐骤一抬脚,那猫就瘫在地上露出肚皮不动了。   赤裸裸的碰瓷!   无耻的恶霸猫。   徐骤蹲下身子,摸了摸猫头,猫猫心满意足地眯起眼睛。   “你养的猫?”   游蔚看着这不识好歹的无赖:“太丑,我看不上。”   那猫很通灵性,再次冲着游蔚龇牙咧嘴。   游蔚气不打一出来。   “这没良心的小骗子,骗吃骗喝。你吃的可是我的东西!”   猫咪听不懂,猫咪只会喵喵叫。   看见徐骤摸着这小猫,游蔚也心痒痒地伸手去撸一把小猫,总不能让这猫白嫖吧!   没想到这猫咪相当嫌弃游蔚,游蔚的手还没碰到它,它一个打滚就闪避了。   丝毫没有刚刚娇弱好欺的假象。   游蔚心想,这猫不能要了。   “它好像看上你了。”   徐骤笑笑:“我家不养宠物。”   “不养宠物吗?”游蔚点头,“这些小东西太烦人。”   “你以前养过吗?”   游蔚摇头:“没养过,但是有被狗追过,被追了八条街。”   徐骤也跟着笑,似乎是能想象出游蔚那副狼狈的样子。   ——   这方便面太烂了,达到了入口即化的地步,仅有的几根肠也被那只猫碰瓷走了。   游蔚一边吃一边微微抬头打量着徐骤的反应。   徐骤吃得很安静,连一句抱怨都没有。   “以后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游蔚笑:“怎么样,年纪轻轻就有自己的房子了,是不是很酷。”   徐骤环顾四周,从结满蜘蛛网的厨房天花板一角到泥垢积结看不出颜色的阳台地板,最后转回笑得容光焕发的游蔚脸上。   “酷。”   游蔚笑得心满意足,问:“你吃饱了吗?”   徐骤将餐具搁下。   “嗯。”   气氛忽然有一些尴尬,两个人围坐在这个小桌子对面,面对面得陷入了沉默,一时找不到话题。   这模样比他们初相识时还要生疏客套。   毕竟自己好像一直在落魄,   就在此时,林士宏给他来了个电话。   游蔚松了口气,起身去了阳台接电话。   “怎么样?见到人了吗?”游蔚的语气大概是有些紧张的,他抢先问道。   林士宏长长吐了一口气,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似的。   “去了去了。”   “你说快点。”   林士宏气喘得快呼吸不过来。   “我这跑着呢。”   “你跑什么啊?”游蔚愈发不解。   林士宏脱口而出:“有人在后面追我,刚刚,我差点被抓到。”   “我让你去打探,没人你去杀人放火,你怎么还被人追?”   林士宏沉默片刻。   “因为我,翻了个墙私闯了一下民宅。”林士宏道,“哥、哥、哥,你别急着骂我,里面确实有人哈,我一翻进去就和人家大眼瞪小眼了,你说我这倒不倒霉。”   游蔚抓住了重点。   “有人?”   “真有人。”   游蔚等着他的后文。   “然后对方一看见我,大喝一声什么人,我立刻一个就地翻滚的假动作,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踩着树跳跃……”   “我是真的会打你。”游蔚冷冷道。   林士宏还在得意于自己方才干净利落的逃跑,意犹未尽地品味一番后,他接着道。   “但一定不是林如昼,追我那个是个中年人。我刚在路口孙婆婆那里打听了一下,好像是说这房子可能是被卖了,那人要搬进来了。”   游蔚低落的“哦”了一声。   的确,中国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大好河山,这种果树比比皆是,就算自己真想见到对方,那么只要发个消息就能办妥。   没必要这么心急。   林士宏道:“你就当我之前都是胡说八道,怎么现在变得这么神神叨叨了呢。学习压力太大的话,回来哥们带你放松放松,你这样真的挺吓人的。”   游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了。”   林士宏又抢着道:“还有一事儿啊,你给我的那卷子,能出个解析吗?”   “怎么了,终于做完了?你直接问就得了。”   林士宏吞吞吐吐。   “就是那个,带解析的卷子应该能卖两倍价格。”   游蔚下意识想撩了电话,再顺带着谴责他两句。   仔细思考了一下后,游蔚回答:“等着吧。”   他已经不是当初是金钱如粪土的叛逆少年了,而是一个中午吃泡面还吃不到肠的小穷鬼。   对面的林士宏开心地挂断了电话。   ——   游蔚放下手机,一回头,发现徐骤并不在客厅,也不在正对面的厨房。   难不成回去了吗?   游蔚在自己的房间里找到了正在他房间叠衣服的徐骤。   游蔚的床上已经码好了整整齐齐分门别类的衣服堆。   游蔚不好意思给他看他爸大老远给他寄来的早就不合身的那堆衣服,于是在徐骤到达之前粗糙地把见不得人的那堆破烂全塞进了衣柜。   嗯,没想到立刻就公开处刑了。   游蔚倚靠在门边,咳了两声。   “那个,你别理了,有些东西我都打算丢了。”   徐骤头也没抬,收拾家务这件事被他做得像做实验那般认真且一丝不苟。   “嗯,不合身的我帮你放进箱子里了。”   游蔚低头看见纸箱子里的衣服也是叠得整整齐齐,还是按颜色深浅排序的。   真没必要吧。   虽然同宿舍了那么久,但徐骤超乎常人的自律仍旧让人很是震惊。   游蔚也打不上下手,在自己的房间反而很局促。   “没事,我不讲究,随便放也没事。”   徐骤应了,但是动作却没停。   游蔚又去给徐骤倒了杯水,他特地把水从矿泉水瓶里倒进杯子里,显得更有待客之道。   徐骤问:“你以后就不再回去了吗?”   游蔚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回去指的是哪里。   “没有想见的人了,也没必要回去了吧。”   徐骤喃喃了一声。   “没有想见的人了。”   游蔚拿了张卷子坐在书桌边写,徐骤就默默地在一旁帮他整理衣柜。   一时间竟然有些岁月静好,虽然拿徐骤干这个的确是有点大材小用。   游蔚的心也在一道道英语阅读中缓缓平和了下来。   他抬眼发现,徐骤却又不见了。   自己做两道题的时间,徐骤已经自来熟地逛遍了游蔚他家,盯着空空如也的柜子陷入思索。   游蔚问:“找什么。”   徐骤给他展示了自己的手里的草稿纸,上面是满满一列的待办事项,既包括了需要采购的东西,亦包括了屋里需要扔掉的种种物品,非常非常的有计划性,甚至在下方还有个房屋改造设计的草图。   游蔚看着手里的东西,瞠目结舌,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徐骤还真是从没让人失望过。   有了徐骤,昨晚让游蔚烦恼无比的整理大计以极高的效率完成了大半。   两人各自拖着两大袋的垃圾往楼下走。   垃圾桶早就被游蔚昨晚扔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塞满了,甚至还漫了出来。   而游蔚那整包的快递盒就很是扎眼。   徐骤注意到后,拉开看了一眼,问:“这些东西都不要了吗?”   游蔚问:“看着也没有用得上的东西了,都是我小学时候的。”   徐骤将袋子拉链又拉了回去:“嗯。”说着他往外走去。   “走吧。”   游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件积满尘灰的房子清空,极需要躺下休息一会儿。   “去哪儿啊。”   徐骤道:“去买点东西,我把清单发给你,你再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游蔚没能拒绝,总不能说自己买不起吧。   游蔚草草瞥了一眼,那清单上锅碗瓢盆什么的都是他用不着的东西。   但是纸巾什么的倒是必需品,去就去吧。   游蔚已经在用手机打车了,徐骤却制止了他,并且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车钥匙。   徐骤竟然是自己开车来的。   游蔚盯着这钥匙,感觉自己已经没办法产生情绪波动了。   今日已经用完了后半辈子的惊讶值。   但游蔚还是问出口了:“你有驾照?”虽然游蔚更想问的是,你有车?   徐骤道:“寒假的时候拿的。”   两人继续往外走,一辆黑色跑车停在外面,其外形之张扬与徐骤本人大相径庭。   徐骤又补充:“车子是我十八岁的生日礼物。”   游蔚:真的累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除夕快乐!新年暴富!新的一年里,大家都要万事顺顺利利、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哦!(/≧▽≦/) 第四十五章 牵手手   可以说, 徐骤同时满足了女孩子们和男孩子们的梦想。   只是在不同意义上。   两人去了本市最大的商城,周末人很多,两人各自拉了一个购物车。   因为要采买的东西实在有些多,于是一进去两人便兵分两路。   游蔚一开始还相当理智, 但逛了一会儿就直奔零食区了, 塞了半框的零食。   等与徐骤再汇合时,徐骤正在蔬果区慢条斯理地挑着胡萝卜。   一个高挑青春的少年人在多半是中年人的蔬菜区过于瞩目, 游蔚一眼就能找到他。   他推着购物车朝徐骤走去。   身旁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东西碰撞着叮铃作响的声音, 游蔚急忙避开, 一个才到他腰的小孩子推着满满的零食擦身而过、朝前奔去。   “妈——”   前方一个长卷发的女人闻言转身, 蹙起眉头教训道:“怎么只知道买这些乱七八糟的零食,你都多大了呀, 还整天薯片辣条的。”   游蔚低头看着自己有过之无不及的购物车,莫名其妙感觉膝盖中了一箭。   那小孩抱着妈妈的腰撒娇道:“妈妈, 你答应过我考好了会有奖励的!我这次都考到全班前十了!”   女人沉着脸:“没有下次了!”   小孩连忙欢呼。   徐骤自然也听到了对话,转身也见到了正在悄悄撤退的游蔚。   他声音不大, 但足以穿进游蔚的耳朵里。   “游蔚, 这边。”   游蔚转身,灿烂一笑,他挠挠脑袋:“哈,刚刚没看见你。”   徐骤大步向他走来,问:“都买好了吗?”   游蔚把购物车往身后藏了藏。   “都买了。”只不过被淹没在了大量膨化食品的下面。   游蔚此地无银三百里的举动自然没逃过徐骤的眼睛, 他看了眼旁边的母子,话里有话。   “上次月考考得不错,奖励一下也是应该的。”   不要拿我和小学生相提并论啊!   “因为……超市促销。”游蔚只能承认自己掉入了消费陷阱。   他再看徐骤的购物车里, 最上面是一水的果蔬, 青青绿绿的看着就健康, 但这些同样也并不在购物清单里。   可能是给自己买的,也正常。   两人并肩走着。   “你今天要自己做饭吗?”   徐骤停在水产品部,随意地打量着这一尾尾活蹦乱跳的活鱼。   空气中的腥味消散不去。   “嗯。”徐骤说,“你想吃什么?”   游蔚双眼放光,听出了潜台词,于是客气了一句。   “这怎么能行,那也应该是我做饭给你吃。”   “好啊。”徐骤竟然立刻就应约,一点也不按套路出牌!   徐骤又道:“毕竟中午那顿着实潦草。”   这句评价十分中肯,游蔚本来就心虚,更加没办法拒绝了。   一个生活独立的人,至少也得会做菜吧。   可是游蔚的厨艺技能为零,看着面前琳琅满目的蔬菜和海鲜,愣是不知道该从哪入手。   因为他的脑袋里连一个能吃的菜都想不到,根本没办法准备原材料。   于是他一面走着,一面拿出手机百度了一下家常菜菜谱。   那边徐骤已经开始买鱼了,游蔚一目十行看着菜谱。   “虾仁滑蛋,200g虾,6个鸡蛋……”   步骤挺少,看着操作起来还是很容易的,游蔚心想,只是这两百克是多少只虾呢?   是不是得再买个厨房电子秤……   他愣神那么一小会儿,徐骤已经买完回来了,游蔚走马观花地也挑起了活虾。   但是他脑袋里疑惑更甚:菜谱里是虾仁啊,这活虾要怎么处理呢?   算了,先不管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   游蔚没有多少厨房经验,接着几乎扫荡了整个调料区,什么八角姜片、孜然粉、蕃茄酱,买白胡椒粉的时候又顺便买了黑胡椒粉,虽然他根本不清楚两者有什么区别。   他将“差生文具多”体现得淋漓尽致。   最后还是徐骤看不下去拦了一拦,将一些他这辈子也用不到或是完全重复的调料品全放了回去。   游蔚这才反应过来,明明想着省钱,最后却冲动消费严重超支了。   罪过。   游蔚本来还意犹未尽:购物也是会上头的。   他算是知道了为何当下主播行业如此兴旺,人原来真的能从花钱中得到满足感,而且在那时那刻,你真切地感受到手里的每一件商品都是十分需要的。   就很奇怪。   但在徐骤报出了他刚刚那一堆东西所花费的总价格后,游蔚立刻就清醒了。   第一,这个总价还不包括游蔚之前买的零食。   第二,为什么会有人买东西的时候会实时心算价格啊!   ……游蔚决定用起来。   这个习惯应该能在日后帮他节省很多钱。   徐骤善解人意地将清单里的电器削减到了“1”,一个电磁炉解决了所有问题,还送一口锅和一口盆。   挺不错的。   准备结账时,游蔚又犯了难。   思索再三后,游蔚从购物车里费力地扒拉出最初买的那些垃圾食品,准备拿出去给自己减负。   一没注意,回来时,徐骤已经去排队了。   排队的人挺多的,徐骤一人推着俩购物车,依旧能被一眼找到。排在他之前的一对中年夫妻对徐骤相当好奇,竟然在与他攀谈,聊了没几句,就想给徐骤介绍个对象。   或许是到了这个年纪,就会自然而然地产生这种牵红线的爱好。   徐骤本来就看着比同龄人成熟,推着购物车漠然地站着的时候,矜贵清雅,是个十足的一表人才并且事业有成的好青年。   一看就是个靠谱的成年人。   毕竟这个年纪的人,要么还在为作业烦恼,要么就是还在被父母管教,自然而然流露着一股中二的气息。   游蔚放慢了脚步,想听徐骤怎么应对。   徐骤始终礼貌地微笑着,倒也没有流露出半分不耐:“谢谢,只是我不需要。”   但他愈发温和,对面就对他愈是满意。   “年轻人肯定是要成家立业的嘛,不找个女朋友,不成家,人生肯定是有缺憾的。”   游蔚听得忍不住笑出声来,真是不会找借口、不会狠心回绝别人。   随口说一个“自己负债几百万或是未成年”就能永绝后患的事情,徐骤非要用“不需要”这三个不痛不痒的字   太实诚。   徐骤听见笑声转头看向他。   游蔚清清嗓子,向他伸出手,准备强势插入话题,帮他那老实的室友解开困局。   就在那时,徐骤却忽然跟着伸出手,直接牵住了游蔚的手。   游蔚愣住了,因为这不是普普通通的一个牵手。   不是需要“扶人一把”时握住手腕那样,更不是“指引方向”时的一触即分。   徐骤的手指自然而然地穿过了自己的指缝,然后扣住了。   ——是一个暧昧的十指相扣。   游蔚刚刚的腹稿全部瞬间忘得一干二净,他脑子里只剩几个字。   徐骤的手好冰啊。   他俩的手停在了半空,因为游蔚宕机了,还没做出反应。   而落在周围人的眼里,这就是一种赤裸裸的宣誓存在感,是一个相当明显的信号:   我们是一起的。   我们是在一起的。   “你终于回来了。”   徐骤的手微微使劲,游蔚被拉得撞在徐骤的胳膊上,下意识也握了回去。   两个人之间再无距离。   “啊,嗯。”游蔚终于将自己的目光从两人交错的十指移开。   徐骤的手在游蔚的体温下慢慢升温。   热传导,热能的运动。   游蔚乱七八糟地心想,自己现在脸上的惊讶可能一点也不比对面的叔叔阿姨更少。   “今天已经不可能再产生情绪波动了”,这话还是说得太早。   阿姨和叔叔相互不知道交流了几个眼神,才终于接了下文。   “看起来,确实是不需要哈。”他们道,“刚刚是我们唐突了,希望你们不要放在心上。”   徐骤轻轻捏了捏游蔚的手。   游蔚心领神会了,徐骤原来是这个意思。   的确,用这个理由也相当的立竿见影,效果不比欠债八位数差。   只是徐骤连个眼色都没提前抛出来,自己这配合不上啊。   游蔚没说话,露出一点恰如其分的羞怯来。   “你们这种人,现在也是挺普遍的……”方才热情万分的两人瞬间冷却下来,吞吞吐吐地说不出个完整话来,“现在社会大家也、也都能接受了,没什么的……”   他们不自然的神情却与言语背道而驰。   他们的表情似乎在说:大庭广众,成何体统。   游蔚从中得了乐趣,一时间也忘记了那份心跳加速,故意回答:“谢谢叔叔阿姨,我们一定会幸福长久的。”   徐骤在一旁忍不住笑了一声。   游蔚觉得自己的戏可能是过了。   前面两人迅速结账,再也不回头了,但是身旁几个队伍的人却都偷瞄着游蔚他们俩。   没有直勾勾地盯着看,但这目光却更令人难受。   现在传统保守的人仍旧比比皆是。   对于陌生人的指指点点,游蔚的叛逆劲儿又上来了。   且不提是真是假,没有违法、也没有影响别人生活,那就不应该羞愧退缩。   徐骤原本已经松开了手。   游蔚不知自己是在和谁较劲,又将对方的手握紧了,一起放进了自己的大衣口袋。   一副无比熟稔、亲密无间的模样。   徐骤愣了一下,没有抽回手。   这一次牵手的气氛就有些微妙起来。   直到他们不得不结账、推购物车时,才慢慢分开。   游蔚负责拿出购物车的东西,而徐骤负责将扫过码的东西装袋,彼此之间没有言语。   收银员小姐姐睁大眼睛冲游蔚一笑:“要幸福哦。”   游蔚一愣。   方才还没什么感觉,面对他人真心诚意的祝福和好意时,游蔚却瞬间烧红了脸。   “谢谢啊。”他偷偷瞥了一眼徐骤。   作者有话要说:   更啦! 第四十六章 只牵过你   大约是真诚的暖意格外能熨帖人心, 游蔚真心实意地感到害羞了。   而且这烧一时半会儿还退不下去。   眼瞧着他从耳后整个红到了脖颈,仍有愈演愈烈的态势,他深深地弯下腰取东西,不让人看出端倪来。   而收银员手脚利索地扫着商品, 一副看破不说破的模样。   这两车商品着实有点多。收银员瞧着这手里各种各样的家用商品以及这包罗万象的厨房用料, 随口又问:“刚同居吗?”   游蔚没反应过来,手里还拿着纸巾:“啊?”   他扫了一眼收银台上的东西, 看着确实很像。   游蔚难为地看着徐骤, 后者神色如常, 并不打算插话。   他只能道:“是吧……”   收银员笑道:“挺好的, 你们俩谁做菜啊?”   “我们俩……都挺会做菜的。”   这是游蔚说过的最心虚的一句话。   徐骤竟然还敢跟着笑。   明明是对方先编的瞎话,现在倒是在一旁装酷不说话了, 让自己在这边疯狂圆谎。   好在购物车终于见了底,游蔚深呼吸一口, 感到解脱。   收银员问:“支付宝还是微信?”   徐骤已经亮出了码:“支付宝。”   游蔚心想这怎么能行,这么一大车的东西基本都是自己买的, 这很不合适。   游蔚立刻过去阻拦。   “我来付。”   徐骤劝阻:“没事, 我付就行了。”   收银员愣住,笑意盈盈地催促:“嗨呀,一家人还瞎客气啥呀,你们谁付不都一样吗?好多人在后面排队呢。”   “对啊,别瞎客气。”徐骤说。   游蔚被这左一句右一句地架住了:“行行行。”   怎么还有人这么缺心眼呢?都不客气, 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徐骤简直成了人傻钱多的新代表。   两个人,三个大购物袋。   游蔚拎了装着蔬果的那一个。   徐骤拎着其他的,没走几步瓶瓶罐罐碰撞的声音就叮铃桄榔响个不停。   游蔚走得慢了半步, 他上下打量着若无其事的徐骤, 幽幽道:“什么客气不客气的, 我要真不客气,得把超市清空。”   总觉得自己这样子下去,欠徐骤的可是越来越多了。   没想到徐骤耳朵特别好使,竟然停下来问:“还有什么没买吗?”   他为难地看了眼自己提满的双手,又道:“你在这等我,我把手里的东西放好再过来。”   游蔚没辙了,他不知道徐骤是认真的,还是故意揶揄。   但他知道,徐骤真的做得出来。   自己好歹是个十七岁的活蹦乱跳的大小伙子,不是双腿残疾的路边乞丐。   游蔚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开玩笑的。”   他又道:“待会儿我把钱转你。”   徐骤点点头,将步子放慢了。   多好一个人啊,要不是遇上我,那得把他的钱骗光了,游蔚一边从购物袋里掏购物小票,一边想着。   ——   “刚才这招还挺好使的。”   车上,游蔚没话找话。   徐骤的气息似有似无地萦绕着他,他空闲的右手微微屈指,似乎还能感受到指缝间另一个人存在的痕迹。   那样强烈。   他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有种陌生感;他又看了看徐骤放在方向盘上那只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的手,有种熟悉感。   徐骤窥见了游蔚的小动作,问:“你之前牵过别人的手吗?”   这就是游蔚的知识盲区了。   拉过手、击过掌,但从未十指相扣地牵过手。   以前总觉得别人的手黏糊糊、汗津津的,除非必要,最好不碰。   无论是打篮球时队友扬起来的,又或是学校团体活动左边的姑娘交过来的那只手。   总是如此。   所以游蔚不太喜欢肢体接触。   可是徐骤的手却非如此,和他本人一样冷冰冰的,握久了才能觉到一点暖。   而那点暖意全来源于你。   游蔚连续眨巴眨巴眼睛,把目光看向别处。   “那当然了。”   “感觉如何?”   什么感觉如何?是问方才,还是问刚编瞎话的那次?   游蔚没追问:“就那样吧。”   他表现出一副对世俗红尘漠不关心的样子。   “你呢?”   徐骤回:“只牵过你。”   游蔚再次心跳乱了节拍。   徐骤这般直白和坦率,让他无所适从。   要是细究起来,这句话竟算得上一句情话了。   游蔚告诉自己冷静下来、冷静下来,然后他面无表情地回:“可惜了。”   幸好车子停下了,打断了对话。   游蔚和徐骤先是把买来的东西一样一样归置起来。   刚刚被他们清空的小房子又一点点地被填满。   这种齐心协力布置屋子的感觉,这比一起超市购物更像是……组建一个家庭。   完犊子了。   游蔚看着对面正在帮他摆放调料品的徐骤,连忙晃了晃脑袋。   别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大功告成后,徐骤洗了洗手,退到一边,将厨房的位置让了出来。   游蔚见状连忙又将收藏的菜谱网页翻出来看。   “你先出去吧,等着吃就行。”   徐骤没离开:“我想看。”   游蔚:“这地方太小,你在这儿影响我发挥。”   他神情严肃,要把这块方寸之地划分成自己的地盘。   正巧修窗户的师傅上了门,徐骤也没再强求。   游蔚气沉丹田,撸起袖子决定与之作一番搏斗。   他对自己的实力心里有数,今天的目标就是:起码能做出一盘看起来能吃的菜。   不多时,外头装窗户的声音与厨房里噼里啪啦的声音交相呼应,颇有过年放鞭炮的喜庆感。   游蔚中途心虚地出去看了一眼,徐骤安静地坐在沙发,连眼睛都没抬。   游蔚放心了,可就是这么一小会儿的时间,他的锅都快烧穿了。   做菜还真是门艺术。他硬着头皮继续放油,这锅的热油四处乱飞。   游蔚一退再退,直直退到了门口来:这厨房还真是不够他施展的。   他一抬胳膊,正好撞到了一口碗,里头装着买来的几个鸡蛋。之前怕打破,于是放在了靠近门口的地方,没想到殊途同归了。   几个鸡蛋全碎了,好在碗没砸破,游蔚自我安慰。   战场也不过如此了。   游蔚按了关闭重头准备,这么瞎忙活了一通,结果仍旧并不理想。他望着这乱七八糟的料理台,以及糊成黑炭的锅底一筹莫展,心想:不应该吧,怎么会这样。   这网络教程不科学啊。   游蔚思考片刻,在损友群问了问:“大家吃饭了没?”   他自然不可能认为这帮人的厨艺能比他强。   群里的人三三两两地回了。   游蔚揪住回了“我妈正在做饭呢”的唐左,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去帮帮阿姨。”   唐左:?   游蔚道:“能让阿姨做个虾仁滑蛋吗?”   唐左问:“你要来我家吃饭啊,啥时候回来的啊。”游蔚能听到那头键盘声噼里啪啦的声音。   “那我让我妈多做点饭,你等着啊。”   游蔚连忙阻拦:“我没回去,我不是为了吃饭。”   唐左纳闷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   “哥,我太感动了,你对我真好,还关心我吃得好不好。”   说着,他出了房间对着厨房喊:“妈,给我做个虾仁滑蛋吧!”   不到三秒,厨房传来应答:“你当我这儿饭馆呢,还点菜,我做啥你吃啥。这小兔崽子吃个饭还那么多要求,我让你成绩考第……”   门关了。   游蔚听着对面的对话,不知怎么突然生出几分羡慕来。   唐左对游蔚摇摇头,回道:“我妈说不行。”   游蔚叹气:“那没事,阿姨做啥菜都行,你去帮我拍个做菜过程。”   唐左惊讶:“啊?!哥你会做菜啊!”   “你是不是傻,我会做还让你拍啊!”   唐左点头:“哦对,游哥,你和你爸……我知道了,连饭也吃不上了,实在不行,我给你点个外卖吧。”   游蔚道:“先留着,下次再点,快去拍。”   唐左这才去了,过了十分钟给他发了一段鱼香肉丝的制作方法。   手法华丽,动作流畅,间歇夹杂着唐妈妈驱赶唐左的嫌弃声音。   游蔚看了两遍,视频里面的原料他也都有,这下子妥了。   他一边按步骤做,一边事无巨细地打扰着唐左。   唐左他妈以为儿子懂事了,倒也一一回答地仔细。   游蔚忙活了快半个小时,吸取了失败经验,将一切用量都减半,力争不糊锅,终于炒出一盘还像模像样的菜。   正在此时,徐骤敲了敲厨房的玻璃门。   “师傅修好窗户,刚刚走了。”   游蔚早上就已经付过钱了。   他探出脑袋,点点头。   徐骤又道:“师傅走之前问,家里没着火吧?”   厨房的油烟机也坏了,方才糊锅时烟熏火燎的,呛得他喉咙痛。   游蔚语带骄傲:“出了点小意外,但是没什么大碍,马上就能吃了。”   “我很期待。”徐骤回答。   那臭猫不知何时又从哪里冒了出来,在徐骤脚边蹭了蹭,然后弓了弓身子,轻巧地跃到了桌上。   游蔚没来得及阻拦,只见那猫优雅地在他做好的菜边踱了几步,凑过去闻了闻,然后肉眼可见地直了眼睛。   它连退几步,边打喷嚏边晃脑袋,最后嫌恶地跳了下去,回到了徐骤身边。   游蔚做的,猫也不吃。 第四十七章 破案了。   游蔚做的饭, 猫也不吃,但是徐骤吃了。   游蔚眼睁睁看他夹了一小筷子往嘴里送,嚼了几下,最后很不给面子地吐了出来, 面色难看地吐出两个字的评价:“生的。”   游蔚将信将疑, 这可是自己超水平发挥,耗费了做菜三十年的智囊团成员唐左母亲而出的菜品。   他在此过程中甚至都知道了生抽和老抽的区别呢!   再说了, 蔬菜而已, 生的也能吃呀, 就当沙拉了, 有那么难以入口吗……   游蔚只能自己给自己捧场,他夹了很大一筷子, 嚼了两下,下一秒全喷了出来。这动静把那小丑猫咪吓得够呛, 都炸毛了。   嚼的第一下没吐大约是因为舌头还没反应过来。   这可不只是菜生不生的问题,就是……纯粹的难吃、反胃。   精心设计好的的分量、环环相扣的过程, 怎么能做出这么一道具有毁灭性的菜品?这一口差点没把自己送走了。   徐骤刚刚能保持淡定地吐出来, 说明他的自制能力依然兢兢业业地发挥着作用,而游蔚的已经全线崩溃。   “有一点小小的偏差。”   游蔚连忙倒水给自己漱口。   “你再等等我。我研究一下是哪里出错了。”   游蔚拿出了写难题时的钻研精神:今天我还非得搞清楚不成!   这可比解数学题难度低多了,甚至还用不着画辅助线,用排除法也能做出来的。   游蔚觉得自己现在像是个拿了参考答案以及寻求了场外支援还考了零分的笨蛋。   徐骤仍在门口看着他,也没有提出要插手, 更没有让他放弃,连一句指手画脚或是嘲讽的话都没有。   游蔚也就忘记了对方的存在,卖力地洗锅洗菜, 拿出了要与之一决雌雄的阵仗。   就这样, 游蔚不甚娴熟地忙碌着, 直到身后传来声音,一道疑惑不解的声音。   ——“等等,你洗菜为什么要加洗洁精?”   “不用吗?”   徐骤歪着脑袋打量他,声音犹豫:“……即使加,也不该加那么多吧。”   游蔚的手里的泡沫根本冲不掉,甚至越积越多。   游蔚手中动作一顿:破案了,原来如此。   怪不得这菜的味道这么恶心。   “我帮你,没关系的。”   ——   历尽千辛万苦,这一桌子饭菜总算上了桌。   游蔚将自己做的那道清炒时蔬搁在了正中间,旁边是游蔚指挥徐骤做的红烧鱼和真·虾仁滑蛋和经典永不过时的西红柿炒蛋。   游蔚不是放弃了,他是意识到了自己做菜是真的会谋财害命,这种工作得让给更靠谱的人来做。   再说了,自己这下手打得也挺不错的。   徐骤需要什么调味料,自己就立刻打开递给对方。   他们配合默契,天衣无缝得就像是手术室中的医生和护士,配合默契、缺一不可。   游蔚甚至都不舍得吃掉它们了,都快产生感情了。   游蔚在动筷之前还拍了好几张照片,纪录下了这珍贵的一幕。   发朋友圈之前,游蔚十分后悔,后悔自己把他那便宜爹删得早了些,不然把这一桌子垂涎欲滴的菜晒出去,也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   但这样也不错,眼不见为净。   徐骤坐在他对面等着游蔚摆弄了大半天。   “怎么了?”   “这种重大时刻,值得发个朋友圈庆祝一下。”   游蔚精挑细选了几张图。   徐骤伸出筷子准备给对方夹块鱼肉,却被游蔚连忙喝止。   “等等等等,我得再拍一张。”   徐骤笑意盈盈:“那么喜欢吗?”   “当然,肯定很好吃啊。”他的眼睛从手机上抬起,“毕竟算是一起合作完成的,对吧。”   徐骤点头。   那小臭猫倒是等不住了,又是挠桌子腿,又是龇牙咧嘴的,凶相毕露。   但游蔚懒得搭理它,甚至还拍了几张它的丑照。   选定之后,游蔚故作谦虚地配文“厨艺不精”,发出去了。   没过一会儿点赞和评论的消息便涌了出来。   游蔚不怎么发朋友圈,也不记得自己朋友圈里都有些谁了。   他看着那些既熟悉又陌生的人名夸赞着自己,有点飘飘然起来。   这饭也更香了。   至于评论里说要到他家蹭饭的,游蔚表示不怕死的尽管来。   他刷着刷着,看到有人评论中有人破坏了队形。   他问:“蔚哥,你是和徐骤一起吃饭吗?”   游蔚眉头一跳,心道徐骤做菜还打了标记吗,怎么这都能被认出来。   于是他打开照片仔细观察了一番,看遍了边边角角也没找出什么端倪。   奇了怪了。   等他退出来时,才看到了徐骤给自己的评论。   ——“厨艺不精?是我做的不好吃吗?”   游蔚缓缓从手机里抬起脑袋,讨好一笑,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他小声道:“当然不是。”   竟然忘记屏蔽徐骤了!   接下来,游蔚吃饭的全过程都很安分,连手机都没敢看一眼。   但他不看,消息也已经爆炸式地在群消息中传播着。   三人成虎。   从一开始的“徐大神给转学生游蔚亲自下厨,他俩现在在一起吃饭呢”传到了“徐骤和游蔚在一起后,游蔚嫌弃徐骤厨艺差”……   最后版本是“徐骤和游蔚在一起了,现在在同居”。   两人是室友,学校里天天黏着姑且能算作是学校安排、迫不得已,可出了学校还能这么黏在一起。   说不过去了。   徐骤的大帮迷妹迷弟们大约是心碎了。   但外面再闹腾,也是不会闹到正主面前的。   游蔚此刻的手机消息虽然多,但基本都围绕着厨艺交流的。   吃完饭,游蔚还像模像样地在损友群里发表了“加入水淀粉对于菜品”的影响,被唐左无情打断:“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这一点。”   唐左痛苦不堪:他妈以为他也爱上了做菜,不仅宣称从此以后要每天教他一道新菜式,还要渐渐把厨房的位子让给唐左。   游蔚看见消息乐了,丝毫不顾及唐左的痛苦。   “那正好,记得拍给我看哈。”   群里其他人一时间没有适应这种变化。几个月前这个群里聊的都是“几点一起翘课,从哪条路跑”,从上个礼拜变成了“这个题用什么公式,卷子谁写了”。   怎么在今天就变成了做菜要放多少盐了?   一定是我没睡醒。   ……   等游蔚看到“互换了联系方式就躺列的林泠”给自己发来的消息时,略有惊讶。   “真的假的啊?”   没头没尾的,游蔚不知道她问的是什么。   “徐骤真的……”林泠吞吞吐吐。   游蔚这下明白了,回复:“对啊,就是朋友圈的那个样子,记得给我点个赞啊。”   虽然被徐骤拆了台,但这赞还是得要的。   林泠惊讶,按捺不住八卦之心,又问了句。   “他主动的,还是你主动的?”   游蔚心想,这很重要吗?做菜当然是看过程和结果,动机什么的并不重要吧。   但人家问了,游蔚便回答了。   “一开始是我,后来是他,但大部分是徐骤的功劳。”   林泠和徐骤关系很好,游蔚只能实话实说,不然分分钟又得被他知道。   谦虚有时候是会引起误会的。   但在此时,游蔚忽然想起林泠和徐骤的一些往事,又添了一句:“徐骤做得很好,但我不太会,你想的话,有机会可以叫上你一起。”   对面的林泠沉默了许久,才艰难回复。   “我是个正经人……而且我其实已经不喜欢徐骤了,当然我也不喜欢你,所以这种事还是不要叫上我比较好。”   游蔚看了一眼徐骤,后者正在阳台喂猫,他们在超市那会儿还买了几个罐头。猫乖乖地吃着东西,徐骤时不时摸上一把,一副和谐美好的样子。   游蔚把目光落回到屏幕上,心情竟然有些开心。   也许是因为,他不用为此感到负担;又或是他其实不想做菜给别人吃,连徐骤这样做他也不希望。   那点名不正言不顺的占有欲在默默发酵着。   “这样也好。”游蔚回复,“做菜还挺麻烦的,我宁愿多写几套卷。”这句也是实话。   林泠敏锐地察觉出有哪里不对劲。   “我们说的是一件事吧?”   “还能有什么事?”   林泠问:“你和徐骤现在在一起?”   游蔚回答:“对啊。他在喂猫呢,你有事找他吗?”   好家伙,连宠物都养了。   进展神速。   林泠连忙否认。   “没有,我没事。我就随口问问。”   游蔚接着就发现对方给自己的朋友圈评论了一个:“恭喜恭喜。”   ……有点莫名其妙,虽然学会做菜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技能,“恭喜”这两个字就显得太过正式了吧。   可接着,他就发现新学校加的那几个同学都开始跟着刷队形了,突然间就充满无形的默契。   游蔚: ……不太理解。   他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徐骤看,徐骤看了以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   “大约是觉得厨艺不精这件事,值得恭喜吧。”   这很有可能是一种嘲讽。   游蔚明白了,他连夜发了辟谣。   游蔚又发了个空盘的照片,此处配文“厨艺很好,光盘了”,还特意艾特了徐骤来看。   但这比上一条看起来更不对劲。 第四十八章 太遭罪了   游蔚当时没发觉有什么不对劲, 他是在徐骤离开后才品味出哪里不太对劲的。   而当发现林如昼也给自己点了赞之后,这种异样感更甚。   但今天过得太惊心动魄,游蔚来不及多想就沉沉睡去。   虽然上半夜睡得还不错,可凌晨就因肚子痛而惊醒, 后半夜更是因为肠胃不适而痛苦不堪。   看来是自己的肠胃机能也反应过来开始闹罢工了。   游蔚给徐骤发了几条短信, 问对方情况如何。   直到凌晨五点,大约是醒来后徐骤才回复自己没事。   游蔚确定对方无碍之后, 内心才好受了一些, 不然自己还真是害人害己了。   他心想, 看来问题出在了第一轮做菜时, 只有自己试吃的那几口:当时就不应该强行吞咽下去。   游蔚后悔不已,但徐骤没事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等游蔚终于能安稳睡下, 又快到天亮了。今天得返校,游蔚迷迷糊糊先定下了几个闹钟, 可最后连闹钟也没能把他叫醒。   他一起来就赶着写作业,只用脑力的作业花不了多少时间。可是每周的硬性要求:英语练字、语文练字以及命题周记两篇是代不了笔的。   他左右开弓, 连早饭都没顾得上吃, 在公交车上才勉强写完的。   他有点发烧,几个字写得歪七扭八,练字的目的是一点儿也没达到。   这里的公交系统还不错,又是一路绿灯,倒比他平日里打车更省时间。   除去车子上热心的叔叔阿姨、大爷大妈对他的热心指导这一点比较不好, 其他倒还挺不错的。   看见游蔚脸色苍白,他们还连连嘱咐他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游蔚比预计时间早得多到了学校,在附近买了肠胃药和止痛药, 又因为失去食欲而打包了一碗白粥和俩白馒头回学校, 一点荤腥也吃不下去。   可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好不容易回了趟家, 每个返校的同学都是大包小包的从书包里往外掏,带足了这半个月的伙食分量。   游蔚也得以见到了许多稀奇古怪的零食水果。   虽然游蔚来了快两个月,但在这班上却没一个混熟悉的,全是点头之交。   因此在其他人热闹分着食物的时候,游蔚被排除在外,只能把书摊在桌上眼巴巴地看着。   游蔚倒也不是馋的,只是觉得自己挺格格不入的。这大约是病中格外胡思乱想。   但比起刚转学那会儿已经好多了,当时没一个人想搭理他,那会儿游蔚行事高调、特立独行的路子明里暗里给他竖了不少敌。   但是这两次考试过后,游蔚意料之外的好成绩还是让班里不少慕强的同学心服口服。   再加之,徐骤和游蔚两人私交甚笃,徐骤的好人缘也无形中给游蔚添了一层滤镜。   现在班上不少人都会借着问题目的理由和游蔚主动交谈了。   就比如此时此刻,其他同学们正吃着东西、聊着天。   有些人见到游蔚一个人在角落里看书、格外安静的样子,便犹豫着要不要主动上前。   游蔚的外形本来就挺出色,五官端正、浓眉大眼的,要是行事能往正统的高冷帅哥靠一靠,也能骗到不少人的芳心。   这几天没见,游蔚神色郁郁、眉目之间多了几分病气,却反而补足了缺失的那份乖巧和冷淡感,让人看着心生怜爱,想要接近。   本来就人生地不熟的,班里一个说得上话的朋友都没有,看着还挺可怜的。   以后还要一起相处那么久呢……   班长程知之第一个向游蔚走去,她分了几个水果在袋子里准备递给游蔚。   游蔚现在肚子已经不疼了,一觉睡醒只是有点发烧,再加之睡眠不足带来的精神不振,所以看上去安静得有些可怜巴巴。   大部分人都已经换上了春季校服,游蔚却把冬季的灰棉袄又披上了,喝着自己刚倒来的热水,小口小口抿着。   班长把东西放在他桌上的时候,他还有点不确定。   “……是送我的吗?”   班长听见他这试探的语气,竟然感觉有一丝心疼。   之前自己对游蔚的态度也算不得很好,听见沈聪好几次在任课老师面前告游蔚的黑状时,也没有怎么阻拦。   其实放下偏见看,游蔚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嘛。   她道:“嗯,我妈妈硬给我送了一大箱子水果,吃不完嘛,大家都有。”   游蔚并未听出这句话里的示好,只是在苦恼:啊,真的是给我的啊。   游蔚看的清清楚楚,其他人交换食物都是有来有往的,自己和班里人也没熟到那份上,光收不送就不大好了。   游蔚搜刮了一通,从课桌里拿出没吃的那个白馒头,拿到对方面前。   “你吃馒头吗?”   程知之不太理解,缓缓摇了摇头。   游蔚也觉得对方应该没有徐骤这么好满足,于是又从桌肚里掏出自己唯二能吃的东西。   “那要不……来点药吗?”   班长应该也没听出游蔚话语里潜藏的示好:……这转学生还真是不好相处啊。   “不了,你自己……多吃点?”她把东西搁在游蔚桌上就走了。   回到座位后,其他同学还她聊了起来。   程知之平日班长的事务就繁忙,除此之外还得搞好学习,每个月回家的那两天时间里,她妈妈都给她安排好了满满的课外补习,因此对于八卦什么的不太敏感。   现在听人说了那么几句,仍旧不太相信。   说游蔚和徐骤关系好倒是真的,两人好到快成一个人了。   别的添油加醋的事情听过也就算了,无根无据、毁人名誉的事情还是不要乱传。   ——   游蔚感觉肚子仍一阵一阵的痛,连多喝热水这个灵丹妙药都无效了,又感觉自己额头的温度越来越高。   游蔚只能在桌上趴好小小休息一会儿,并决定之后永不下厨。   太遭罪了。   这落在同学们的眼里,这又是个不合群的信号。   在最闹腾的时间点补觉,要不就是昨晚通宵了,要么就是懒得和其他人对话。   几个课代表收作业,迫不得已才把游蔚叫醒。   游蔚强打起精神来,一边慢吞吞找着不知散落在何处的作业,一边唉声叹气。   不知是因为水土不服还是什么,怎么来了这儿,身子也变娇弱了,动不动就病倒了。   课代表没话找话,想了半天,只能找出一个共同话题。   “游蔚,你会做些什么菜?”   游蔚现在最听不得“做菜”这两个字,于是打断:“我不会。”   对方心领神会:“哦,是徐骤会,那徐骤会做些什么菜啊。”这话题找得可以说是非常强硬了。   游蔚将卷子抽出来,一门一门地分开摊好,递到对方手上。   又是一阵疼痛袭来,游蔚嘴唇发白,无力地摆摆手,不想开口了。   对方这才发觉出游蔚脸色不太好看,又不敢再去戳对方,只能低声问。   “怎么了游蔚,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对,是不是病了啊。要我帮你叫一下徐骤吗?“   游蔚听着前半句还觉得挺暖的,这后半句就不太理解了,自己生病了,叫徐骤能顶什么用,他又不是医生又不是老师的,既治不了自己又不能给开假条。   游蔚声音闷闷的。   “别去,我吃过药了,一会就好了。”   课代表将信将疑,便把此事又先告诉了班长。   班长履行职责也来关心了两句,见到游蔚脸色果真不好,也严肃了起来。   这一波一波难得的同学爱让游蔚受宠若惊、无力招架,但他现在只想要个清净自己慢慢恢复。   等药效起来了应该就没事了,比起昨晚,自己现在的症状已经很轻微了。   但是班长显然不信,又是一通追问,问他是哪里不舒服。   游蔚支支吾吾就是回答不出来,让班长有心无力。   有什么不好说的呢?这可不是耍酷逞强的时候啊。   她不知道的是,游蔚的确没办法说出自己的真实病因:吃了自己做的食物然后病倒了。   这要是传出去,绝对会沦为笑柄的。   游蔚只能轻描淡写:“我真的没事。”   程知之将信将疑地决定离开,游蔚却忽然叫住她:“有没有退烧药啊班长?”   一个肠胃药可能不太够。   程知之顿住,发烧有什么不好开口的啊。   要么就是冲了冷水澡,要么就是半夜踢被子,最多也就是没好好穿衣服,有什么的嘛……   等等,她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或许,只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性:谣言会成真呢?   “好,好的。我去医务室给你拿。”   她结结巴巴地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崩了( ˙-˙ ) 第四十九章 荣幸之至   游蔚只是累了, 但没有到得绝症起不来的地步,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围着他,以至于形成了一个密密麻麻的包围圈。   游蔚都快无法呼吸了。   “怎么了?”   游蔚缓缓抬起头,用手遮了遮光。   其他人见他起来, 这才慢慢散开。   从后门进来突击检查的班主任见到闹哄哄的一团, 气得不轻,一边咳嗽示意, 一边缓缓走进。   “怎么回事啊, 一个个都不读书、不考大学了?闹哄哄得哪像个学校啊?”   她一个眼刀子割向人群最中央的游蔚。   莫名其妙躺枪的游蔚真是气得想笑。   有人小小声辩解:“游蔚生病了。”   班主任听到这个解释也并未接受, 嫌弃道:“生病了也别挤在一起, 看猴呢?都给我回位子该干嘛干嘛的。”   众人总算听话地回到位子了。   小憩了一下,游蔚感觉好多了, 也许是药效已经发挥了作用,肠胃的疼痛也很轻微了。   班主任那两嗓子更是把他吼醒了。   于是他敏锐地躲开了老师向他额上探过来的那只手。   “老师, 我没事。”   游蔚爱耍小聪明,又能惹事、家庭情况复杂, 他已经在班主任心里划归于了“不能轻信、重点关注”的行列。   听到游蔚说没事, 她反而觉得事出反常。   “不能讳疾忌医啊,让老师看看。”   她强硬地把冰手捂在了游蔚的脑门上,后者被冻得一哆嗦,还不能躲开。   “是有点烫啊,感冒了不成?”   游蔚勉强笑笑。   “没那么娇气, 休息一下就好了。”   虽然嘴上说着身体重要,可上次月考平均分跌出平行班前三之后,班主任便管理得更严格了:除非半身不遂、精神崩溃, 她是不会准假的。   班主任听到游蔚的回答后, 欣慰点点头, 然后一转身,道:“我怎么还没听到读书声?都向游蔚同学学习学习,生病的没说什么呢,你们一个个怎么好意思犯懒?”   就因为想吃瓜就被疯狂拉踩的众人哑口无言。   唯一无动于衷的沈聪在角落冷笑:“诡计多端,只有我没上当。”说着第一个带头背起了课本。   班级以惊人的效率恢复如初,只有被委托去拿退烧药的班长却迟迟未归。   游蔚勉强张了张口,觉得有些口渴,那俩馒头果真是不吃为妙。   游蔚晃了晃已经空了的保温杯,环顾四周,本想找个人帮忙跑个腿。   但在班主任的威慑下,他愣是不敢开这个口:同学们都在忙碌着将生命奉献给知识。   所有人都尽全力演出了百分之二百的读书热情,无暇顾及其他。   他举手示意了一下,班主任虽略有不满,但仍点点头把游蔚放了出去。   游蔚出门一瞧,他们班竟是楼层中唯一一个已经坐得满满当当开始学习的班级。   游蔚拿着杯子慢慢走着,走廊上其他人远远地就给他让出了一条道。   这么几米路,越走越发觉得自己走路带风。   其他人看着他,还偶尔窃窃私语几句,隐隐约约听不清楚。   游蔚认真思索着,这几天他忙着搬家的事,应该没有得罪过别人……吧。   所以他们这又是怎么了?   游蔚想不通,等他走到热水处,原先聊得热火朝天的几人也迅速一哄而散了,仿佛都在刻意避着游蔚一样。   游蔚愈发不解,但也没有追问。   热水恰好被接光了,游蔚不想在这傻站着等水烧开,便顺着走廊去了高一那边接水。   这边倒是没什么人,游蔚将杯子放下,拧开开关等着。   等得有些无聊,想起老师还没收手机,他掏了掏口袋,还没拿出,忽然听见徐骤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怎么又乱跑。”   游蔚被吓了一跳,一转身看见徐骤,抬抬眉毛:“巧啊,你也来倒热水啊。”   徐骤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给,退烧药。”   “你怎么……”   游蔚虽有疑惑,但依旧伸手去拿,结果还没来得及伸手,就先痛呼出了声。   “我次……”游蔚把后半个脏字咽下,猛地松开了握着杯子的手。   热水满溢而出,全淌在了游蔚的手上。   “烫烫烫。”游蔚感慨流年不利。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徐骤见状大步上前,把热水开关拧上,查看起游蔚的伤势来。   幸亏学校热水处的热水并不是沸水,游蔚烫到的手背只是微微红肿。   来不及说别的,徐骤把游蔚领到了男厕所,打开水龙头用凉水冲洗着伤口。   “怎么搞的,笨手笨脚的。”   游蔚低头看了看,伤得并不重,被冷水冲了冲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有微微的热胀之感。   还比不上头部晕眩感的十分之一。   “真的没事,不疼。”   游蔚微微抬头,透过镜子脏污遍布的镜子,他看见徐骤微微俯身,细细查看着自己被烫伤的地方。   “我再去趟校医院给你拿个烫伤膏吧。”徐骤抬头问:“要不然你和我一起去?”   游蔚想了想他们学校那个近乎于摆设的校医院,治疗全靠自己诊断。   游蔚生怕自己去了之后,病没看好,反倒是被忽悠着断了发。   游蔚不好意思地把手抽了出来。   “我真没事,你看。”   他在徐骤眼前挥了挥手,但是用力过猛,差点没把手砸到了洗手台,幸亏徐骤眼疾手快护住他的手腕。   “小心!”   游蔚不反驳了,也乖乖把手留在了徐骤的手里。   这回并不是十指相扣,也没有半点旖旎意味,仅仅是最平常的肌肤之亲。   但是,被烫上的手背上残余的热气迅速蔓延开来,游蔚再度不争气地红了脸。   徐骤的目光从手上移开,问:“肚子还疼吗?”   游蔚老老实实摇了摇脑袋。   “怎么搞的?”   游蔚试图装聋作哑。   “你这样怎么一个人独立生活?”   徐骤这句抱怨亲密得有点越界,游蔚却并不反感。   “意外而已,意外就是不可避免的嘛。”   游蔚辩解。   徐骤道:“才一晚上不见,你就把自己伤成了这样子。”   这句话就更亲密了,游蔚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   恰好上课铃声响起,游蔚想回去上课。   “我去拿一下水杯。”   徐骤拽着他没松手,游蔚不解其意,他从兜里掏出了退烧药。   “先把药吃了再回去。”他轻轻碰了碰游蔚的脸,“温度还是很高。”   游蔚为难地看着这包药剂。   “怎么不是胶囊。”   多苦啊。   说着他将自己的保温杯拧开,保温杯的盖子是个小杯子,直接倒在这儿喝也是一样的。   只不过是装的水少,到时候喝起来比较浓罢了。   见着游蔚手颤巍巍的,徐骤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还是我来吧。”   徐骤轻手轻脚地把药粉倒了进去,接着倒了半杯水,轻轻晃动了几下,让药粉充分化开。   水还很烫。   游蔚接过后,捧在手心,慢慢地等水凉。   一时间气氛很沉默。   游蔚开口:“那个,要不然你还是先回教室吧,已经上课了。”   徐骤道:“没事,午休而已。”   游蔚点点头:“哦。”   在这随时都有可能有老师经过的走廊,游蔚觉得自己现在是个行走的靶子。   有一对同样从高年级走来的同学,远远见着他们竟然转身就走。   游蔚小口小口抿着药,心想,还真是奇了怪了。   徐骤又问:“真的没事吗?要不然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游蔚也不厌其烦地再度确认:“真的。”   “那早点喝完回去上课吧。   这药好苦,想着待会还得回到闹哄哄又憋闷的教室里去,忽然觉得头又有点疼。   游蔚道:“我慢慢喝,不急。”   徐骤似乎是看穿了他的心思。   “你想去哪儿?”   ——   游蔚看了看到手的请假条,简直不敢相信一切进行得如此顺利。   徐骤笑道:“你都说你疼得站不起来了,老师难道还能难为你吗?   游蔚心道,这还真不好说呢。   上个礼拜有人借着肚子疼为名躲避早跑,被班主任无情地□□了一番,直把对方说得脸色青白仿佛真的得了重病。   在她眼里,早跑出勤率和成绩排名大过一切。   游蔚拍了拍徐骤的肩膀,示意他把自己放下来:“老师看不着了。”   徐骤没有照做。   “没几步路了。”徐骤又道,“你轻了不少。”   徐骤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他,这可不是徐骤第一次背自己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自己竟然越来越习惯于这样的亲密接触。   若自己是个女生,听到徐骤这么说倒是会很开心。   “你就在寝室躺着,别又乱跑,到时候我会给你送晚饭还有作业。”   游蔚心中的感动戛然而止在最后两个字,他玩笑似的问出心中困惑。   “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啊,徐骤?”   徐骤也笑着回应。   “很好吗?这不都是朋友之间应该做的吗?”   朋友之间的确应该守望相助、雪中送炭的。   但并不是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如此标准。   大部分的朋友都是为了寻欢作乐的。   “难不成你对你所有的朋友都是如此。”   徐骤的声音隔着胸膛闷闷传来。   “当然。”徐骤回答,“只是我没多少朋友。”   “是吗?”游蔚忽然觉得,徐骤标准来的“朋友”二字忽然贵重了很多。   “我是你第几个朋友?”   徐骤人缘虽好,总是被众星拱月般围在中央,可真正意义上的朋友也是不多的。   徐骤道:“认真计较起来的话,在你之前,还有一人。”   “哦。”游蔚忽然觉得不香了。   把对另一个人的待遇复制黏贴给了自己,这么一想,心里便有点不是滋味。   “那你呢?”   游蔚带着几分气,回复道。   “认真计较起来的话,你也只能排第二个。”   未曾料到,与自己的愤愤不同,徐骤竟然笑得很真心实意。   “是吗?那倒是荣幸之至了。”   游蔚:…… 第五十章 不好奇吗   ……荣幸之至?   游蔚不理解, 到底是自己出了问题还是徐骤有点问题。   同样一句话,自己听来心里有点不舒服,对方倒是甘之如饴。   ……是我格局小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   游蔚没顺着问下去,徐骤倒是主动继续了这个话题。   “你就不好奇吗?”   “好奇什么?”游蔚装傻。   徐骤微微一笑。   “没什么。”   一阵风过, 落花被卷着落在游蔚的胳膊上。   游蔚不动声色地拿起这朵花瓣边缘已经泛黄卷起的粉花, 在徐骤脑袋上比划了起来。   “那……说说呗。”   反正也没事干。   徐骤问:“说什么?”   游蔚:……感觉又被拿捏了。   “你最好的朋友呗。”   “他吗?”徐骤回答,“和你有点像。”   “是吗?”游蔚敏锐地竖起了耳朵。   “只是有一些方面。”徐骤道, “他这个人比较……不拘小节。”   游蔚觉得徐骤话语末尾的停顿处特别的微妙:不拘小节应该是褒义词吧。   徐骤接着道:“行事鲁莽, 不计后果, 也不知进退, 总是将自己和别人无意间置于困境。”   这一串评价行云流水,语气也毫无波动, 显得这几句话愈发客观。   “喂喂喂,你怎么这么说我啊, 我哪有你说的这样啊。”游蔚差点没忍住打他脑袋了。   但一想到这颗脑袋里面装载了多少智慧,自己要是打坏了, 赔不起。   他忍住了。   徐骤微微侧过脑袋:“我没有说你啊。”   游蔚这才反应过来, 徐骤说的是另一个朋友,自己这是对号入座了。   “哦……那他这样,你怎么和他成为朋友的?”   “因为我没有选择。”   游蔚心中暗自思忖:这一点他倒是深有体会。自己当初不也是因此和林如昼成了好朋友吗?   两个被群体排除在外的边缘人,没有选择地成为了朋友。   “这样吗?难不成你小时候不怎么受欢迎?”   但是这一点搬到徐骤身上,有点行不通。   徐骤一愣, 回道:“我说的没有选择,不是指没有别的朋友人选。”   “而是,他没给我拒绝成为朋友的选项。”   “啊, 死缠烂打类型的嘛。”   没想到徐骤竟然会被这样的人吸引。但是真遇到那种自说自话的人, 你也只能顺着来。   徐骤忍住笑, 做出一副严肃表情。   “嗯,差不多。”   游蔚听他语气并不高兴,猜测两人现在的关系多半已经不好了,甚至有可能早就决裂,不然自己也不至于从未见过对方。   于是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这种人听起来就很难缠,遇见了只能自认倒霉。想想就挺讨厌的,不是吗?”   徐骤点点头,笑意更深。   “是啊,挺讨厌的。”   “而且以我的经验来看,这种人一般都意识不到自己有多厚脸皮的。”   “你说得很对。”徐骤终于笑了出来   “但肯定不是毫无优点的吧,要不然只靠着死皮赖脸就能成为徐少爷你的好朋友,这样的话你其实也挺好打动的。”游蔚调笑着。   徐骤仍未生气。   “是啊,当时我自认倒霉了。”   自认倒霉。   游蔚又问:“那他现在人呢?你怎么也没给我介绍过。”   徐骤回答:“很久没联系了。”   游蔚心中一跳。   “闹矛盾了?还是……你觉得他很烦,终于忍不住和他断了联系?”   或许是徐骤说了,自己和那个朋友很像,游蔚就忍不住代入了进去。   若真是后面这个原因,那么那个朋友心里应该也很不好受吧。   即使在徐骤眼里只是死缠烂打而来的友情,但对另一个人也是付出了真心的。   这样想来……还挺唏嘘的。   “都不是,是我自己的原因。”徐骤神色一黯。   “那……真就没再见面吗?”游蔚好奇追问。   没想到徐骤也会有这样的经历啊。   徐骤停在门口,示意游蔚从自己口袋中掏出门钥匙。   游蔚照做,开了门。   等进了屋,游蔚才从徐骤的背上下来。   徐骤看着他道:“当然见过,在很偶然的情况下,又见面了。”   “他过得挺好的。”   游蔚合理猜测着:“没有久别重逢、痛哭流涕吗?”   “当然没有。其实过往也没那么重要,没有人活在过去,重要的是往前走。”   他不知道在说给谁听。   当一个人离去,回忆便成了另一个人的枷锁。   游蔚似懂非懂。   “那挺好的。”他无所事事地在椅子上坐下,抽出书盖在头上,“反正你现在有了我,不是吗?”   游蔚说这话时,没有那么多心思,等话说出了口才意识到了这句话中潜藏的暧昧含义。   他急于解释。   “我的意思是,往前看很好。”游蔚转移话题,“所以我和你那个朋友到底哪里相像?”   “爱惹麻烦。”徐骤低头看着他,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晰。   游蔚沉默片刻,所以刚才徐骤就是在骂我对吧?   游蔚正想自我辩解两句,但回忆往昔,太多活生生的事例不胜枚举。   自己红红的手背就是当下最好的证明。   游蔚低声道。   “哪有啊……而且我只是给自己惹麻烦罢了。”   也没麻烦别人啊!   游蔚抬头看见正在拉窗帘的徐骤:也就不小心多麻烦了一个人而已。   而且明明是徐骤自投罗网的!怎么能叫麻烦呢。   游蔚不说话了。   “你快回教室吧,我不麻烦你。”游蔚将后半句的声音压低了。   但是徐骤听力好。   “刚把你送回来,一句感谢都没有就把我赶走。游同学,你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合适?”   徐骤第一次用“游同学”这三个来称呼游蔚,也是第一次说这般轻松的玩笑话。   游蔚有点不适应,更多的仍旧是哑口无言。   因为这么做……的确不合适。   游蔚低着脑袋。   “谢谢啊……”   “就只有这样吗?”徐骤直勾勾地盯着他。   越发正儿八经,就越难说出口。   游蔚从来不是个直白表达自己感觉的人,平时借着玩笑的口吻倒是能轻而易举地做到。   可现在,知道另一个人在等着他,后面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真的谢谢你。”游蔚硬着头皮说了下去,手中课本的书页右下角都快被他抠破了,“我转学后你为我做的所有事,我都记在了心里……”   徐骤看他憋得满脸通红,也没再难为他。   “行了,你这勉为其难的样子,可不太像是感谢。”   虽然徐骤是以玩笑的语气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但是游蔚却总在不需要的时候格外不留余地。   游蔚自我折磨般把话说全了。   “你别打断我,我还没说完呢。”游蔚深吸一口气,“我不想让你觉得我是个不知感恩的人,所以今天我非要把话说完不可。”   徐骤把自己的椅子搬到游蔚正对面,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游蔚一抬眼,就和对方目光对视上了。他方才聚起的勇气在这对视的瞬间被无形的刺给戳破,慢慢泄露了大半。   “虽然这话说来矫情,但是我也将你看作我很好的朋友了。”   甚至比你想象得更亲密一些。   “但是,如果你对此有任何的负担,一定要让我知道。我不希望你无缘无故地就……”   不知所踪。   游蔚怀疑自己说得太感人了,徐骤好半晌都没有反应,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游蔚只好继续道:“其实也没什么,你不用想太多了。以后有事儿的话可以找我帮忙,不必客气。朋友嘛,就是要相互帮助。”   徐骤点头。   “我正好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游蔚不假思索地点头。   “说吧。不违法的话我都会满足的。”   徐骤问:“其实是件很小的事,我只是想问你要个约定。” 第五十一章 他给的太多了   要个约定。   什么约定?   游蔚慢吞吞地上床躺下, 退烧药的副作用发作了,他困。   徐骤接着道:“一起考同一个大学吧。”   考上同一个大学,去到同一个城市,那样我们还会有下一个四年。   尚有亲密无间的往后余生在等着。   游蔚随口答应:“好啊。”   反正对他来说, 去哪里都是一样的。   如一株飘萍, 对哪里都没有太强的归属感。   比如他对此地和尔市都没有类似于故乡的情结。   梦想两个字已经很久未曾为自己亮起了。   原地踟蹰着混过了好些年岁,如果徐骤凭空出现要拉自己一把, 把他奋力往上拽一把的话。   游蔚一定是不会拒绝的。   没人能拒绝向自己打来的光。   徐骤:“无论今后发生什么, 都得记住这个约定。”   徐骤似乎是要回教室了。   游蔚心想, 对徐骤来说, 国内顶尖大学都是探囊取物了,自己要是多努力一下, 也是能够到的。   于是他模糊不清地开口。   “你多等我一下,我会追上来的。”   徐骤似乎是笑了。   但是游蔚已经将身子埋进了被子里, 没有反应。   ——   浅浅睡了一觉游蔚便醒了。   倒不是梦想叫醒了他,他的梦想已经回教室了。   游蔚不曾想到的是, 小病初愈后他面对的第一件事情, 仍旧是作业。   他自己的桌面上多了两堆卷子。   看来自己睡着的时间里,徐骤已经回来过了。   左边是今天的作业,右边是徐骤另外布置下的。   ……丝毫没有因为游蔚今天身体不适就降低要求。   温柔什么的,大概是错觉。   游蔚洗了把脸,镇静了一下情绪, 然后打开了手机计时器给自己计时。   一个人做题总归会不知不觉地走神,也没多少紧迫感。   半小时一次的倒计时多少能起到一点督促的功能。   第一次倒计时响起时,一张物理练习卷正好写完。   恰在此刻, 手机电话响了起来。   游蔚见到来电显示, 接了。   林士宏急匆匆道:“不好了不好了。”   游蔚问:“怎么了。”   林士宏道:“我们期中考提前到明天了!”   游蔚心里慌了一下, 然后意识到自己转学了,于是落井下石:“挺好,长痛不如短痛。”   林士宏抱怨:“你怎么这么无情啊。”   “能做的我都做了,你自己不争气,我哪帮得了你。”   游蔚开了免提,一边写语文默写,一边随口回答。   “这是没有你的第一场大型考试,我害怕~”   游蔚一阵恶寒,林士宏赢了。   “能不能好好说话,再这么不阴不阳的,我挂了哈!”   林士宏将游蔚拿捏了。   “游哥哥,你不会见死不救的,对吧对吧。”林士宏道,“你那些卷子我都认真做了,只是吧,万一明天考试考不着类似的题目,那我不就白瞎了嘛。”   游蔚不信:“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我爸说发话,要是这次能脱离最后一档,他就给我买ps5。”   “你没听出来吗,你爸这句话就是断了你念想的委婉说法。再说了,这就是你来求助我这个爹的理由吗?”   游蔚无情起来是真的无情。   “人总得有两手准备,要做好风险分散。这可是你教我的。”林士宏狡黠一笑,给了致命一击。“再说了,前几天是谁二话没说就替你跑腿,谁去了林家……”   人就不是能欠人情。   游蔚摇摇头。   “你想怎么样?”   林士宏笑笑:“这样嘛,您明天请假回来,按咱的老计划进行。”   游蔚:……   还真是计划得明明白白了。   他又道:“先别着拒绝啊,反正您不是正好有事要回来一趟吗,我这点事也就是顺便,时间刚刚好。”   游蔚想拒绝,但是林士宏电话挂的很快。   我哪有什么事???   下一刻,他想起来了,哦,见面那事。   长痛不如短痛,此话倒是也能适用在自己身上。   只是说来倒是容易,星期一请假?   谁给自己请呢。   他爸爸那条路已经堵死了,游蔚想假装家长给自己请假也行不通了。   分分钟被识破。   林士宏这想到一出是一出的,他哪能知道游蔚此刻处境的艰辛。   游蔚有点烦。   他给林士宏发了消息:“真去不了。”   林士宏发了三句话就搞定了游蔚。   —— “爸。”   ——“事成结尾款。”   ——[红包]   游蔚收了红包,回了一个“OK”。   没办法,对方给的太多了。   被这一打断,游蔚心不在焉的,对答案时发现自己的错误率高得有点不正常。   他看了眼时间,现在正是食堂人最多的时候。   虽然他现在没多少食欲,但还是有饥饿感。   游蔚点开了外卖软件,用自己数学满分的实力开始对比着两个平台优惠券叠加后的价格。   就很落魄。   巧的是,自己这边还没下单,送外卖的就已经上了门。   游蔚打开门。   是一个陌生的中年人。   游蔚接过他手中的保温盒:“你找徐骤吗?”   对方点点头,先认出了游蔚。   “上次咱们见过的啊,你是阿骤上回带回家的那个小同学。”   游蔚想起来了,这似乎是徐骤家的厨师。   手艺很好!   “啊,您请进。只是徐骤在教室,他不在寝室。”   张叔没有进屋的意思:“阿骤让我把东西送到寝室,我还有事就先走啦。”   游蔚目送着对方离开。   然后他又给徐骤发了照片。   “你的?”   徐骤没有回复他,游蔚反而在徐骤的书桌上看到了亮起的屏幕。   徐骤没带手机。   天暗了。   游蔚走过去,先打开了寝室的灯,然后把保温盒放在了徐骤的桌上。   徐骤手机屏幕也熄了。   游蔚心想,徐骤既然让人送了东西过来,待会应该是会回寝室的。   于是他在徐骤的椅子上坐下,决定等他一会儿。   游蔚百无聊赖间拿起了徐骤桌上的日历,每天的日期下都写了今日的必做事项。   黑笔写下,红笔划去。   日日如此。   游蔚翻动着,看得露出笑意来。   一笔一笔落下,倒像是那那一圈圈增长的年轮,烙印下繁忙的奋斗时光。   游蔚翻着翻着,发现倒也有例外,就有几天是空白页。   游蔚思量了一下,那几日仿佛、好像,徐骤都是找自己去了。   自己是他循规蹈矩中的唯一变数。   游蔚觉得怪怪的。   他的目光又被徐骤的手机吸引。   徐骤的好友应该挺多的,微信消息反复地弹出,屏幕灭了又暗,暗了又灭,   游蔚有点手痒。   看一眼,就看一眼。   说不定有急事呢。   就比如此时此刻肚子饿着想蹭徐骤一口饭吃,但无奈等在原地的自己。   游蔚鬼迷心窍,把手渐渐探了过去。   不愧是富家少爷,和游蔚那饱经风霜、屏幕道道裂缝活似落入蛛网的手机不同。   徐骤拿的是最新款的手机。   打游戏应该很顺畅……游蔚甩甩脑袋,自己在想什么东西。   偷窥别人隐私不好吧?   游蔚想着又把手机放了回去。   可就在此时,手机又亮了。   徐蕴仪的五条未读消息:妈妈这个月不回家了,你照顾好自己。   红包。   红包。   红包。   红包。   徐骤他妈妈对徐骤的爱,好热烈。   游蔚酸了。   他一酸,更饿了。   要不是吃过张叔的菜,游蔚也不至于那么馋。   就好比你知道了有一道山珍海味就放在你唾手可得的位置,你怎么甘心去点个清粥小菜对付对付。   他等着蹭饭呢。   游蔚用手一滑,目光掠过几个不认识的人名,落在了自己发过去的那条未读消息上。   怪了。   徐骤连他妈的备注都是本名,怎么给自己的备注是……“笨”。   什么意思?   笨???   我很笨吗?   即使以他的标准无法称赞一句聪明,但也轮不到“笨”吧。   毕竟游蔚从小到大每年期末评语,班主任都会说一句。   “这孩子聪明是聪明的,但是吧啦吧啦……”   游蔚以牙还牙,掏出手机立刻把徐骤的备注改成了“蠢”。   这下心里才舒服多了。   开门声打断了游蔚,他顺手把两部手机都揣进了兜里,生怕是吃饱了没事干的宿管阿姨来查房。   还好是徐骤。   徐骤见他站着,问:“张叔把饭送到了吗?”   游蔚点头。   徐骤问:“那你吃了吗?”   游蔚摇头。   “为什么不吃?你还不舒服吗?”   徐骤这朋友确实能处,很知道有福同享。   游蔚“哎哟”一声捂住肚子:“确实还有一点。”   “徐骤,我要和你打个商量。”   徐骤将门带上了。   “你先坐下,慢慢说吧。”   他边说边在柜子里翻找着东西。   游蔚缓缓继续着自己的蹩脚演技。   “我这个后劲还挺足的,感觉肠胃还有点绞痛,我粗略一估计,应该明天才能好。”   徐骤的动作停了下来。   “你估计的?”他语气怀疑。   游蔚张口就来。   “不对,应该得两天。”   考试好像得两天,游蔚心道。   徐骤此刻已经完全反应过来游蔚这是在胡说八道了。   “所以呢?”   “我打算请个假……你能帮我弄张假条吗?”游蔚道,“没有也无所谓,到时候我直接翻墙走了,老师那边我到时请假。但我还得先和你说一声,不然怕你不知道,以为我失踪了。”   徐骤皱着眉头。   “真病了就去医院,翻墙做什么?”   “那个……其实我得回家一趟。”   “出什么事了吗?……可你家不是没人吗?”   “不是那里,是老家。”游蔚犹豫着要不要说实话,但是请假回去当枪手也太离谱了吧。   徐骤应该是不能理解的。   游蔚支支吾吾说不出口。   作者有话要说:   断更太久,我忏悔QAQ    第52章 拿错啦   “有什么急事非要明天便回去吗?”徐骤问。   游蔚道:“有人找我……我没法拒绝。”   徐骤问:“不会是上次你问我, 有没有见过的那个人吧?”   游蔚表情空白了一下,然后点头顺势就承认了。   徐骤又问:“他……找你见面了?”   游蔚又点头:“我们真的,挺久没见了。”   徐骤背过身去:“你确定吗?他给你发消息了?”   游蔚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这么心虚,徐骤啥也不知道啊。   “真的呀, 我怎么会骗你。”   游蔚感觉冷飕飕的。   “这样啊, 行。”   “所以,你答应掩护我了?”游蔚问。   徐骤道:“既然你答应了我一个约定, 那你这个小忙, 我自然也是能帮的。”   游蔚错开目光。   徐骤又淡淡添了一句。   “毕竟你又不可能骗我。”   游蔚:……   两人打开饭盒, 里头全是一些清淡的饮食。   红枣粥, 鸡蛋汤,还有一个游蔚分辨不出的菜。   香气淡淡, 可如此寡淡的菜色竟也能勾得人食指大动。   游蔚叹了口气,转移话题问:“你说, 我要是现在拜张叔为师,还有救吗?”   徐骤冷淡回答:“你应该不知道他收徒门槛有多高。”   游蔚也没钻牛角尖。   “拜师礼我大概也是出不起的, 你好好学, 你学成了也是一样的。”   徐骤没回话,也没和游蔚抢吃的。   他自称自己已经吃过了,说着便打算回教学楼上晚自习,一副不愿久留的样子。   游蔚有点吃不下去了,又问:“你打算怎么帮我请假啊?”   两天的假期可不是这么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办到的事, 病假也得有医生证明。   “骗人也不是多难的事,你做得到,我自然也可以。”   游蔚梗住, 觉得这句话话里有话。   游蔚看着正在翻找东西的徐骤, 觉得那口粥都不香了, 经历了一番思想斗争之后,最终还是和盘托出了。   自己没理由再骗徐骤。   他们已经是这么好的朋友了。   徐骤听完后,抱着臂倚在柜子上,没有指责游蔚这不道德的行径,反而问。   “你很缺钱吗?”   徐骤去过他家,两个家都见过了。   怎么还会在这句话后面加个“吗”。   “嗯,我穷。”他坦然。   不提别的,但凡徐骤能将游蔚现在的境况与自己做个比较,也应该只得出“哇,穷”的评价。   “你还未满十八岁,你父亲有抚养义务。”   游蔚点头:“那是在他还有点良心的前提下。”   他又道:“倒也没那么穷,但我总得为未来做打算,万一连大学学费都付不起了怎么办。”   游蔚以前没有存钱的习惯,零花钱在他手上呆不了一个礼拜,就被他随意挥霍了。   只要游蔚有钱,球场上的饮料几乎都是他请。   徐骤沉默片刻。   “你帮他们作弊,他们给你多少啊。”   游蔚倒是没有具体商量过这一点,到时候大概还会打个友情折扣,于是随口胡诌了个数字。   未料徐骤却道:“你老老实实待在这儿上课,我给你两倍。”   游蔚傻了,差点没喷出来。   “你为、为什么给我钱?”   他身边的朋友都是些什么暴发户,一个个出手阔绰成这样。   “让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徐骤声音软了下去,“省了让我撒谎的感谢费,怎么样?”   游蔚不理解。   徐骤是昏了头了吗?   这种事,为什么要给我钱。   我长得也不像不讲理的诈骗犯吧。   游蔚三两口把碗里的粥喝完了。   “好了好了,我不去了。”游蔚道,“没有让你给钱的意思。”   游蔚连忙说清楚。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说得对,还是算了。让他们自生自灭去。”   徐骤将信将疑。   游蔚无奈了。   “我其实不怎么撒谎的,你真信我。”   “而且我刚刚都已经说实话了。”   徐骤将饭盒整理好放在地上。   “既然没事,那就一起回去上晚自习吧。”   这就很真实……   游蔚穿上外套,老老实实跟在徐骤后面回了教学楼。   惊心动魄、目中无人的大哥时代已经离他远去了,他现在只是个弱小无助的好学生。   游蔚解释着。   “这几天已经有人联系我要租房了,我也不是真的一贫如洗。”   徐骤略显吃惊。   “你要把房子租出去?”   游蔚回答。   “反正我基本都住学校,不租出去、闲置在那也是浪费。唯一麻烦的就是周末也得待在学校了。”   徐骤点头。   “这样也好。”   一时无话,两人在楼道分道扬镳。   ——   游蔚整理了一下课桌,又去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   教室里人早就到齐了。   邱远洋转身提醒游蔚,英语老师占用了晚自习时间,打算要突击测试。   这就是现世报吗?   自己刚还嘲笑林士宏期中考试提前,自己的测验生活可是一点不比对方少。   这样的话,晚上就没时间写作业了。   时间一下子变得紧张了,游蔚连忙把卷子拿出来做,趁着没上课,能做多少是多少。   班里大约都是这种心态的同学,各自埋头苦作,班级里只能听到写字声。   笔动得飞快,速度再快一些都能钻木取火了。   就在这样安静的氛围里,闹钟响了。   这悠长的铃声在安静的教室内响起,如同发出凄厉地嘶吼,宣示着自己独一无二的存在感。   一道道凌厉的视线向他投来,游蔚才意识到,这声音来自于自己。   完犊子了,设置的整点闹钟忘记关了。   游蔚冲着坐在讲台前的值日班长讨好一笑,接着连忙掏出手机关了闹钟。   这一串动作行云流水,在十秒钟内完成。   但是闻风而动的班主任更加敏捷。   游蔚前脚把手机放回了裤兜,后脚班主任就已经站在了他身边。   她拍拍游蔚的肩膀,伸出了右手。   游蔚装不了傻了。   自己这低级错误犯得太过白痴,又正好卡在了班主任进门的时间点。   莽撞而又倒霉。   “交出来,现在还没上课,我就不给你扣分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游蔚顺从地把手机交了。   “我就是忘了,不然我一定是第一个交手机的。”   班主任不吃这一套:“你什么时候交过手机,我怎么没有印象?”   游蔚假笑。   “瞧您这话说的,我也是上礼拜刚买的手机。”   班主任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游蔚的脑袋。   “就知道瞎说八道。”   她打量了一眼手中的手机,又将手机正反面都瞥了瞥。   “还真买新手机了,小小年纪,用这么好的手机干什么,奢侈浪费。”   游蔚愣住。   班主任怎么也学会用这种反讽的句式了。   这么阴阳怪气的,倒比直接说自己这手机破旧更扎心。   他抬头留恋地看向自己的手机。   就在那红色指甲之间,手机屏幕亮起了,像是也在与自己告别。   只是看着有点面生。   “我……草?”   游蔚的话噎在喉咙,他一探裤子口袋,自己的手机还乖乖地躺着。   这什么鬼,班主任手里的手机是……徐骤的啊。   班主任教训完游蔚,便开始挑起了别人的刺,毫无留恋地走远了。   “老师,等等。”   等等,你拿错手机了。   班主任停住,挑剔地看向游蔚。   “怎么了?”   “这手机……”   游蔚狠狠咬住下唇。   这怎么说啊!   这手机能还我吗?我换一个旧一点的给您?   这属于买一赠一的自杀式行为,绝对不值得提倡。   “这手机什么时候能拿回来啊?”   班主任回答。   “周末放假自己来我办公室拿。”   “平时要用电话可以去楼道公用电话,又或者用办公室的电话。”   游蔚点头:“好的。”   班主任刚转身,游蔚又喊住她。   “老师那个……”   班主任被游蔚缠得失去耐心。   “又怎么了。”   游蔚看见她的脸色,知道自己不该在往枪口上撞了。   他点头微笑。   “老师你今天穿蓝色格外好看。”   班主任竟然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甩了甩头发:“嘴再甜不能还你。快自习,别说废话了。”   这下游蔚是真傻眼了。   他回顾着造成这个乌龙的原因:当时,自己将徐骤的手机装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   游蔚心中盘算着怎么悄无声息地把手机拿回来。   他们班上也是有人成功做到的,有时候,班主任事多得会自己忘了这茬。   即使被人悄悄拿了回去,她都觉察不到。   只要班主任没把手机锁进她那个柜子里,拿回来也是容易的。   晚上班主任要给他们监考英语,那么他还有两节课的机会从讲台顺走手机。   游蔚一心二用,用直觉做题,卷子做得很快,最后的续写也是一气呵成。   等他写完时,班上所有人都未曾抬头,而徐骤的手机就这么孤零零地搁在讲台上。   游蔚在心中演练着待会上去交卷的时候,要用什么手法悄悄拿回。   作者有话要说:   情人节快乐,送小可爱们小花花。(づ ●3● )づ* 第五十三章 这副尊容   游蔚粗略扫了一遍卷子, 确认没有空着的题目后,他昂首挺胸向讲台走去。   路过的同学纷纷抬头看他,游蔚好像还听见有人不屑地哼了一声。   “就他爱现。”   游蔚有些无辜,怎么写完了还不让人交卷吗?   人类的悲欢可真是不相通啊。   班主任正在写教案, 看见游蔚, 问:“写完了啊?”   游蔚点头。   “这么有把握啊,不再检查检查?”   游蔚单手持卷子, 将左手掩在了卷子下, 慢慢向着目标手机进发。   “不检查了, 题目挺简单的。”   他这话一出, 半个班的都抬头了,投向他的目光带着各种各样的情绪。   好吧, 凭着这句话他的确应该受到谴责。   游蔚厚着脸皮继续笑,此刻他半颗心悬在自己的左手上, 隐约已经摸到了手机边边。   老师爽朗一笑,很是欣赏地拍了拍游蔚的手, 恰好将他拍开了。   游蔚也分辨不出这是有意还是无意。   “既然这么有自信, 那我就现在给你批改了吧。”   说着,她一把拿过游蔚手上的卷子。   游蔚在空中曲了曲指头,卷子没了,手机也没拿到。   “没、没这个必要吧。”   有点公开处刑的意味。   “我怕给大家造成太大的心理压力。”游蔚笑笑。   班主任已经满桌找起了红笔,顺手还把徐骤的手机塞进了包里。   游蔚咬牙切齿、无能为力。   “没事儿, 我不报分数就行了,大家自己做自己的,离考试结束还有二十五分钟。”   话虽如此, 班主任的确一言不发, 可拟声词却一个不少。   “嗯……嚯……啧……嗯……则……嘶……”   如此循环往复, 抑扬顿挫、情绪饱满,成功做到了用脸表达情绪。   虽然没说话,但胜似说了话。   更别提老师批卷子也十分用力,打勾和打叉的动静很大。游蔚估计有闲得无聊的人已经能轻易算出自己的分数来了。   不多时,老师收了笔,利落打了个分数。   一百五十分的卷子,游蔚得了个一百二十八分。   这分数说高不高说低不低,但配合这张练习等级的考卷难度,总的还算是偏低了。   有人看起了热闹。   老师悠悠道:“你说说,自己做卷子是不是有点粗心呢?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怎么会做错呢?”   游蔚痛心疾首地点点头,其实心思早就不在这上面了。   从讲台上拿回来是一回事,从老师的包里拿就是另一回事了。前者算是物归原主,后者更像是犯罪盗窃了。   不太行啊。   可从包里怎么拿啊,包可挂在椅背上。   班主任自以为压着声音,实则声音清清楚楚,最后一排的人都听得见。   按理说当着全班的面被老师接连批评,当事人早就心态爆炸面红耳赤了,可游蔚仍旧没事人一样。   反倒是顾着看热闹的同学们耽误了自己做题的时间。   但是这东西就和八卦一样,你知道自己不该耗时间在这上面,但你就是忍不住,还会在心中祈祷“多来点”。   班主任不负众望接着道:   “你最大的问题就是容易飘,难度越低,你反而越容易失误,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游蔚默不作声又向班主任靠近了两分。   许是觉得游蔚回答得太不真诚了。   老师临时起意,又从包里翻了张卷子出来。   “喏,别光嘴上动动,拿出实际行动,这卷子难度差不多,完形填空要是错超过两个,你今天就别睡觉了。”   她威胁道。   这新卷子一出,不知刺激了谁的神经。下面做卷子的声音陡然快了起来,游蔚才刚拿卷子准备下去。   沈聪一拍桌子也上来了。   “老师,我也交卷。”   班主任略感意外。   沈聪对成绩很看重,算是班里最不需她费心的那一批学生。   考试时是慎而又慎,不检查个五六七八遍不放心,无论大考小考还是平时练习,做题仔细得那叫一个投入和郑重。   有时甚至因为太过于慎重,反而经常在检查的时候丢分。   怎么今天提前交卷了?   这可是破天荒的事情,班里其他人也很是吃惊。   吃惊归吃惊,班主任拿过对方的卷子也开始批改。   游蔚并不好奇对方的成绩,于是准备回位子了。   毕竟对方考高考低都与自己无关,更何况这真的是一次很小的考试,谁在乎呢?   可沈聪在乎。   先是从位子上往讲台走时,直勾勾盯着游蔚,目光里充满了敌意。   接着当他看到游蔚卷子上的分数,竟然嗤笑了一声。   最后,在游蔚准备下去的时候,沈聪又明晃晃地摇了摇头。   如果第一下游蔚没注意;第二下,游蔚不明白对方什么意思,那么这三个举动连在一起就确定了答案:   沈聪在故意挑衅。   但为什么呢?   游蔚不理解。   毕竟他根本不知道,沈聪已经单方面将自己视作了最大竞争对手,又单方面认为自己和游蔚结下了种种深仇大怨,同时认定游蔚一定也对自己充满了敌意。   可实际上,游蔚上礼拜才能勉强将他的脸和名字匹配。   于是游蔚也盯着沈聪看,两人隔着一个目光如炬的班主任,视线中传递着截然不同的讯号。   游蔚在想,如果手机拿不回来了,他应该用什么方式去告诉徐骤这一悲惨消息。   他的手机插着翅膀自己飞到了班主任的办公桌里,他能信吗?   而沈聪的心理活动就像话多了:我就知道游蔚只是运气好,就他这种不学无术的人,怎么可能真是学霸呢。要不是沾了徐骤的光,大家肯定都会像我一样怀疑他上次成绩的合理性。   而这复杂的讯息落在对方眼中,又是另外一番样子。   沈聪品味着游蔚因出神而显得空洞的目光,得出:我这次考试赢过他了,不会被报复吧……他这个眼神是要报复我了吗?   游蔚则是:他这目光,到底是什么意思?会不会是我衣服上有食物的污垢啊?   他低头一看,什么都没有。   于是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还好。   与此同时,感觉游蔚移开目光后的沈聪也深深呼了一口气,终于不用强装镇定了。   而班主任手起刀落、一锤定音,被传染得也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138。”   “厉害啊。”游蔚冲对方道。   “那当然,比你高了整整十分呢。”语气十分不善。   游蔚:?   我知道,我有眼睛。   班主任也感受到了这话语的阴阳怪气,于是板着脸教训道:“拿几分都不能自满啊,考完了就是新的开始,不能把一时的成绩当做炫耀的资本。”   沈聪乖乖点头,又道:“老师,我的卷子呢?”   班主任拍了拍已经被对方拿在手中的卷子:“不就在这儿吗?”   沈聪指着游蔚手里的新卷子。   “我说的是这个。”   游蔚:……   班主任:……   怎么这个也要卷。   班主任试图解释,这卷子只带了一份,而且也不是什么有难度的卷子,题型出得也不好、不值得做,给游蔚做是因为他纯粹考得不好,我罚罚他。   游蔚听了:我谢谢你哈。   但沈聪不听,他觉得老师在偏心。   游蔚有的,他就必须得有。   游蔚有些瞠目结舌,沉重地点点头,把卷子让了出去。   “老师,我考得不好,我不配做这个卷子。”   班主任识破了游蔚在想些什么,狠狠剜了他一眼。   “少不了你的,老师当然得一视同仁了。”   “你帮我把东西都放回办公室去,再在办公室把这个卷子复印四十份。”班主任加大音量,“感谢游蔚同学和沈聪同学为全班争取的额外英语卷子一张,明天中午午休结束后我来收。”   班里一片怨声载道。   游蔚:……怎么横竖都有我的事。我好冤,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嘛。   沈聪的脸上也没有多少胜利的喜悦。   游蔚忍气吞声地帮班主任跑腿,一边在想这个沈聪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想着想着他反应过来了,班主任的包现在在自己手里。   得来全不费功夫。   他的确得感谢沈聪同学。   游蔚看得清清楚楚,班主任把手机放在了最外面一格的夹层,连拉链也没拉。   游蔚欣喜地走到楼梯拐角,没有经过多少心理负担就探手把手机取出来了,接着把自己的破手机关了机丢了回去。   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偷呢?   自己顶多算是偷梁换柱、拨乱反正。   解决这桩麻烦事后,游蔚心中松了一口气。   复印卷子的时候总算反应过来了,沈聪这是把自己对标成了头号竞争对手,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因此样样都要和自己比。   等等,这个形容好熟悉啊……   游蔚悚然一惊,难不成在徐骤的眼里,自己一直都是沈聪这副尊容,那还真是……怪讨厌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元宵节快乐! 第五十四章 (二更) 做自己就好   醒悟只是一瞬间的事。   游蔚觉得自己可能当了一个月的小丑。   原来在徐骤的视角里, 自己竟然会是这副模样。   游蔚决定自己以后要尽量躲着沈聪,不然每多看他一眼,内心的后悔就更甚一分。   ……   晚自习结束后,他先回了寝室, 轻手轻脚把手机放归于原位了。   大功告成, 游蔚如释重负,放下心中的负担坐回了自己的位子。   但现在就有新的问题出现了。   游蔚打算放了林士宏的鸽子,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给他发个消息通知一声。   可现在自己想通知也没有办法了:游蔚记不住对方的电话。   这就又很尴尬了。   麻烦事简直是一桩接着一桩, 没给游蔚半点喘息的时间。   自己要怎么给对方发消息呢?关机前游蔚也没能想起这茬事,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人没了智能手机, 真是寸步难行,关键时刻还没飞鸽传书来得靠谱。   思索再三, 游蔚别无选择,只能用一招迂回的战术了。   虽然游蔚真的万分不乐意。   徐骤回来得挺晚, 见到游蔚向自己借手机,他略微诧异。   原因有二:   一, 自己的手机找不到了。   二, 游蔚的手机也不见了吗?   徐骤还在担心,寝室不会遭了贼吧。   没想到的是,徐骤放下书包的时候,看见自己的手机就静静躺在了书柜上,一个一目了然的位置。   他直觉此事与游蔚有关, 但他倒是没追问。   徐骤拿起手机解锁后,又设置了一些什么,这才把它递给游蔚。   游蔚点头示意:“谢了。”   这桩桩件件解释起来可就复杂了, 幸亏徐骤没问, 他长舒一口气。   然后他不慎熟练地拨通了一串号码。   ——他家里的老式电话机。   虽然游蔚觉得要让他爸给自己跑腿这件事难于上青天。更别提, 以他爸的老年人作息,晚上十点早就睡下了,很难接到这通电话。   但游蔚还是拉下脸拨了过去。   总得试试嘛。   半个月没联系,游蔚心里隐隐打鼓。   他不希望对面接电话,但同时又希望能接,这种矛盾的心情一直持续在电话铃声响着的半分钟里,让他很受折磨。   等了一会儿,游蔚打算挂断了。   对面却突然传来一个声音,电话通了。   “喂,谁啊。”   是自己那倒霉爹没错。   游蔚内心建设是一回事,真和对方联系上了又是另一回事。   这日日冰冻而形成的坚冰怎么可能因一通电话而融化呢。   游蔚心想,他可是把自己的行李全丢出来,给他新老婆孩子腾地方了。   这种父亲,还是不联系为好。游蔚心中怒火在听到对方声音的那一刻忽然升起。   就让林士宏自生自灭吧。   电话有杂音,他爸爸听见对面没回答,又问了一遍,这遍的语气就没那么和善了。   “谁啊,大半夜打电话还不说话,吃饱了撑的吗?”   游蔚:……   听到他爸生气,游蔚反而心情好转,那我就先不挂了。   他爸也是奇怪,竟然也不打算挂电话,屏气听了一会儿,声音急转直下,突然问了一句。   “游蔚?”   竟然是一次就猜中了,呼吸声也能听出来?   真怪了。   游蔚依旧沉默着,就当自己是幼稚的恶作剧吧。   他爸的语气有点奇怪,声音含含糊糊的,有点像是……喝醉了。   大半夜酗酒,真有他的。   还未待有别的对话,电话那头传来一道女声。   “哎哟哎哟,又喝了多少啊,你在和谁说话啊,怎么也不开灯?多吓人啊。”   他爸的声音小了不少:“游蔚的电话。”   大概是在挥电话,信号断断续续的。   “哪有什么电话啊,你真是昏头了啊,赶紧洗个澡去睡,天天喝喝喝,倒霉死了。你那个儿子有什么用,老想着他有什么用,你老了还不是得我来照顾你……”   电话挂断了。   游蔚听着那头的嘟嘟声,心中有些复杂。   算了,他爸啥时候靠谱过。   游蔚摇摇头。   看来他们的生活也没那么幸福嘛……知道这一点后,游蔚却也没多少安慰。   他推开阳台门走进来,把手机递还给徐骤,徐骤停下笔问:“你的电话打完了?”   游蔚点点头,若无其事地也坐回了位子。   徐骤接着问:“真的吗?可是我没听见你说话。”   游蔚是在阳台打的电话,但你要知道,学校墙面的隔音能力聊胜于无。   游蔚有时候躺在床上,把耳朵贴在墙面上,隔壁寝室聊天八卦的声音自己都听得清楚。   打电话却不说话,只能以用心电感应交流来解释了。   游蔚便解释。   “电话打通了,给我爸打的……但是我突然就,不想说话了。所以我只是在听他说话。”   徐骤问:“你打电话是因为,想他了?”   这最后三个字对游蔚来说可是莫大的侮辱,他乍一听见这一问句,感觉自己被捅了两刀似的,气也喘不匀了。   “什么、什么鬼?”他连忙否认,“我怎么、你怎么?!”   但由于太过激动,游蔚没能说出一句囫囵话来。   我再过几个月就成年了,怎么还会想爸爸啊。   可笑。   “我没有!就是手机被没收了,没办法联系上林士宏。”游蔚终于捋直了舌头。   徐骤点头:“是这样啊,那我帮你说一声就好了,我有他微信。”   “你加了他微信?什么时候?”   徐骤道:“现在。”   他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手机页面,徐骤刚刚通过了林士宏的好友申请。   徐骤又解释:“上次见面,他要了我微信。我没通过,他就隔三差五来加我一次,挺执着的。”   给了微信号,但是不通过好友申请,这就很真实。   “你可以顺便帮我问问,他找我有事吗?”   他能有什么事,纯粹吃饱了撑的。   游蔚略有尴尬:“我帮你问问。”   加了好友后,游蔚快速打字将事情解释了一番,尽可能情真意切地回绝,但也恰到好处地没给对方多少挽回空间。   过了好一会儿。   林士宏缓缓回了一个字:“?”   游蔚这才意识到自己没表明身份。   “我是游蔚。”   游蔚咬牙切齿地威胁着:“我的手机被没收了,线上planB也没法用了,你自求多福吧。还有,你总加徐骤干什么?”   林士宏似乎是被这巨大的信息量给淹没,一时半会没梳理清楚状况。   “等会儿,你说你是游蔚,手机没了,现在用徐骤的微信通知我,你明天没法回来了?”   游蔚心道:这不也能理解得很清楚嘛。   林士宏本以为明天稳了,今儿可是一点都没复习,突然间得到这个消息,他也傻了。   “大哥,这个消息太突然了,我得消化消化。”   林士宏又问:“你说我一晚不睡,全用来复习的话,明天的语文能及格吗。”   游蔚听着他话语凄惨,已经是料理后事的语气了,也略有不忍。   “吃一堑长一智,世事无常,你爹也不能总是照看你的啊。”   现在都帮不了忙了还要占自己便宜。   林士宏气得不轻。   游蔚将梳理出的基础公式以及一些容易考到的课文背诵拍照发了过去。   “只能帮你到这儿了,知道你就算复习都无从下手。”   林士宏:……   徐骤在一旁咳嗽了几声,大约是在催促游蔚。   游蔚草草结束了对话,顺手帮徐骤把这个人又删了还拉进了黑名单里。   徐骤把手机放进柜子里,道:“你对朋友还挺好的。但你们怎么玩到一起的?”   徐骤的潜台词十分明显。   游蔚和林士宏这帮人成绩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不论从前如何,起码现在的生活习惯以及未来方向都天差地别。   更何况都已经不在一个城市了,游蔚为何还要费心去维持那些友谊。   游蔚却回答:“因为我和他们是一样的人啊。说不定我只是运气好点,有了个稍微好使一点的脑子,其他就他们毫无区别呢?”   除了轻易能取得好成绩,游蔚自觉和他们没有差别。比起这里快节奏、事情安排得满满当当的生活方式,游蔚更怀念和喜欢从前那般生活。   可说起来,又有多少人不喜欢安逸呢?   如果自己不是因为这个好用的脑子,可能也不会来到这里,也不会和徐骤成为室友。   “一样吗,他们也能坚持每天五点起来背书吗?也能一天写十张卷子还不是乱蒙嘛?”   游蔚:……   他们倒是可以凌晨五点去抢一个空球场。   徐骤道:“你有时把自己想得太低了。你能做到的事,不是‘聪明’两个字就行的,就像学校里的大部分人,他们都不是因为聪明而坐在教室里。”   游蔚觉得徐骤说得十分委婉了。   但这倒是给游蔚别的思路,的确,他有时候常常忽略了能吃苦和坚持才是最大的品质。   而这比什么“聪明”两个字来得更切实、更重要。   “所以,如果觉得困扰了,何不直接一刀两断。”   游蔚没觉得多困扰,只是偶尔的情况下,他没有办法能一次性拒绝。   自己前脚答应了他要考一个大学,一回头就为了那帮不靠谱的朋友们要逃课帮忙作弊。   这也是说不过去的。   后者对于游蔚来说并不是什么突破底线的行为,并且觉得偶尔行个方便,是讲义气。   虽然这在此刻,的的确确是影响了自己的日常生活。   “但我也不是一直都能这样的。”游蔚回答。   “什么?”   “我是遇见你之后,才变得自律的。我是说,是你拉了我一把。”游蔚觉得自己措辞不当,“反正,或许有可能,你于我,或许就是我于他们,他们也可能需要我拉一把。”   游蔚觉得自己语无伦次了。   “只是他们比较难带。”   游蔚也尝试过用徐骤的方式去改变他们,但是收效甚微。   徐骤听了这话,竟然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在沉默间隙,游蔚把英语卷子的完形填空做了,开始百无聊赖地检查,徐骤却仍旧没再开口。   游蔚以为徐骤生气了,觉得自己冥顽不灵。   “以后我绝不会再做类似的事情。”   徐骤在睡前道:“你不用勉强自己去给别人承诺,你做自己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假装高产 第五十五章 (三更) 没见过世面   即使游蔚三令五申今天不会逃课, 但他的信誉太低,徐骤大概是没有真相信自己,周一一整天路过他们班的次数多到令人发指。   一个在三楼,一个在一楼, 是不可能每节课间都有事正巧路过的。   更没可能每次路过都要站在后门确认自己在不在, 如果不在还会去厕所门口等上一等。   就很离谱。   徐骤都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奇怪吗?!   好几次,徐骤都搞得游蔚十分紧张, 以为是班主任在后门监视。   游蔚知道他是来查岗的, 后面也就习惯了, 任他去了。   反倒是班里其他人大惊小怪, 还有专人计数,前桌邱远洋老远看到了徐骤, 便招呼左右道:   “诶诶,徐神又来了, 第五次了,这次是来借什么的。”   另一人回答他。   “大概是还草稿纸, 上节课课间不是刚来借了吗?”   “游蔚, 诶,游哥,你怎么想。”   “别理他,他就是闲的。”游蔚头也不抬。   “吵架了。”邱远洋转过身去,小声评价。   “那就是徐神的不对了, 空着手来找人,顶什么用?”   游蔚:……   是不是得签字画押,周围的同学乃至徐骤才能相信自己。   不过这次的理由倒是被猜得十分准确, 四十五分钟前借走的草稿纸, 原封不动地又送了回来。   游蔚真的快要失语, 于是借着邱远洋的话刺了徐骤一句。   “就知道拿东西,也不知道送点东西过来。”   没想到徐骤掏了掏口袋,递出一包未开封的小餐巾纸来。   “这个行吗?”   游蔚:“省着吧,留着下节课课间再给。”   徐骤闻言还真把东西收了回去。   游蔚:……所以我到底理他干什么。   ——   下午自习课上,班主任来宣布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期中考的具体考场安排出来了。   游蔚没什么反应,这学校每天一场小考,三天一场大考的,他对考试都麻木了。   他甚至还有点开心,因为大型考试那几天的作业还少一点。   但班里其他人可不这么想,反应各异:有要死要活的,要兴奋异常的,还有逃避现实的。   老师把这黑板擦敲得漫天尘灰乱飞,班里才安静了下来。   接着班主任宣布了第二件事:考完的那周周末会举行一次年级春游。   班主任宣布完,一片寂静,反而只有游蔚小小捧场了一声,显得全班只有他一个没有脱离低级趣味。   班里无人应和的原因也简单:那周末本来是放假的。   更何况历届的春游地点都未曾变动过,没什么意思:就离学校十几公里,市郊的一个湿地公园。   但初来乍到、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游蔚仍旧很开心。   他属实没想到分秒必争的沂风还会有这样的娱乐活动。而且与大部分本市学生不同,游蔚没去过那儿。   班主任也劝说大家踊跃报名,毕竟是集体活动,人多才有意思。   为了买门票以及包车,学校得提前确定名单,老师让他们去班长那里报名。   为了错开高峰,游蔚甚至还特意隔了一节课才去班长那里报名。   但是没想到,这春游活动属实无人问津。   报名名单上,只有孤零零一个名字。   离谱。   班长程知之催着游蔚:“这报名单上哪个字不认识啊,看那么久,别犹豫了,快点填。”   游蔚心想,一群人去是热闹的聚会。   可两个人去就更像是……约会,还是特别傻的那种约会。想想到时候一个人拿班牌、一个举旗子的,连拍集体照都找不到帮手。   多傻啊。   游蔚问:“班长,连你不去吗?”   程知之隐忍片刻。   “你不识字吗?这就是我的名字啊!”   程知之很无语,班长是强制性必去的。而这个游蔚则是来给自己添堵的。   游蔚被自己呛住了。   “下次把字写端正了,哈哈,我都认不出来。”然后游蔚尴尬地把自己的名字填在了对方后面,挑挑眉毛,笑着把笔还给了程知之。   班长把报名表转了过来。   那端正的三个正楷字“程知之”后面是龙飞凤舞的“游蔚”两个字。   他说谁字不端正呢?   班长心里不大痛快,但回忆起游蔚刚刚的那个笑容,这点不痛快又烟消云散了。   不过……才两个名字?   不好交差啊。   程知之又把报名表从第一组往下传,等重新送回到她手中的时候,名字也就多了几个,还全是游蔚那一片的几个人。   程知之直叹气。   她自然能理解大家的想法,这来回一整天,又累又无聊,还不如回家躺着舒坦。去的地方又没意思,除了走路就是走路,如果自己有选择的话,那肯定也会义无反顾的拒绝。   游蔚不紧不慢地做着作业,想起了高一时候他在原来学校的春游活动,场面一度无法控制,学生连带着老师都如脱缰野马、热闹非凡。   明明该是高中时代最美好的回忆之一,怎么大家都这么不积极。   最后一节晚自习上,班长迫不得已,又上讲台动员了一下。   但她动员得很表面:“大家周末没事的就报个名吧,至少得半个班的数量我才能交差啊。张修文、莫叶,你们不都不回家吗?在学校呆着还不如去春游呀!”   被她点到名的统统低下脑袋装聋作哑。   游蔚停了笔,观察着班里同学的表情:竟然没有一个被打动,太惨了。   气氛冷得能凝出雪花来。   游蔚高一时候是班长,初中也当过两年班长,看到此情此景,就越发感同身受。   以前他在班里虽然不太爱发号施令,但一开口,班里大半人都会给点面子。   因此游蔚这个班长当得也没那么痛苦,反倒是甩手掌柜一般乐得自在。   可程知之此刻的情形就是班长最怕遇到的,同学们油盐不进、上面又有硬性要求,自己夹在中间活受罪。   如果程知之是那种强硬派风格的,那么先斩后奏替班里做了决定也不错;即使是那种感染力风格的,说两句话能带动起班级氛围的,也不至于陷入现在的况景。   可程知之两头都沾一点,两头也都不是,班长的威信十分有限。   游蔚有点看不下去,上面班长已经带着哀求的气氛了,班上“自愿”报名的人也就十个。   游蔚清清嗓子,站了起来。   “大家,能听我说两句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游蔚的身上。   “我和大家同班也快一个学期了,虽然说这话可能没什么说服力,但是还是希望能传达出来给你们听。这次春游是我们第一次的集体活动,但说不定也是最后一次了。”   他尽可能说得真心实意一些。   “两个月后,说不定有的同学会就此分道扬镳。   四百多天以后,所有人都会各奔东西。难道你希望我们回忆起高中那段时间,想到的永远是喘不过气的作业和卷子吗?”   班里一时间又是沉默,不过这回连窸窣的落笔声也没了。   同学们要么在两两对望,要么在静静地听着游蔚说话。   “我们是同学、是对手、是战友,也是好友。除了一起看题,一起看看风景也是好的嘛。”   游蔚话未说完,格外感性的部分同学竟然吸吸鼻子要哭了,连站在讲台前的班长都愣住了,嘴巴半天都合不上。   恰好下课铃声响起,一人举手主动报起了名,接着第二个、第三个……连专爱和游蔚过不去的沈聪都举手了。   有几个小姑娘手拉着手说起了悄悄话。   游蔚一拍他身前也在哽咽的邱远洋,很是不解:“你哭什么啊?你也被我说得感动了?”   “没想到你这么看重我们……”邱远洋整理情绪,“不过我是因为想到离高考只剩411天了,我好害怕啊呜呜呜。”   游蔚:……真不至于。   晚上回到寝室,游蔚问了徐骤这件事,没想到他们班的情况则是截然相反。   原本尖子生那三个班要被排除在了这次活动之外,待在学校老老实实上课,但被憋疯了的那群学霸心态爆炸,有几人牵头去年级主任那里大闹了一场。   起义维权成功。   团魂在此刻倒是体现得淋漓尽致。   游蔚想起自己苦口婆心才劝动的那帮小白眼狼。   人类的悲欢可真不相通,你们弃如敝履的,反而是旁人求之不得的。   游蔚摇摇脑袋,把自己不合时宜的感想清空了。   他问徐骤:“你报名了吗?”   徐骤点头,游蔚这才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挺好,省了自己一番口舌。   游蔚高高兴兴地拿衣服进浴室洗澡了。   徐骤看着他的背影有点疑惑:他是没有经历过春游吗?怎么高兴成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假装勤奋again ( _ _)ノ 第五十六章 这不合理   天气预报似乎是从没准过, 明明之前还显示本周晴朗,但偏偏却在考试那几天下了大雨。   下雨天总是会惹人心烦,考试期间的雨就更令人生厌。   即使撑着伞,大风一吹, 身子也会不可避免地沾上雨水和泥点。   更不必提那不合时宜乱拍窗的风, 总在关键时候魔音入耳断人思绪。   几场考试下来怨声载道,人人都盼着天公作美。   但是游蔚却与众不同, 他一直很喜欢下雨天。   他把那雨声看作是天空的呼吸、世界的背景音, 若在春天, 则是春日序曲, 是生机盎然的前兆。   于是,他不喜欢在春天打伞。   人人都打伞, 世界就变得拥挤了不少。   对于游蔚这个习惯,徐骤是最无法理解的人。   考完语文时, 雨尚且微弱,游蔚只是沾了一脑袋细细的雨丝。   而等到下午考了数学, 外头雨就大了。   徐骤离开考场回教室拿个伞的功夫, 就见游蔚一个人冲刺在在雨幕里,一马当先地冲到了食堂里,拥挤的走廊内,因无伞望而却步的一干人等目瞪口呆地目视着游蔚的背影。   徐骤:……   其他同学们:……   不知道的还以为游蔚考试失败当场失心疯了。   特别是整个期中考,徐骤和游蔚一直都在第一考场呆着。   徐骤稳坐在第一个位置, 虽然和游蔚隔了老远,但是仍旧在一回头就能一眼看见的位置。   游蔚发挥得似乎是不错,早早就写完了不说, 似乎还在涂涂画画些什么, 模样惬意, 从他身上感受不到半分期中考试第一考场应该有的严肃沉重。   第二天一大清早,徐骤在离开寝室前就特意塞了把伞给游蔚。   游蔚接了但仍旧没用,忍无可忍的徐骤只好将人薅在身边严加看管。   ……怎么会有雨来疯呢?   游蔚感觉自己被一把伞囚禁了。   当伞的主人是徐骤时,就更加别扭,短短一段路,游蔚好几次差点踩到徐骤。   徐骤今天还穿的是白球鞋,他有充分理由怀疑游蔚是蓄意报复,但他保持了沉默。   等所有科目考完后,如释重负的众人立刻开始对起了答案。   经过上次的事,游蔚从班级边缘人物直接一跃进了中心,威望不亚于班长。   大家自发地将他围成圈,对起答案来,遇到分歧时也总以游蔚为基准。   只有沈聪别别扭扭不肯靠近,游蔚也没在意他。   但每每都在徐骤来找他时,他便不由自主地将对答案一事暂时搁浅。   ……怎么觉得自己和沈聪越来越像了。   倒也不是游蔚或是班里其他同学自卑什么的,游蔚带着一点点不想被剧透的微妙心理,因此保持着绝对未知的神秘感。   对完答案游蔚心里有了很有底,心情大好,外头连续三天的雨也总算有了要止歇的迹象,大约是不会影响到之后的春游了。   好雨知时节,游蔚在心中赞叹。   最艰苦的部分已经结束,游蔚想着去去学校超市买点零食等着明天路上吃,可谁能想到超市早早就被扫荡一空,货架难得这么干净过,连平时一向难卖的八宝粥都没了。   ………   若在往常,游蔚会觉得问题不大。   要么去校外超市再买,要么去蹭班里其他人的,办法总比困难多。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自己一没了手机,二没了熟人。嘴上说说也就罢了,遇到物质上的问题,若真不把自己当外人,那就纯粹是缺心眼了。   游蔚心里这么一想,便把早上吃剩的半包饼干封好口。   等游蔚再回教室,准备吐槽一番超市物资之单薄,却发现别人还有第三条路可走:班级内外来了不少家长,带着大包小包来探亲,嘘寒问暖、泪眼汪汪。   游蔚还在奇怪,怎么家长们如此心有灵犀,一个小小春游也值得他们兴师动众,搞得如此劳民伤财。   抓了个同学一问才知道,就在他们如火如荼地展开考试之时,老师们也没闲着,早早把家长会通知发了出去。   今天下午,开完年级的,再开班级的。   游蔚倒是觉得无所谓。   家长会从来不是个好玩意儿,它的一般意义通常是家长和老师沆瀣一气达成对学生本人各种负面评价的一致看法。   没有问题也能硬薅出一些细枝末节来制造问题。   所谓是欲加之罪嘛。   游蔚还记得初中时,他们班有个女生次次稳定前三,但愣是能被老师以“心态浮躁”为名批评了一番。   在家长会中唯一能得到好评的反而是他们这帮平时吊车尾,却在关键考试时能死里逃生的人。   这是唯一一个对差生宽容的时刻,即使只是为了让对方面子去上过得去。   沂风的生态如何,游蔚就不知道了。   但怎么想,也与游蔚无关。   他爸爸铁定是不会来的。   不必担心。   游蔚正打算回趟寝室,却正巧碰上从楼上下来的徐骤。   游蔚还没开口,徐骤却眉头紧皱。   “怎么又不打伞?”   游蔚拍了拍身上的雨珠。他被风雨沾湿,一对却黑眸如水洗般熠熠生辉。   “那么点雨不会怎么样的。”   徐骤从兜里抽出纸巾,熟稔地给游蔚擦了起来。   虽然模样严肃,可手里的动作却万般轻柔,比那拂面晚风还要小心。   游蔚也便乖乖不动任人宰割。   他问:“开家长会诶,你知不知道?”   “嗯,知道。”   游蔚又问:“阿姨会来吗?”   徐骤:“应该不会,她工作挺忙的。”   游蔚觉得有一点点隐秘的开心,可能是源自同病相怜。   “我看大家都挺开心的。起码现在还没出成绩,总比知道成绩以后的家长会强。当然,咱们就不必担心这个问题了。”   等擦了发梢和脸,徐骤撑起伞,不由分说又把游蔚往自己的伞下塞。   游蔚也便乖乖地并肩与他一起走着。   这伞很大,容纳三个人都绰绰有余了,但是徐骤揽着游蔚的肩,生怕他突然撒欢往雨里跑似的。   游蔚被箍得紧了,百无聊赖地低头看着彼此的足尖,幼稚地调节成一样的步伐频率,看那些踢起的水花在空中飞舞、坠落。   “明天应该不会再下雨了,对吧?”   徐骤想起游蔚那样的期待,点头:“天气预报显示,明天是个艳阳天。”   游蔚微笑扬起。   “那太好了。不过你有准备些什么东西吗?”   徐骤问:“准备什么?我把作业都写完了。”   游蔚:……   “你不准备些零食什么的吗,超市都卖空了,不知道明天还进不进货。我还看到班里不少人让家长帮忙带了相机什么的。”   徐骤似乎没考虑过这些方面的问题。   “我倒是忽略了这个事。”   游蔚道:“那正好。”   “你的意思是……”   “再逃一次。”游蔚冲他挑挑眉,“反正现在兵荒马乱的,也没人注意到我们。”   游蔚话音一落,徐骤还未应允,倒是有人急匆匆地从后面跑来。   “徐、徐骤,有人、人找你。”   他俩回身看见一个同学打着伞上气不接下气。   徐骤仔细一问,才知道本来出差在外的人徐母临时回来了,因为找不到班级故而到处在问路。   游蔚微微讶然:“怎么会找不到班级?”   对方沉默片刻:“她跑到高一去了。”   看来永远记不住孩子的班级是全天下父母的共通点。   这下好了,连徐骤都得探个亲,自己是今晚唯一无所事事的人。   游蔚想让徐骤赶紧去接阿姨,但是徐骤却想把自己的伞留给游蔚,游蔚又坚决不肯接受,如此一来二去,两人争执不下,最终的结果是游蔚和徐骤一起去接徐母了。   游蔚只能接受了。   他问:“阿姨工作很忙吗?”   徐骤淡淡回答:“是个记者,总是天南地北地跑。”   游蔚点头,原来如此。   还真是要和镜头打交道的人,怪不得气质和容貌在普通人中都十分突出,基因强大,生的儿子业继承了好的容貌和聪明的脑袋。   “那的确很忙。”   徐骤道:“说起来,这才是她第二次来参加我的家长会。”   游蔚侧过脑袋看徐骤的侧脸:“真的吗?年级第一的家长会也不来,亏大了呀。”   徐骤答:“正是如此才不来。她不喜欢做家长代表发言,因此总是找理由推脱了。”   游蔚心道:原来还能这样,儿子太优秀的确会给家长带来困扰的吗?   不过这也是幸福的困扰吧。   游蔚想起自己初中那会儿,他爸爸也总找理由不来家长会,理由就没那么温馨了。   正想着,两人一路走回了教学楼里。   临近上课,嘈杂的环境也静了下来。但刚结束了一场大考,明天又是春游的好日子,乱窜教室、提前回寝的小动作也随处可见。   老师们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至于家长们则是陆续在阶梯教室里集合,想必年级家长会已经开始了。   徐母一袭红衣站在楼道还是颇为醒目的,好几个装作上厕所或倒水的学生们就是为了不动声色多看她几眼。   其姿态和外貌,在一众家长中显得过于年轻,的确更像是姐姐。   一见到两人,徐母也是笑意盈盈。   她没像其他家长一样大包小包地往里扛,只拎了一小盒点心。接着她又翻起了手提包,从包里拿出了一根手链:灰绳串着古朴珠子,还微微带着一点檀香味。   她道:“这是我昨天顺道从庙里求来的手链,保佑你们考试都顺顺利利的。”   她说着要给徐骤戴上,但徐骤却躲开了。徐母不得已,便塞进了徐骤的手心。   徐骤道:“可是我们期中考已经考完了。”   徐母面色一凝:“没事儿,高考不是还没考吗?用得着。”   徐骤又淡然问道:“你觉得我需要这个吗?”   徐骤这一句一句的,徐母都无力招架了。   “图个吉利嘛,求这个的人很多的,应该是有点用处的。”她说着又在包里翻了翻,从中拿出了一条几乎一模一样的珠子。   “来,这是阿姨特意给你带的。”   游蔚指了指自己:“我吗?”   徐母热情洋溢地揽过游蔚,亲自给带上了。   游蔚可比徐骤给面子多了,毫不反抗。   虽然这串珠子看上去平平无奇,但是游蔚脸上的神情比徐骤雀跃多了,让徐母也被感染得重新挂上了笑脸。   “真好看啊,徐骤你不带的话,那就等着看我期末考怎么拿第一吧。”他伸手在徐骤面前洋洋得意。   徐骤闻言也不自觉露出笑容,跟着把手链套上了。   游蔚默不作声地打量着二人,这才发现原来徐骤和他妈妈的关系也并不算亲密。   可是徐母比起一般的家长来说,脾气更好些,总是和颜悦色的,对这个儿子总是以包容为先。   这倒是很少见。   她好像对儿子总有种微妙的讨好。   徐母送完东西便被从楼上下来的徐骤班主任给拦截了,说什么都得让徐母参加完这次家长会不可。   游蔚便目送着他们离开了。   游蔚看着逐渐浓厚的夜色,戴了链子的那只手腕去撞徐骤的那只手。   徐骤正在怔愣,被他一撞,倒是醒了。   “怎么,这么不喜欢啊?”游蔚万般珍惜地摸着这珠子,“心理暗示也是有点作用的嘛。”   徐骤回道:“按你这么一说,我不戴岂不是吃亏了?”   游蔚拍拍他的背:“是这个道理。”   两人杵在楼道尽头看雨,算不得什么浪漫,目标太大,有点太张扬了,是值日老师都看不下去的程度。   游蔚转念一想,下雨天、还是夜晚,这样翻墙容易出事故,又把逃课的念头也否决了。   “晚自习结束后再说吧。”   见到实在无法装聋作哑的值日老师直冲二人的方向而来,游蔚一拍徐骤,最后闪身先回了自己的教室。   ——   未曾想,班里人也不多,一个个神神秘秘、做贼心虚。   见到游蔚忽然闯入,好几个人被吓了一跳。   一问才知道,班主任难得讲了一次人情味儿,把手机给大家还回来了。   本来是说明天上午分发给大家,但是纪律委员怕自己拿着手机会丢,就悄咪咪全发了。   因此全班也就他一个人神色最紧张,无论今晚谁被抓到使用电子设备,第一个被班主任祭天的都是纪律委员。   游蔚也去讲台把自己的那部手机拿了回来。   许久未见,都有点想念了。   游蔚耐心地等着手机屏幕亮起,邱远洋却冷不丁对他说了一句。   “游哥,你爸和你长得还挺像的。”   游蔚心想,他爸一个逐渐发福有了啤酒肚的中年男子,怎么能与风华正茂的自己相提并论。   “像什么像,我可好看多了吧。”   游蔚觉得自己继承了母亲的容貌更多一些,虽然他只是从旧照片里推断……等等,游蔚忽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你怎么知道他长什么样啊?”   邱远洋一脸理所当然。   “叔叔刚才来过啊,吃完晚饭那会儿,你没回来,他问我‘游蔚是这个班的吗‘,我一看这脸,和你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应该不会搞错……”   游蔚仍旧觉得有点反应不过来。   “我爸……来开家长会了?”   邱远洋也郑重了起来。   “怎么了,我哪句话说得不清楚吗?”   游蔚扶额:“没事。”   邱远洋见游蔚欲言又止,不知想到了什么,有点抓狂。   “难不成,你想说,你其实没有爹……”   游蔚直接给了邱远洋一个后脑勺重击。   “你他妈才……算了,写你的卷子去。”游蔚略作思索,又把捂着后脑勺的邱远洋又扯了回来。   “等等,开家长会的阶梯教室是哪个阶梯教室?”   理论上,游蔚他爸参加这次家长会的可能性也并非完全为零,只要功夫深,他们班主任联系上他也是迟早的事。   但在情理上,这完全说不通。   陌生电话毫不留情地直接挂断,一听到对方是因为儿子的事找他,更是避而不及。   这才应该是游蔚他爸应该有的样子。   怎么半月不见,就彻底天翻地覆了吗?   这很不合理。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加快码字进度中! 第五十七章 皆大欢喜   游蔚打开手机, 还真发现了一通没有备注的未接来电。   他打起精神摒弃杂念写了会题目,低头一看,卷子上只写了个“解”。   游蔚看着时间,纠结要不要去验证一下邱远洋的说法。   可是去了之后呢?   难不成自己还大摇大摆进去打个招呼不成?   父子关系处到这份上也是一种悲哀吧。   游蔚纠结着纠结着就下课了。   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 不知不觉间也都放肆了起来, 还有大把大把分发着糖果的,今晚的气氛堪比平安夜。   那女生送到游蔚手边时, 抓了一大把, 游蔚冲她笑笑:“谢谢啊。”   不知谁见到了, 在一旁大喝一声:“不公平啊, 怎么给我就一颗……等等,你怎么也……合着针对我一个是吧!”   此话一出, 引得全班哄堂大笑。   游蔚将糖果塞进了兜里,又留了一颗, 剥开包装纸,是一个小熊形状的糖果, 他端详片刻塞进了嘴里。   游蔚不知道多久没再吃过这么有童心的零食, 心情又变得轻松了起来。   游蔚心道,谁叫他来的让他找谁去。   自己和他已经桥归桥路归……   话音未落,神出鬼没的班主任再次闪现到了游蔚身后,轻拍他的肩。   “游蔚,你出来一下。”   游蔚一回头, 鼓着的半边腮帮子十分醒目。   班上其他人早就随机应变把东西全藏好了。   老师见状,轻轻拍了拍游蔚的脑袋。   “不要在教室里吃零食。”   游蔚起身出去了。   老师一脸期待:“我和你爸已经谈过了,知道你们父子有心结没解开, 所以特地安排了这么个机会, 让你们能面对面畅所欲言。”   游蔚:……我还真是谢谢你了。   他点点头, 勉强笑笑:“老师,你忙去吧。”他把手放在了门把手上,做出要开门的动作。   老师冲他鼓励地点点头,然后走开了。   游蔚如释重负,心想,就让他等着吧。于是松了手就往反方向走去,正巧碰上忽然折返的班主任。   “怎么不进去?”   游蔚道:“太紧张了,忽然尿急。”   “厕所就在办公室对面,你跑哪去。”   “……我习惯了楼下那个厕所,比较喜欢那里的装修。”   老师提溜着游蔚的衣领子往回走。   “学校的厕所都一个样,别在我面前装,我都不好意思拆穿你。”   游蔚碎碎念:“谁说都一样的,楼下的厕所门起码还能用……”   这次是班主任亲自开的门,亲自把游蔚推进去的。   办公室没有别人,老师们大约都已经被家长们层层围困在那。   因此办公室内特别特别的安静。   游蔚进去时,他爸站在窗边,也没回头。   游蔚不知该说什么,于是去了另一个窗户旁,两人隔了老远。   游蔚道:“学校不能抽烟。”   过了一会儿,听到那边窸窸窣窣灭烟的声音。   良久的安静,游蔚的脸都被冷风吹红了,身后忽然传来声音。   “坐吧。”   游蔚走了过去,就近在一张椅子上坐下。   正当游蔚想着就这么做做样子,再过几分钟回去上课,还是就这么一直沉默地大眼瞪小眼比较好。   他爸又开口了。   “怎么样,在新学校里过得还好吗?”   游蔚心想他真的很不适合慈父这一套,一句寻常问候被他说得语调怪异,令人直起鸡皮疙瘩。   游蔚点头:“挺好的。”   一问一答,再无下文。   他爸又问:“听你们老师说,你今天考试了?”   游蔚答:“嗯,这两天是期中考。”   “考得挺好?”   “一般。”   “一般也不错。”   这种客套话互相应付着,不知是在敷衍着老师的安排,还是在彼此敷衍。   他爸显然是没有话说了,游蔚觉得该轮到自己抛出话题了了,于是他掏出刀来,毫不客气地划破这表面的和谐。   “你怎么来了,我的家长会和你有关系吗?”   游蔚这句话说得语气平和,语气和问“今天天气如何”差不多,只是内容属实桀骜,若在过去,他爸早就生气得拂袖而去。   可是他爸没有回答。   游蔚一抬头,看见对方下巴上的淡青胡茬和骤然繁茂起来的白发。   “我今天有空。”他心平气和地回答,“你们老师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   “哦,麻烦你了,现在可以走了。”   游蔚起身想离开。   “这事,是我错了。”游父忽然提高了嗓门,似乎是想喊住儿子。   闻言,游蔚不自觉地停住脚步。   他爸可是典型的中式大家长:无论是“不错”还是“我错了”,这两句话要想在他嘴里听到可是难于登天。   可今天,他却都听到了。   游蔚问:“是吗?”   游父又道:“我们是父子,你脾气随我,太倔,我一生气就说了重话……至于行李,当时是我喝多了,你房间阿姨都给你收拾好了,这事儿就算翻篇了。”   有些语无伦次。   游蔚越听越无奈。   怎么在他嘴里,自己仍旧是十恶不赦、需要他点头首肯才能赦免。   游蔚:“免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你后悔了,我可不后悔。”说着,游蔚潇洒地开门离开。   如果诚心道歉,即使拿不出什么礼物,也得包个红包吧。什么都没有,连句好话也不会说,按照他的话来说,“游蔚现在翅膀硬了。”   相应的,忤逆起他的老父亲也是愈发得心应手。   他们彼此都已经离开推心置腹的阶段太久。   游蔚他爸一直都认为父子之间的隔阂是游蔚不同意他再婚。   但这顶多只能占一半。   游蔚真不太在乎他爸要和谁过下半辈子,这是对方的事,他管不着。   游蔚只是受够了他爸一而再再而三的出尔反尔。   他也受不了那个江阿姨总是用“解决麻烦”的目光盯着自己,无声之间就已经将自己驱逐出境。   更不用提江阿姨那个与游蔚差不多大的亲儿子和自己起冲突时,游父毫不犹豫地站在了对方那边,立刻张罗着要给自己转学。   “既然呆不下去,那就滚。”   他的原话。   游蔚感觉心气不顺,于是这次真去厕所洗了把脸。   家长会似乎是接近尾声,许多家长楼上楼下地跑,整个教学楼热闹非凡。   一对父子搂着彼此的肩从游蔚身旁擦过,言笑晏晏。   ……怎么今晚心堵的就自己一个嘛?   好的,不止他一人。   游蔚穿过嘈杂的人群,把目光锁定在了自己班倒霉的学习委员沈聪身上。   沈聪他爸妈也是百里挑一的奇葩,竟然是问各科老师各要了一份期中考的答案,一左一右护法式地将人夹在中间,监督着他开始对起答案了。   游蔚看着愁眉苦脸被左右夹击的沈聪,有点幸灾乐祸。   看吧,现在还有比我更不开心的人。   下一刻,对完数学答案的沈聪妈妈给沈聪脑门亲了一口。   ……游蔚转头就走。   游蔚想着等徐骤一起回寝室,于是去了楼上他们班看看。   一、二班的家长会也开得很热闹,老师们被挤在最中央,动弹不得。   游蔚目光探向徐骤的位置,只有徐骤母亲在百无聊赖地看着手机,十分格格不入。   游蔚想了想,在她身旁坐下了。   徐母看见是游蔚,收起了手机。   “小骤被班主任叫去搬东西了。”徐母道。   游蔚点点头。   前方几个老师的声音慷慨激昂地相互碰撞着,游蔚一手托腮,纳闷问:“阿姨,家长会还没结束吗。”   徐母回答:“结束了才是开始。”   游蔚听了也跟着笑。   不知道是因为徐母外貌并没有那么大的代沟,又或是她本人就很平易近人。   游蔚没有和家长聊天时那般拘谨,两人像是局外人般遥遥看着忙碌的众人。   游蔚顺手拿起徐骤桌上的笔记翻看起来。   “小蔚,你喜不喜欢我儿子呀?”   冷不丁的,两人的话题却忽然从四十岁络腮胡数学老师跳到了十八岁明媚少年。   游蔚没喝水都被空气呛到了。   但他知道,家长口中的“喜欢”应该不是他想得那样……吧。   “我一直很欣赏徐骤同学,他是我的榜样。”写作文都没有我官方,游蔚心中想。   徐母意味不明地继续道。   “你还记得,上次在我家里,我说你眼熟吗?”   游蔚点点头。   “我后来想起来了,我的确是见过你的,不过你当时还小,肯定记不得了。”   游蔚心道,难不成还真有这么巧的事,遂问:“什么时候啊,您这么漂亮我没道理没印象的。”   顺口还拍了一下马屁。   徐母也显然很受用:“说来也巧,我们应该是老乡……”   徐母一句话还没说完,徐骤从后门进来了,拍了拍游蔚。   “你那边结束了吗?”   游蔚点头想起身,给徐骤让了位置。   徐母止了话头,对他俩道:“你们明天还要出去玩,今天早点回寝室休息吧。”   她又问:“要不然明天早上我给你们送点便当什么的?”   徐骤未回答,游蔚倒是先忍不住了:“好啊好啊,谢谢阿姨。”   徐母也离了位置,顺手摸了摸游蔚的脑袋。   “想吃什么?”一副慈爱模样。   游蔚忍住点菜的冲动,继续佯装乖巧:“什么都行,我都爱吃的。”   “好,那我也先回去了。”徐母趁几个老师不备,从后门溜走了。   徐骤在一旁抱臂看着游蔚,说:“怎么觉得你们更像母子?”   游蔚拍了拍徐骤的胳膊。   “咱们室友心心有灵犀嘛,我就代你回答了。”游蔚道,“你现在要回去吗?”   徐骤指了指刚搬来的一叠批改后的卷子。   “你先回去吧,我得帮老师把这些卷子成绩登记好再分发。”   游蔚摇摇头:“这可真是大材小用。”   游蔚正要出去,徐骤又将他喊住:“外面好像又要下雨,别忘了拿伞。”   游蔚应下了。   外面的天气也是瞬息万变,就这么说话的功夫,这雨竟是杀了个回马枪。   游蔚回教室拿了伞,撑伞出去时,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道人影,蹲在走廊尽头抬头看着雨。   ——是他爸。   游蔚已经走了好几步,心中暗自幸灾乐祸。   没伞,走不了了吧。   可那么几步里,行人匆匆而过,不少伞下都是互相送行的母子父女。   游蔚一回头,走廊上就那一个中年男人孤零零了。   游蔚略作思考,深深叹气,然后转身往回走。   “伞给你。”   游蔚把伞收了,搁在对方身旁,也不看对方的反应,直直离开了。   等他走到二楼时,才看到那顶小红伞晃晃悠悠走在雨里,如有所感地跟着停下步伐回头,游蔚立刻转身继续往楼上走。   在徐骤疑惑的目光里,他说:“我觉得留你一个不太好,我来帮帮你。”   徐骤笑着点点头。   也算是皆大欢喜。 第五十八章 你并不喜欢他   第二天一早, 徐母不负所望早早地就送来了俩便当盒,游蔚打开一看,既有寿司饭团还有莲子汤面点,中西结合得很出色。   徐骤仍旧反应平平, 甚至嫌东西多, 只在出发前吃了一些,什么也没拿。秉着不浪费的精神, 游蔚自己全带上了。   冗长的校长讲话结束后, 所有班级才陆陆续续正式出发了。   一个班级两辆大巴车, 但人数又多又少, 难免会有人要去别的班级拼车,因此有些人也动起了心思, 走着走着几个班级的人就混在了一起。   游蔚背着包、包里除了吃食还有充电宝什么的,甚至还有一个折叠板凳。   那么多东西带在身上还挺沉的, 他正把背包反背方便上车之时,几个已经吃上了的同学们好奇一问:“你带了这么多东西啊。”   游蔚上了车给他们展示:“都是一些必备品。”   他们看了, 却笑:“你会后悔的。”   游蔚有点纳闷, 因为徐骤在早上出门前也是这么说的。   等到四十分钟车程结束后,游蔚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说。   美其名曰锻炼身体,学校早早将他们扔在了远离正门口的一条古道旁,光是要进到那湿地公园里,还得徒步走个几公里。   ——也就意味着游蔚得负重前行一个多小时。   这哪是春游, 军训也不带这样的吧!   好歹毒。   游蔚把那口气生生咽下了,在一片愁云惨淡中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于是他接连拒绝了几个同学的关心,表示自己“一点也不累”。他接着又在半路以自己要去“买瓶水”为由把背包里能吃的先吃了, 不需要的先扔了, 这才感觉渐渐活了过来。   队伍也从一开始的井然有序三三两两的分散开来, 走到后面更是乱成一团,几个班级不分彼此,却连聊天的精力都分不出来了。   游蔚不无凄惨地想:怪不得之前其他人都不愿意来,躺着不香吗?   好在几个带队老师平时在办公室更是足不出户,比学生们的体质还差,走了半个小时已是气喘吁吁有心无力,当下决定就地休整。   游蔚备下的小板凳什么的这才有了用武之地。   而就这么走一会儿歇一会儿的,也走了近一个小时。拍了集体合照、划分好班级区域后,老师们这才让大家各自自由活动。   所有人瘫的瘫、躺的躺,除了有小心思的情侣,其他人半点闲逛的心思都没了。   游蔚也是如此,天气热起来了,今日阳光又是难得一见的好。   这么长途跋涉的,身上出了一层薄汗,在树荫底下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恢复活力。   也就在这时,班级默契地分成了几拨人,各自招兵买马着,什么扑克、飞行棋、狼人杀,无所不包,气氛也渐渐热闹起来。   老师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的行为助长了学生们的嚣张气焰。   游蔚在玩乐方面还是有点造诣的,所有桌游都通同一二,因此成了群体中最受欢迎的人。   哪边缺了人都来找他,游蔚分身乏术,等终于能歇口气的时候,他一回头,看见徐骤正倚在树下看书。   他今天就只带了一本书?   周围熙熙攘攘,沉浸在各式各样欢脱的快乐中,徐骤竟然能不为所动地淡定看书,完全不受干扰。   游蔚有些佩服。   但是这样的话,和在寝室又有何分别呢?   一场牌局结束,游蔚借口离开,主动往徐骤身边一坐。   今天天气实在很好,金色日光烫下斑驳树影,游蔚就地躺下了。   “玩得开心吗?”徐骤问他。   游蔚道:“就那样吧。”   徐骤静静地翻了一页书。   “怎么了,不开心?”   游蔚问:“你开心吗?”   徐骤总算从书中抽身,赏脸给了游蔚一个表情。   他微笑着。   “此时此刻,有什么值得烦心的的呢?”   游蔚躺在地上仰视着徐骤,这个角度来看,徐骤半边身子落满阳光,整张侧脸镀了一层金,连睫毛都在发亮,不能逼视。   所有烦恼在他面前都是无效的。   真好。   “的确。”   徐骤的几个同学推推搡搡向他们俩靠近,半天支支吾吾不肯开口。游蔚站起身拍拍身上的草,主动帮他们打破僵局。   “怎么了,要帮忙吗?”   对方这才直言:“我们……我们就是,就是想和徐同学拍照合影。”   游蔚接过他们的相机:“这有什么。”他转头问徐骤。   “能给你拍照吗?”   游蔚示意了一下手中的相机。   徐骤自然答应。   对面几个同学神情雀跃,蹑手蹑脚地靠近了。   徐骤这才意识到这个“拍照”是指什么样的拍照,但是话已出口,自然无法收回。   几个女孩子们也规规矩矩地隔着老远,不好意思靠得太近。   游蔚将相机拿起,慢慢调着焦距,他闭着一只眼,小小取景器内却装着整个春日暖阳。   似乎只要快门一按,他就能彻底将那个少年框住。   一阵风过,徐骤发梢跟着轻动,带着点私心,游蔚将镜头移了移,只对准了一个人。   徐骤方才还低垂的目光此刻正牢牢地望向自己,眸光似笑非笑,似乎是看破了游蔚的小心思。   但游蔚还是按了快门拍了好几张单人照,回去得问她们要这几张照片,游蔚心想。   徐骤的表情不太好看,似乎是阳光刺眼,睁不开眼睛,游蔚便指挥着徐骤“笑容再灿烂一点”。   可能是过于兢兢业业了,虽然不太熟悉,但是游蔚看见两人之间巨大的鸿沟很是不满,镜头差点不能同时装下他们了。   于是他又吩咐:“不要离那么远。”   徐骤不厌其烦地配合着,只是表情管理越来越敷衍。   等游蔚满意地放下相机、准备给对方展示成片时,站在他身后默默等待时机的其他同学们一拥而上,只怕过了这村就没了那店。   游蔚手中的相机放下又抬起,心想,这要是能支个摊,即使标价五元合影一次也能赚不少。   看来即便是走投无路了,徐骤也能靠脸吃饭。   面对着无比热情的同学们,徐骤错过了拒绝的最佳时期,面无表情地当起了一个合照工具人。   拍了几十张照片后,游蔚也有点厌倦了,正巧下一个同学特地跑过来对游蔚耳语:“不用给我拍。”   游蔚一愣,收回手:“你是想单独拍徐骤吗?”   她的面色通红,缓缓举起手指指向游蔚。   游蔚愈发不解:“你想拍我?”   游蔚有点不好意思,但他在心中点头肯定:有眼光。   怎料那位女同学又摇头了:“我的意思是,我能拍你们俩的合照吗?”   游蔚:“可、可以啊。”   游蔚乖乖往徐骤的方向走去:“她想给咱俩拍合照。”游蔚解释道。   徐骤点头:“好。”   按理说两人已经无比熟识,也做过比这更亲密的举动,怎么众目睽睽一起拍个合照,却让游蔚有点尴尬,笑得很僵硬。   “嗯?靠得再近一点?”徐骤在他耳畔忽然低声道。   说着,两人站的距离又靠近了一些。   游蔚愤愤:“我没这么说啊!”   “刚刚说的就不做数了吗?”   游蔚:……   徐骤又慢慢道:“刚刚还和我说什么来着,笑容要有灵魂,不能这么半死不活的。”   徐骤转头看他:“你这个笑容可不合格。”   游蔚:……   “我就是随便说说。”   “还有什么来着,对了,说我拍照姿势单一,最好得有点肢体互动?”   游蔚假笑着道:“原来你听得见啊,故意不改是吧。”   徐骤点头:“现在改。”   说着他暗暗扯了一下游蔚,游蔚有一瞬间失去平衡,往徐骤那边栽倒,撞在了后者的胸膛上,心跳叠着心跳。   那一瞬间,他都忘记了旁人的存在,心头的情绪很奇怪,生气、无措、羞涩染成一团,不分彼此。   直到前方拍照的人连连比了好几个“ok”,游蔚才连忙装作无事发生地退开。   “你们俩拍完没啊,来我们这边,等你们玩游戏呢!”林泠忽然出现,解救了游蔚和徐骤。   “就算自恋,长得好看也得慢慢彼此欣赏吧?”   游蔚和徐骤难得都没有反驳林泠的调侃,在那一圈人中坐下后,游蔚才想起问:“玩什么?”   这一圈人里全是徐骤的同学,游蔚只是看着眼熟,见到两人加入表示了热烈的欢迎。   林泠道:“真心话大冒险。”   游蔚看他们这边什么也没有。   “……怎么?”   林泠解释:“我们没有牌嘛,那就玩得原始一点。我写了十张纸条,标着一到十,抽到一受惩罚,抽到十下指令。”   游蔚点头,的确简单。   大家都是好同学,应该不可能玩得太大,于是他放下心来。   第一轮游蔚抽到了八,事不关己地看着抽到一的倒霉蛋选了大冒险,然后被迫去年级主任面前高歌一曲。   此时游蔚就知道事情有点不对劲了。   这比他想象中玩得大很多。   尤其是该同学五音不全,歌毕,全场为他鼓掌欢呼,但他本人却被主任留下拉到一边,进行了一番促膝长谈,早早离开了这个游戏。   一个游戏,断送了一整天。   第二轮游蔚才有了点紧张感,但怕什么来什么,这回他抽到了“一”,而给他下指令的人是……林泠。   有了上一轮仁兄壮烈的例子在先,游蔚必不可能再选大冒险了,还是得量力而行。   林泠颇感失望,思索再三,这才问道:“游蔚,我想到一个问题。请问你的初恋是谁?注意,此处的初恋包括暗恋!”   林泠这个问题问的尚且正常,真心话里绕不开的就是感情上的问题。   游蔚之前倒是担心林泠会问一些过于显露、让自己下不来台的问题,这个还好。   ……初恋吗?   在场的人都好奇地竖起耳朵等着听故事了,游蔚环顾四周,都是新面孔,那么即使自己胡说八道也没人知道啊。   游蔚道:“是我一个……朋友。”   林泠:“详细一点、详细一点,你这说了和没说一样嘛。”   徐骤就坐在林泠的边上,也静静地听着。   游蔚低头:“我这不得想想嘛。”   “嗯,那应该是在我十四岁的时候。”游蔚苦思冥想,“不意识到的时候大概十四岁吧,因为是很好的朋友,从来没有表白过,之后想表白也没了机会。”   初恋嘛,无疾而终是标配。   游蔚抬头一看,众人的目光却并不聚焦在自己身上,反而是不约而同看向了……徐骤?并且没人想听自己的故事,一个个愁眉不展,紧张兮兮。   对比之下,徐骤则嘴角含笑,似乎听得挺开心的。   游蔚以为林泠会追问,没想到却轻轻揭过了。   “下一轮下一轮。”   游蔚松了口气,下一轮是坐他旁边的一个倒霉蛋,他也选择了真心话,被问了一个差不多的问题:“第一次表白是什么时候。”   奈何这位仁兄是个母单,也说不出什么来。   而下一轮,有所预料般,“一”的纸条出现在了徐骤手中。   林泠蹿捣着对方选大冒险,徐骤也欣然答应。   此等良机,大家苦思冥想着怎么让徐骤出糗,最后依然是林泠计上心来,让徐骤找在场的一个人公主抱一分钟。   游蔚:……   其实这也挺死亡的,考验的主要是体力,要是抱不起来这才是真的丢脸。   徐骤应该抱得动吧?   游蔚盯着少年人的白衬衫,奈何看不出来什么。   而周围老师们都看着,找女生显然并不合适,可如果找个男生……那就更奇怪了啊。   徐骤的公主抱?   游蔚环顾四周,除徐骤外,在场有四个男生,除了游蔚以外其中一个膀大腰圆,是徐骤的两倍宽;一个低头不语拼命降低存在感,极力起哄唾沫星子都快飞到游蔚脸上了。   游蔚的脑袋慢慢偏移,和徐骤的目光对上了。   徐骤问:“不限男女吗?”   “当然。”   徐骤唇齿轻启,念出了游蔚的名字。   又是一阵意料之中的欢呼声。   游蔚缓缓站了起来,向着徐骤靠近,两个人略显尴尬的对视了几秒钟。   游蔚没有抱起过别人,更没有被别人抱过,感觉很是为难。   徐骤似乎也是如此,提醒了一下游蔚注意后,便想着上手,游蔚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   ——未免太过羞耻。   于是他按住徐骤,转身问他们:“打个商量,能换成了背吗?”   那个姿势下,游蔚感觉怎么被惩罚的不是徐骤,而是自己啊!   似乎是怕两人不干了,大家勉强同意了游蔚的要求。   这下就自在多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背,游蔚拍拍徐骤的背,没想到徐骤却并不应允,下一刻双臂环住他的腰和膝盖,游蔚就此腾空了。   游蔚:……   “愿赌服输。”   游蔚:……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游蔚感觉所有人的视线肯定都在他们身上,于是艰难地转了个脸,默默开始计数。   这个姿势还挺别扭的,离徐骤太近。   虽然徐骤把自己抱得很稳,但游蔚仍旧觉得自己好像随时会坠落。   自己是在安全感的边缘徘徊。   徐骤看见游蔚把整张脸埋进自己的怀里,低声笑了笑。笑声在胸膛又传来震动,游蔚觉得自己半张脸都在发痒。   游蔚恶狠狠道:“收声。”   徐骤不仅不收声,还问他:“虽然我并没有抽到十,但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游蔚克制心跳。   “问呗。”   “你还喜欢他吗?”   “谁?”游蔚想起来了,自己刚才那个初恋。   游蔚真假难辨地解释。   “哦,那个啊,我随便说说应付他们的。”   徐骤声音沉了下来:“所以……你并不喜欢他?” 第五十九章 行动   这一分钟从未这么漫长过。   游蔚回答:“当然。”   时间终于流到了底, 他在周遭嘈杂背景音中跳了下来,结束了这个话题。   这之后,游蔚便借口有事退出了这个十分“针对自己”的游戏。   倒霉体质就不该玩这些考验运气的游戏。   不过,总觉得徐骤想对自己说什么。   在自己回答之后, 他看着自己眉头微皱, 表情分明是还有话要说的。   只是等游蔚再回来找他的时候,徐骤却否认了。   直到当天春游结束回到学校时, 游蔚才从其他同学口中知道了后面发生的事。   徐骤运气也不好, 接着又被问了几个问题。   他们问:喜欢什么样的人。   徐骤回答:好骗的, 但也不能太蠢。   他们还问:喜欢一个人最久的时间是多少。   徐骤回答:只喜欢过一个人, 所以不能用“最”。喜欢了好多年,不过只是单相思。   游蔚是在课间听到的对话。当时他白天累得够呛, 于是晚自习去了自习室小憩。   脑袋蒙在衣服下,明明什么都听不清楚, 可“徐骤”两个字却似乎能穿透一切阻碍,清晰地击中自己。   于是他侧了侧身子, 留心听着。   看到自习室还有别人, 她们把声音压得很低,游蔚只模模糊糊又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他们似乎是在说,游蔚和徐骤各自都有喜欢的人了,看来之前的谣传只是谣传。   只是她们的语气也没法多欣喜,虽然听起来很合理。   但现在自己有个意难平的白月光, 而徐骤有个执着多年的初恋。   从本质来说,一切如昨。   遥不可及的高岭之花仍旧只会开在云端。   游蔚也在品味着这几句话,只喜欢过一个人, 喜欢了多年。   很有徐骤的风格:认准了一件事, 便不会回头。   只是“单相思”三个字有点诡异。   徐骤应该是那种被万千箭头牢牢对准的靶心, 怎么还会有得不到回应的单箭头。   游蔚咂摸着这三个字,竟然在舌尖品出了一点点的苦。   他坏心眼地幸灾乐祸。   那人是谁啊,最好一辈子眼瞎下去。   对面的几人似乎是转为了传纸条交流,一个字也听不见了,只有沙沙作响的落笔声和移来移去的本子声。   游蔚觉得自己休息够了,想起身,但又怕对方尴尬。   于是他继续拿衣服裹着脑袋,往外走去。   只是视野受阻,他摸索了半天门把手的位置。   游蔚觉得在对方眼里,这情景应该相当诡异。   ——   下了晚自习,游蔚先洗了个澡,便躺上了床早早休息了。   他在床栏杆上架了一盏小台灯,慢慢地翻看着语基摘抄。   等了半晌,徐骤才回来了,看见游蔚上了床,还问他:“你要睡了吗?那我小声一点。”   游蔚坐了起来。   “没事,你该干嘛干嘛。”   徐骤还真就该干什么干什么了。   游蔚忍不住,快速翻了几页书,装不经意地问:“徐骤,你觉得我们算特别好的朋友了吧。”   徐骤随口答应:“嗯。”   “那也应该……可以无话不说了吧?”   徐骤问:“你指什么?”   游蔚看他语气冰冰冷冷,不好意思将话题继续了。   “没什么,我随口说说。”   徐骤停下笔,转过身看他:“说吧。”   游蔚这才继续:“我就是无意间听到了一些事情。”   徐骤了然。   “嗯。”   “所以,你真的喜欢了一个人很久?”   徐骤看着他,嘴角淡淡笑意:“是。”   因这坦诚的回答,游蔚一时不知该做何情绪。   “那她知道吗?”   徐骤道:“看样子,应该不知道。”   “啊,你没有表过白?”   徐骤:“虽然没有直言,但我想自己已经表露得很清楚了。”   游蔚客气道:“这怎么能算呢,你不开口对方怎么知道呢?有时候你以为的和对方感受到的差别很大。”   “你到挺有经验,可你不是也没有表白?”   “我们不一样,我是因为客观因素,而且……”我已经移情别恋。   “而且什么?”   “没什么。”   “我只是觉得,既然那么多年了,不开口或许会留遗憾。”   徐骤点头:“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这是游蔚把自己摆在一个好友的立场上,给出的最恳切的建议。   徐骤道:“那我听你的。”   游蔚:……其实不用真听我的啊!   他苦笑:“挺好的,挺好的。下次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你说得对。”徐骤叹了口气,“不过关于你说的那件事,也能和我说实话吗。”   交换秘密是获得信任的特效药。   游蔚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了:“时间久远,我已经无法确认那种感觉了,喜欢过的吧。”   “这样吗?我也不希望你留遗憾啊,不如我们各自都去行动,这样我也更有勇气一点。”徐骤笑着说。   游蔚愣了一下。   徐骤这话说的,他没有任何理由拒绝了。   “嗯……也不是不行。”   ——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游蔚拿着手机,手指悬在屏幕的那个名字上,久久不敢按下去。   徐骤的行动力远超乎想象,游蔚所以就这么一说,又随口就这么一答应,徐骤却已经催着他行动起来了。   很诡异,实在是很诡异。   游蔚站在阳台上,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徐骤似乎是在发消息,如有所感地侧过脑袋和游蔚对视了一眼。   口型是两个字“快呀。”   快不动。   我和你的处境完全不一样好吗?!   游蔚觉得自己方才在徐骤一进门就回答“是的,我马上就要睡了”,情况应该会好很多。   何必呢?   游蔚很想阻止,阻止这场横竖都是be的愚蠢行动。   游蔚思来想去,心思却全围着徐骤打转。   他不想的。   游蔚看着浓浓的夜色叹气,原来自己没有想象中那般洒脱。   有些事再怎么自我劝说,可是做起来依旧让人闷闷不乐。   他的手指点进聊天页面,又退出去。   点进去、退出来。   就这样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知道手机掉了五格电。   林如昼呢?   他的的确确曾经占据了贫瘠童年中最色彩斑斓的那块拼图。   游蔚也的确一度讨厌对方的不辞而别,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他郁郁寡欢。   然后又陷入迷茫的怀念中,翻天覆地的,把那股子陈年的情感愣是酿成了恋慕。   但那都是林如昼缺席之后的事了。   那种感觉比起脸红心跳、小鹿乱撞的冲击,更像是一出独角戏,在脑海里默默播放对方的身影,一幕幕美化、一点点幻想。   到后来自己都快分辨不出情绪。   徐骤则不同,他鲜活,还是冒着热气的那种鲜活。他在游蔚崭新的生活中横冲直撞、肆意涂抹。   他无微不至、无所不能,现在还多了一项,无与伦比的深情。   他好的,比梦境更像是梦境。   游蔚贪得无厌了。   他宁愿把林如昼归为“发小”这一类。   诚然,他们俩在很多方面都很相像,也许游蔚对徐骤的好感最初也来自于那点相像。   可是那又如何?   他即将年满十八,还有大把未来可以去抢,怎么能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一样总是追忆往昔。   想通了之后,游蔚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豁达通透,甚至觉得阳台上的冷风却能够畅通无阻地穿过自己。   但下一刻,他的思绪又打成了死结。   因为手机屏幕赫然显示着,对方先给自己发来了消息。   “五一那天有空吗,我有重要的话要说,到时候老地方见。”   “晚上八点。”   游蔚:?   怎么这么巧,这是有心灵感应吗?   这倒是斩断了其他最后一条退路,见个面也没什么,他们的确太久没见,作为曾经老友的身份,也是合情合理。   游蔚回了个行。   一进屋,徐骤却是刚刚收起手机。   游蔚半颗心悬了起来,他大概也是刚发完消息,试图从他的表情却捕捉蛛丝马迹。   “怎…怎么样?”   徐骤道:“哦,我约了见面再说,短信不真诚。”   “也是。”游蔚机械地点点头。   “你呢?”   游蔚照搬了对方的说法:“我们想一块去了,我打算见面再说。”   徐骤又问:“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会对我生气的,对吗?”   游蔚笑笑:“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哈哈,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生你的气的,毕竟我们是……好朋友。”   徐骤这才对他道了晚安,面容也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一旦忙碌起来,时光飞逝。   前几天游蔚还会旁敲侧击试图获取情报,到后面又是公布期中考成绩,又是临时被安排去参加什么英语演讲比赛的,游蔚忙得不可开交,也渐渐将此事搁下了。   总的来说,一切如常。   等到四月过了半,游蔚才渐渐有闲心思考起那些烦恼。   首先,他觉得很焦虑。   虽然之前已经将自己的心绪理得十分清楚了,可真要见到对方,游蔚却有些近乡情怯。   怎么说呢,不光是过去几年,游蔚偶尔会想像一下林如昼已经长成了什么模样:会不会已经胖得不成样子,又或是一如从前地留着快要遮住眼睛的长头发。   最重要的是,他们俩小的时候就经常天马行空地聊起未来。   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游蔚在胡说八道,但这不妨碍游蔚这么想。   以前总觉十八岁很遥远,十八岁能想干什么干什么,特别酷。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成了自己儿时希望的那种靠谱且帅气的大人。   他们俩再见面,比起为了见对方,更像是对童年的印证。   因此游蔚又有点害怕了。   他开始左思右想,找出几个合理的借口回绝对方。   但他非但没找到不会去的理由,回去的理由倒是多了一个。   自那次家长会后,他爸便隔三差五给他发短信。   但他这人又实在不懂得怎么关心别人,因此变成了个天气预报:   “明天下雨,记得带上伞。”   “明天降温,多穿点衣服。”   游蔚一开始是不回复的,后来无聊地回了“TD”。   他爸自然没明白游蔚是什么意思,那周末还又来了一趟,把游蔚接回住处,亲自做了一顿饭。   ……但不如不做。   仿佛是在笨拙地想要做补偿。   游蔚觉得这么做实在没什么意义,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也由着他去了。   而在刚刚,他爸又提出周末放学来接他,但这次的目的地却是回尔市,一起吃个“团圆饭”。   游蔚本想立刻拒绝,但是考虑到若真回去,那自己还能省一笔车费,到时候不吃饭也没什么。   打定主意后,游蔚也给对方回了消息。   而与游蔚的波澜壮阔相比,徐骤那边就平静得多了,该干什么干什么。   毕竟期中考再次坐稳了第一的位置,春风得意,志在必得。   唉。   眼见着这四月快要过去,徐骤总算提了个边。   他问游蔚:“若是表白,该送点什么好。”   游蔚:……   还要准备礼物的吗?   “这个嘛,投其所好吧。”   徐骤又问:“那你呢?”   “什么?”   “如果是你,会希望收到什么礼物。”   游蔚还真思考了起来。   “我最喜欢的东西……一个装满钱的大信封?开个玩笑,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到。”被学习冲昏头脑,连自己的喜恶都不太分明了。   游蔚接着道:“我这个人很好满足,眼光也不高,请我吃顿饭就够我开心一天了。   徐骤点头:“明白了。”   游蔚:“所以,你打算给对方送什么?。”   徐骤却不回答了:“秘密。”   游蔚:……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一口气更完(好大的口气) 第六十章 传家宝   五一假期, 他们学校也只放假一天半,第二天下午就得回学校。   游蔚他爸一如既往的不靠谱,让游蔚等了半个小时不说,原话说是要在“家里”吃饭, 回去却直接带着他在某个饭店吃上了。   游蔚他爸说是:“江阿姨今天身体不舒服, 家里也没准备菜,就带你来外面吃。”   游蔚乐了:“这怎么还没见到我就已经不舒服了啊。”   游父想说什么, 却又忍住了。   “江阿姨绝对不是针对你, 他怎么会和你一个孩子过不去呢?”   游蔚挑眉:“这句话你该问问她。”   “算了, 我还是买张车票晚上回去, 不然可能直接露宿街头了。”   有家回不得,因为那个家已经是别人的家了。   游父似乎也难得觉得过意不去。   “你晚上就住在家里, 房间收拾好了。”   游蔚摆手:“这可别,要是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她不难受我也难受。”   游父几次三番想发怒,最后硬生生忍住了。   “……那我给你定个酒店,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 别这么急着回去,好歹打个招呼。”   让亲生儿子住酒店,他爸答应得可真干脆利落。   游蔚待会还约了林士宏他们几个,也懒得和他爸掰扯这些没意义的事情。   “行啊,那正好。”   游蔚这顿饭吃得飞快, 他爸还没动几筷子,游蔚就起身要走了。   “定好了告诉我一声,我有事先走了。”   好久没回到这里, 游蔚感觉呼吸都畅快了。   游蔚轻车熟路找到了林士宏家, 老远就能听见院子里麻将声繁杂洪亮。   林士宏正在打游戏, 见到徐骤也没在意,让他在一旁坐下了。   林士宏母亲见到游蔚倒是喜出望外,又是拿瓜子又是拿水果的,还不停嘘寒问暖,听得林士宏都心生嫉妒了。   “妈,我才是你儿子……”   “我巴不得有个小游这样的儿子呢,你这小兔崽子一点不让人省心。”   也不怪林母,游蔚以前惯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扮演起了团队里的好学生担当,给几个家长心中都树立起了“聪明、靠谱”的形象。   之所以如此,是为了能在关键时刻帮他们脱身。   毕竟一个模样乖巧、聪明伶俐的“好学生”来找人家儿子出去,总比“流里流气”的更容易一些。   不过这次游蔚不用装了。   游蔚坦然说了自己期中考的成绩,林妈妈连连惊叹,大约是这辈子没在儿子的成绩单上看过那么多高分,顺带又把林士宏损了一顿。   林妈妈许是麻将赢了钱,眉开眼笑地又塞给林士宏几百块钱,要让他带游蔚“出去吃顿好的”。   林士宏给游蔚比了个大拇指:“还得是你。”   镇上也没有什么娱乐设施可以给游蔚接风洗尘的,于是只能老样子,去了去附近的篮球场打篮球。   游蔚好久没这么大汗淋漓地运动过,投篮都失了准度。   中场休息时,被林士宏损了回来:“这多不好意思,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就别让着我们了。”   游蔚饮了一大口冰水:“尊老爱幼,人人有责。”   他们又问:“怎么有空回来,你也不怕膈应?”   游蔚回答:“我住酒店。”   “哦,住酒店好啊。那你回来呆多久?”   游蔚回答:“明天就回去了,学校就放假一天。”   “你们学校也太魔鬼了。”   游蔚问:“你们呢?没挂科了吧?”   “我们肯定也是老样子嘛,不过高永元这小子现在竟然也开始上补习班了,今天叫都叫不出来。”   游蔚道:“都快高三了嘛,应该的。”   现实压在天马行空前面,只会让人凭空飞速成长。   一人道:“是啊,就咱们那个班,听说老班还一个个私聊让人去补习,不知道到底收了补习班多少回扣。”   游蔚回:“老陈?老陈虽然损了点,但应该不会做这种事的。”   林士宏摆手:“老陈调去别的学校了,我们现在班主任是个新老师。”   游蔚点头:“哦,这样。”   “不过这老师可不如老陈,啥也不教,成天摆个脸色。”   “真想快点毕业啊,我就不是读书的料。上次开班会……”   游蔚没有接话,他们心照不宣地吐槽着学校生活的不如意。他听不太懂,却感受到了他们的生活的确已经渐行渐远。   “算了算了,继续打球,说这些干什么。”似乎是察觉到了游蔚的不自在,林士宏把人吆喝起来。   游蔚抹了把汗,抱起球上场了。   一直到天色渐晚这才各回各家。   游蔚没参与他们的夜宵活动。   时间差不多了。   他们约好的,晚上八点。   游蔚漫步在这座每寸土地都无比熟识的小镇,大半旧建筑都翻新了,甚至连邻居都认不出自己了。   不过才几个月而已。   时间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停下脚步。   游蔚身上的汗被晚风一吹已经干了,他老实地穿上了外套,忽然觉得有些两手空空。   礼物。   要给对方带个礼物吗?   游蔚踟蹰着,不知道该准备些什么。   只有半个小时了,难不成去超市买两包辣条?   ……也不是不行。   林如昼有段时间还挺沉迷吃辣条和干脆面的。   游蔚在矮墙根底下的大石头坐下,把弄着垂到肩上的藤蔓,忽然想到了:自己的确可以给对方带去一样东西。   他看了眼时间,应该来得及。于是他快步穿梭在小巷子里,回到了……自己家门口。   门口的大铁门是锁着的,也不知道是在防谁。   游蔚轻笑着,往后退了两步干脆利落地翻身进来,稳稳落在后院角落。   游蔚在后院的小工具间翻找了一下,找出一把小铁锹,掂量了一下子,又换成了那把带锈的大铁锹。   游蔚拿着工具在屋子旁边的那颗果树下。   那么多年过去,这果树已经比游蔚还高了,枝繁叶茂间累累青果,游蔚摘了一颗,那衣服擦了擦,很不讲究地咬了一口品尝。   呸,酸。   可能是风水不好吧。   游蔚抬头看面前的屋子,二楼亮着灯,光正好从窗子倾泻在游蔚脚边。   游蔚活动了活动筋骨,开挖。   游蔚记得当初是把东西埋在了小树苗一胳膊距离的位置。   游蔚比划着。   可是现在的胳膊应该和树一样,不可同日而语了。   于是游蔚凭着直觉挖了第一铲……挖不动。   这土地人来人往,把泥土踩得结实极了,游蔚气沉丹田,恶狠狠再试了一次,这次倒是铲了一个尖儿。   游蔚再接再厉,加快进度。   但这动静太大,只听得上面开窗户的声音,一个脑袋探了出来,不停张望着,看见恍惚的黑影后,吓得惊声尖叫。   “有、有小偷!”   随着这热水烧开的声音,灯一路亮到了楼下,一个穿着睡衣,挥舞着菜刀的中年女人开了门。   游蔚停下铲子,看着她。   看着看着,游蔚忽然想笑。   这种情绪太过不合时宜。   因为他俩几乎是第一次见面就互相不顺眼,这女人明里暗里不知道告过自己多少黑状,游蔚也没少做恶作剧给自己出气。   更别提她那个和自己一见面就打的亲儿子。   “相看两厌”其实也算轻了。   因此游蔚和她之间应该不能出现“笑”、“开心”这样的情绪词。   但是此情此景,实在是好笑。   这个女人披头散发面色紧张,甚至还拿着菜刀,特别像是……脑子不好使的杀人狂。   而自己手上沾满泥,大半夜在院子里挖坑,也特别像是……帮忙打下手处理尸体的。   狼狈为奸。   但是对方的脑回路应该无法和自己对上,拿着手电筒一晃,这才认出了游蔚,手上的菜刀却没放下。   “啊,游蔚,你怎么在这儿。”   游蔚双手搁在铲子炳上,努力忍住笑意:“这里是我家。”   江阿姨面色不虞:“我的意思是,你不该和你爸在一块吗?”   八成是他又去喝酒了,看来游蔚和对方应该都想到了这种可能性。   游蔚:“哦,他可能是走丢了,你要不然去找找?”   江阿姨努力克制住情绪。   “我待会给他打个电话,不过你这是?”   游蔚:“哦,我来取点东西。”   江阿姨:?   “你……取这棵树?”   游蔚没有解释:“嗯,对啊,这棵树是我自己种下的,您没有意见吧。”   江阿姨可能觉得游蔚必有反常,名为挖树,实则是为了故意给自己找不痛快。   于是她从屋里搬出一把椅子。   “你挖吧,我帮你打着灯。”   说着把手电筒往这儿晃,一副包工头监工的架势,看来是要故意给游蔚也找找不痛快。   游蔚看了眼时间,还有十分钟。   于是他也没空搭理对方,挖得更起劲了。   横竖左右挖了半米,铲子终于撞到了硬质物,游蔚停下大铲子,用小的那把小心翼翼地挖了起来。   眼见着游蔚真挖到了东西,江阿姨也坐不住了,想靠上前看看,却又不好意思靠近。   “挖到什么东西了?”   游蔚把两个带锁的小罐子捧了出来,然后拍了拍上面的土。   这罐子绣得快看不出原样了。   游蔚回答:“哦,我爷爷临走之前告诉我,他在院子里埋了藏家宝。我心想自己已经被扫地出门了嘛,东西不拿就没机会了。”   “传家宝?什么传家宝?”   游蔚煞有介事:“不知道,不过好像有好几个,我只挖到这两个,不过太累了,我还是下次再来吧。”   说着他大摇大摆地走了,只留下将信将疑的江阿姨。 第六十一章 没认出来   传家宝?   其实也差不多吧, 再埋个几十年游蔚就能传给下一代了。   ……如果有下一代的话。   游蔚看着手里的这俩古董,年代久远,外壳已经绣得分不出来了,游蔚一时间认不出来哪个是自己的了。   游蔚还记得这是买同款的小机器玩偶的包装盒, 带锁的, 特别酷。   他记得自己的那个应该是红色的?   可现在俩包装盒都布满了红色的铁锈。游蔚一边掂量着,一边往果树林走。   算了, 到时候打开就知道了。   所谓的老地方就是游蔚以前“离家出走”时经常待的地方, 几年过去, 那里修建了一个小凉亭, 山路也修过铺了石砖。   焕然一新了。   游蔚把东西放在凉亭中间的小石桌上,又在一旁的小溪水里洗了洗手。   他哼着歌缓解自己的紧张情绪, 对答案也没现在紧张。   但是,这何尝不是人生答卷的检验呢?   游蔚众多幻想中, 究竟哪个才是正确答案呢。   游蔚连凉亭铺了几块砖都数清楚了,但是没有人来。   游蔚又看了眼时间, 再等等吧。   才八点十五。   不太准时……也是有可能的。   谁能想到几年过去后, 不准时的人会变成林如昼呢?   游蔚十秒钟看一次时间,手机屏幕暗了又被他点亮,等他想起自己可以发微信问问对方怎么还没来时,手机自动关机了。   ……   游蔚挥手驱散着蚊子,原先的忐忑全化作了愤懑。   他不会是……在耍我吧?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那他为什么要这么耍我呢。   游蔚百无聊赖地数星星,数着数着,忽然被一个念头击中了。   “也许他说的老地方, 不是我认为的老地方呢?”   游蔚以前待最久的地方其实更应该是……林如昼的家。   那自己在这儿等着, 又断了通讯, 岂不是很傻?   夜风阵阵,草叶晃动互相抚摸着,显得阴测测的,说不定哪里躲着……人。   游蔚咽了口唾沫,他后知后觉感到害怕了,抓起东西就往山下走。   天色黑得已经完全看不见人了,游蔚怕在山路上跌倒,于是一步步盲人摸象般摸索着向下。   费了老半天的功夫才重返镇上,于是他先去了最近的超市找老板借了充电器,这才发现已经九点多了。   游蔚气不打一出来,顺便买了瓶花露水,他身上被咬了十几个包。   算了,爱见不见的,懒得去找了。   游蔚又痒又累,手机开机后,他先查看了他爸发的酒店信息。   带着点赌气心理,他没看林如昼发来的消息,而是回了徐骤发的消息。   “你在哪里?”   “快回消息?”   “出什么事了吗?”   “我找不到你,看到的话给我回电话。”   游蔚眉头一紧。   徐骤这么紧张做什么,但还是回了电话,对面几乎是秒接。   “喂,我回老家了,我不是和你说过吗?”   对面的声音急切:“我去你家了,你不在。所以你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   游蔚被感染得也紧张起来,他拿着手机退出店外,看了眼招牌:“我就在xx便利店里,刚手机没电了而已,不过你怎么来了?有什么急事找我吗?”   徐骤只撂下一句:“在那等我,我马上就过来。”   电话挂断了。   游蔚还真就站在路口默默等着。   不知不觉,他心情也慢慢缓和了,甚至还忍不住笑意。   同样是等待一个人,原来情绪也是会天差地别的。   如果说方才游蔚的情绪是紧张而又不安,那么现在他的心情彻底转变成了自然涌出的喜悦。   你在等,而你知道他一定会来。   只会早,不会晚。   这种踏实的安全感是无可比拟的。   两相对比之下,游蔚的心更加坚定了,甚至不由自主立了个很不祥的flag:等徐骤那边表白失败之后,自己就一定要向他表明心意。   当然,成功的话就当自己没说。   远远的,游蔚看见一个黑色人影在飞速移动中,游蔚扯起嘴角也往那边小跑了几步。   “你还真来了啊,你来找我干什么?明天不就回学校了吗?”   徐骤在他面前两步停住了,脸上出了薄薄一层汗,好不容易才堪堪稳住呼吸。   “你去哪里了?”   怎么又是这个问题,自己不是刚回答了吗?   “我是问你,刚才的一个多小时在哪里?”   游蔚指了指山上的方向。   徐骤揉了一把游蔚的头发,有些无奈:“你怎么这么笨啊。”   游蔚更加不知所措了,徐骤这莫名其妙的发脾气是为什么?   “等等,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   徐骤很认真道:“我有话要对你说,所以特地来这里。”   游蔚心脏砰砰乱跳,直觉这件事可能很不寻常,上次他有这种预感,是他那倒霉老爸跟他说自己又领证了。   于是游蔚从乱糟糟的思绪中抽出一根线来。   “等等等等,我也有话要跟你说,你让我先说。”   徐骤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依言闭了嘴。   游蔚忐忑地问:“我得先问你,你表白了吗?”   徐骤的神情写着一言难尽:“我,还没来得及。”   游蔚松了一口气,抢着又道:“那还来得及,你现在认真地听我说。”   一个骑着摩托车的人从他们身边走过,好奇地打量着两人,游蔚酝酿的情绪都没了。   他把游蔚拉到了一旁的小巷子里,一手把徐骤按在墙上,直盯着徐骤的双眼看。   “我接下来这句话,你不要太惊讶,也不用为难,因为我说出口,首先是为了自己爽快。而且今天,那个我本来要找,嗯,那个,结果现在你却在我旁边,我觉得这可能是上天的指示。所以我要说了,我真的要说了。”   游蔚是真的有点混乱,上句不接下一句,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徐骤的嘴角翘起,是饱含温柔的笑意。   “嗯,我听得很清楚,你请说。”   游蔚把这简单的一句话过了好几遍,脑子里疯狂掠过这一整天的种种情景和遭遇,他想到了没有准时赴约的林如昼,又想到了凭空出现的徐骤,最后混乱不清地道:“那个,我、我喜欢你……林如昼。”   前一句话说得快咬住舌头,最后三个字,纯属失了智。   游蔚心想,怎么会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刻嘴瓢啊!   “我不是,我不是,那个,你听我说。”游蔚松开手,有点不知所措。   徐骤那边沉默了很久,这才终于开口。   “你,终于认出我了?”   游蔚所有动作瞬间顿住:“什、么、东、西?”   如果说自己那句话的信息量太大,那么徐骤这句话有过之而不及,记忆碎片潮水般涌入脑袋,游蔚只会说:“什么?”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你知道玩笑不能乱开吗?   你知道即使我的表白出了点岔子,但这不意味着你就能用这种方式报复我啊!   这回轮到徐骤愣住了:“什么?”   两个人就这么成了复读机。   “你不是开玩笑?”游蔚问。   “我不是,那你呢?”   游蔚刚刚卡带的情绪现在畅通无比了:“我是!”   他愤怒道:“你是林如昼?”   可此时此刻,能有什么别的可能性呢?   游蔚潜意识里在排除着这种可能性,即便有那么多蛛丝马迹,甚至还有人直接告诉过自己,可游蔚却始终自我否定。   不会是那样的。   他们的重逢不可能是那样的,一方分不出来,另一方认出来了却装作是陌生人。   这他妈也太荒唐了。   “嗯,搬到我母亲的住处后,就跟着改了名。”   “你怎么从来不说?”   “我一开始以为你故意装作不认识我,后来才发现,你是真的蠢。”   “蠢”这个字触动到了游蔚敏感的神经,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过去这几个月无异于跳梁小丑,他还给徐骤出主意!!!   等等,出主意?   他让徐骤不留遗憾的去表达,但是他却站在自己面前……所以,其实说,徐骤他也……   信息量更多了,游蔚头很疼。   “我现在不想看见你,你回去吧,我现在觉得需要静下来思考一下。”   “思考什么?我们了解得很充分,你说的话,我也听得很清楚。”   游蔚气急败坏,这他妈对你来说当然很清楚,你一直都知道在发生什么。   “别逼我说第二遍。”   徐骤有些不解:“你刚刚明明还很开心,为什么现在那么生气。再说了,你没认出我,我都没有生你的气……”   游蔚真的气到无语,他不走我走。   于是他气冲冲地转身就走,却被追出来的便利店老板喊住了。   “小伙子,你东西没拿。”   游蔚接回这两坨废铁,感觉受到了无声的嘲讽。   我的确很蠢啊!   游蔚把其中一个丢了过去:“你的东西,你记性那么好,应该没忘记是什么东西吧。”   徐骤捡起东西,默默离了十几米跟在后头,直见到游蔚进了酒店去这才转身离开了。 第六十二章 (正文完) 明天见   游蔚和徐骤有了矛盾, 而且是前所未有的巨大矛盾,所有人都知晓了这件事。   首先,他俩几乎没有再同屏出现过。   其次,游蔚提出了转寝室。   没人敢问发生了什么, 因为游蔚的脸色很可怕很可怕。成天都散布着浓重的低气压不说, 眉宇之间还特别阴沉,谁都不愿意搭理, 只是一味的做题看题。   以他为中心的方圆几米, 死气沉沉。   失恋都没这么可怕。   倒有个好奇心战胜求生欲的同学问了问, 游蔚回答他:“因为这样是不死人的解决方法。”   这回答直接把对方吓够呛。   徐骤那边却是一切照旧, 本来一班就很忙,临近期末, 老师把他使唤得更欢了。   面对面和其他人遇到时,仍旧会如沐春风地打个招呼。   此番不同, 更是令人费解。   而游蔚的转宿舍请求毫无意外地被驳回了,老师例行公事问了几句游蔚的申请理由。   游蔚很没道德地编排了徐骤一通。   “因为他经常熄灯后还私自亮灯, 影响我的睡眠。还有……他这个人很自我, 不顾室友感受,最重要的是,他谎话连篇。”   班主任根本没听,只是拍拍他的胳膊劝道:“现在宿舍床位紧张,哪里还能随便换寝。再说了, 徐骤可是个好同学,你要多学习他的优点,包容他的不足……”   游蔚也懒得听了。   游蔚闹了一番的结果是, 让老师注意到他们寝室还有多余的床位, 高效地分配了一个新室友进来。   当天, 游蔚冷眼看着徐骤挪走自己留在二号床柜子里的东西,还冷哼了一声。   他对新室友道:“你看看他多自私啊,一个人占两个位子。”   站在中间的新室友左右为难,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游蔚你不也把三号床的柜子占满了吗,要不是徐骤主动提出来搬掉自己的东西,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徐骤也没辩解:“我的确应该早点说的。”   游蔚又是一声冷哼:“那怎么可能呢,一定是因为我蠢嘛!”   新室友左看看右看看,感觉暗流涌动,心惊胆战地被夹在俩大佬中间。   他们在说什么,不要为了我吵架啊!   新室友抱着自己的小书包,瑟瑟发抖:“你们别吵了,我去找老师问问有没有别的寝室。”   游蔚把他拉住:“不许去,我现在已经认、得你了,魏嘉平,你现在想走也来不及了。我已经记住你了,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吧。”   新室友感觉游蔚这句话是有潜台词的,但是他听不懂。   于是他只能回答:“我应该……明白吧?”   游蔚道:“听好了魏嘉平,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你下次无论是更名还是整容,我都能一眼认出你。”   新室友起了一身冷汗,游蔚这句话也太吓人了。   “好、好的,不过游哥,我叫魏平嘉……但我不是改名,我本来就叫这个。”   游蔚方才的气势一下子泄了:“哦,这样吗,不好意思。”   对面的徐骤轻笑着摇了摇头。   “快点整理东西吧,待会要熄灯了。”   游蔚扁着嘴也不呛声了。   魏平嘉一开始知道自己能换到徐骤他们寝室是很激动的,毕竟谁都想和传说中的风云人物沾亲带故、耳濡目染,可当他知道自己转寝时机很不巧时,后悔也来不及了。   寝室日常就是针落可闻、暗潮涌动,搞得他都不敢呼吸,偶尔有点对话,更是令他心惊胆战。   虽然大部分的争执都是游蔚单方面挑起的。   比如说,游蔚会在刚回寝时,对他说:“帮我问问徐大学霸,他打算第几个洗漱,他还不去的话我可是要去了。”   天啊,寝室就这么大,徐骤就坐你身后,能听不见吗。   实事求是来说,坐在斜对面的魏平嘉距离才更远一些。   但没办法,魏平嘉不愿得罪任何人,次次都老老实实照做了。给了他一种自己还在家中父母冷战,要他帮忙传话的感觉,好诡异。   只是他很困惑,他俩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怎么弄到了撕破脸的地步呢?   毕竟只有一人在寝的时候,游蔚还是很友好的。   直到有一天,轮到魏平嘉值日打扫卫生时,他发现了游蔚桌子底下有个塑料袋装着一个废铁,本来打算帮忙扔掉时,游蔚急得差点没真骂他。   就很怪。   等到隔了几天,他回寝室时撞见徐骤正在开一个差不多的废铁时,他觉得更怪了。   好家伙,这种东西也能批发量产吗?   但这么难熬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徐骤申请了走读。   原本就安静的寝室氛围便更安静了。   原本隔三差五还能欣赏一下神仙打架、大佬斗嘴,现在寝室就纯纯只剩下安静了。   很是恐怖。   ——   游蔚花了整整半个月才消化了这件事,原本的怒气也渐渐缓和下来。   他是气徐骤故意瞒着自己吗?   不尽然。   正如对方所说,自己在这件事上也负有很大责任。   他是气自己太蠢、这段时间出丑太多吗?   差不多。   每每想起过往相处的点点滴滴,再代入徐骤的视角……   游蔚不愿回忆。   归根结底,游蔚是不愿意接受自己没认出对方的事情,这件事让游蔚所有的纠结、烦恼,都变得像笑话一样。   而这个笑话日复一日纠缠着自己。   我其实根本不懂徐骤。   我其实根本不懂林如昼。   我更加不懂什么是喜欢。   就好像苍苍茫茫的雪地里,你朝着一站孤灯蹒跚前行,终于快要到达目的地时,你才发现那是面镜子,你其实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   崩溃且难受。   于是游蔚报复性地让徐骤也尝一尝此等难受滋味。   但对方也太过气定神闲,怎么也不会动怒,越是如此,游蔚就越发憋闷。   像是个无限循环的自我折磨。   而等徐骤如愿以偿远离自己后,游蔚也彻底安静了下来。   只有在办公室偶尔能与他打个照面,又或是在食堂,隔着人海匆匆一瞥。   若即若离,却相互排斥。   徐骤真的按自己要求说的“让我清静,别来烦我”,游蔚却没有想象中那么舒服很多。   距离徐骤搬出寝室第三天,游蔚在与他产生交集是在考场内,他们之间隔了八个位置,但也一直没有交流。   只在考试结束后的那个下午,徐骤拦住了游蔚,递给他一叠东西。   “之前就想给你,但是你当时还在气头上。说是你要的。”   游蔚面无表情地接过东西离开,等回了教室才发现,那是上次春游拍的照片。   自己之前托相机主人洗出照片后给自己一份。   游蔚沉默地翻看着,里面既有自己和徐骤的合照,也有自己给对方拍的单人照。   怎么看怎么觉得,当时自己的笑容可真是……碍眼。   这个时间点收到这样东西,游蔚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留着碍事,扔了……还有点舍不得。   于是他顺手夹进教辅材料里,不去动他了。   日子就在游蔚的别别扭扭中迅速走过了。   一转眼暑假又到了,蔚留留在了这个城市。暑假第三天时,班主任给他发来了消息,说是升班名单公布了,游蔚排在第一个。   在铺天盖地的“恭喜”中,游蔚矛盾中夹杂着一点微不可查的喜悦。   好歹努力了一整个学期,无动于衷是肯定不可能的。   但今时不同往日,转班级了,自己和徐骤见面的机会直线上升。   虽然也不讨厌,但就是……自己还没转过弯来。   徐骤也没那么好,游蔚看清了。   让他离自己远点,还真就不搭理我了。   也不知道是真的太了解自己,还是完全不在乎。   游蔚怒气冲冲地想着。   升班公告正式发布的第二天,游蔚就得回学校上课了,他这才知道几个快班是没有暑假而言的。   不过好在不用住校,八点上课,下午四点半放学,强度也没那么大。   于是游蔚前一天晚上熬了个通宵,把自己欠下的游戏进度打完了。   等到第二天他开门时,发现一个不速之客等在门边。   徐骤问:“吃早饭了吗?给你带了。”他亮出提着的一袋香气扑鼻的豆浆油条。   游蔚立刻把门给关了。   原因无他,游蔚刚起床,连头发都没梳,整个人看上去呆滞而又无神。   游蔚回屋精心梳理了一番,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徐骤要是怕迟到就会先走一步。   没想到等他打开门,徐骤仍旧等在门边。他们住处天南地北,他这一大清早也不嫌折腾。   游蔚:……   他快步下了楼道,徐骤跟在后面对他说:“我叫的出租车就停在巷子口,应该能来得及。”   游蔚不理。   徐骤也没多说,只是安静地跟在后头。   游蔚却目不斜视地略过了那部出租车,他咬着牙心想:“迟到就迟到,我乐意。”   然后他就真的迟到了。   游蔚融入新班级的自我介绍是一份自我检讨,新班主任不太待见游蔚,毫不客气地让游蔚出门罚站了。   连法外开恩的首次豁免权都没给。   但South wind没想到的是,徐骤竟然来得比他还晚,跟着在他身边罚站了。   徐骤又递过来一个面包。   游蔚不接。   徐骤直接塞进游蔚的兜里去了,游蔚怕被班主任听到动静,也没再纠缠。   等第一节 课一结束,他就把东西放回了游蔚的桌子上。   ——   第二天,游蔚提前了半小时起床,一开门,徐骤却还等在门外,游蔚目不斜视地离开。   他这才意识到,徐骤或许在昨天也来得早很多,只不过一直等在门口,连门也没敲。   于是游蔚总算主动说了第一句话:“别来了,没必要。”   徐骤却回答:“我想来。”   游蔚嗤笑:“随便你。”   第三天,游蔚起了一个大早,天光微亮就出门了,如愿以偿地没遇到徐骤。   于是乎那天,徐骤迟到了。   他迟到的原因游蔚再清楚不过,很有可能是……在自己门口傻等着了。   但是班主任不理解,三天迟到两次,不会是出什么意外了吧?于是把他喊去一番促膝长谈。   这下子游蔚终于有点过意不去了。   自己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更重要的是,游蔚可不能天天来这么早,八点上课,自己六点过来,图什么呢?   于是乎第四天的时候,游蔚把徐骤喊进了屋两人平淡如水地吃了一顿早饭,谁也不说话的那种,然后乘坐公交车前后座的一起去了学校。   第五天、第六天也是如此。   第七天周末,今天应该是放假,徐骤却又来了。   游蔚睡到日上三竿才出去觅食,看见徐骤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台阶上,感觉脑袋疼。   “下次可以敲门。”他扶额。   “你连周末也不休息的吗?”   游蔚请他吃了顿饭,对方问:“你现在……消气了吗?”   游蔚嘴硬:“我根本没生气啊,有什么好生气呢,不就是昨天数学卷子第一题做错了被老师当众批评了嘛,我不生气。”   徐骤见他岔开话题,也没追问。   “你给我的那个盒子,我打开了。”   徐骤翻找着自己的包,从里面掏出了一袋东西。   游蔚看了一眼,是一个遥控赛车、几个“再来一瓶”的汽水瓶盖,还有一张“第一名”的奖状,以及还有一张纸条。   游蔚回忆起来了,那都是快十年前的东西了,原来徐骤当时就放了这么些玩意,有点……幼稚。   看来对当时的他来说,这些东西是最宝贵的了,和我的想法很一致嘛。   我当时好像也就放了类似的东西?   游蔚嘴角缓缓上扬然后停住,因为他发现那奖状上写着的名字是“游蔚。”   他俩拿反了。   游蔚抢过那张纸条一看,上面歪七扭八写了一大堆,但中心思想概括起来就是:请让我拥有超能力或者成为富翁吧。   好朴实无华但是难以实现的愿望。   游蔚没忍住也乐了。   徐骤道:“我还有些话想说,你能听听吗?”   游蔚心道:难不成我还能捂上耳朵不成。   “说呗。”   徐骤缓缓道:“一开始我以为没什么不同,或许是我太想当然忽略了你的感受,对不起。”   “你完全有理由对我生气,无论是之前忽然离开,还是这次隐瞒你,但是我不希望这就是结局了。”   “我们的故事兜兜转转,无论如何我也不想就此形同陌路。我无论如何都想对你说的是,无论是什么时候,什么名字,我们站在一起就足够令我开心。以及,我之前对你说的所有话,都不是谎言。”   游蔚沉默以对。   “我知道了,你先回家吧,我得再想想。”   游蔚只是在生自己的气,徐骤这么一番道歉,他内心更复杂了。   于是他先回家把那个铁盒子也开了。   钥匙自然找不到了,游蔚买了把钳子钳了半天,终于把盒子打开了。   徐骤的那份,特别特别简单。   里面只装着一小张照片,他俩肩并肩站在一块,游蔚记得那还是他爸拍的照片。照片里游蔚竟然还比对方高一些,可能是自己偷偷踮脚了。   还有一把钥匙,看样子似乎是他家门的钥匙。   最后那张纸条,游蔚拿起来一看,上面只写着一句话。   “希望我们能永远在一起。”   游蔚的心被不轻不重地拨动了一下。   他的第一反应是,徐骤写给十年后的自己,就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愿望吗?这不是浪费了吗?   但他转念又想,比起自己的那两个愿望,徐骤这个才是真正难实现的。   任何东西加了个“永远”的前缀就变得遥不可及。   永远年轻、永远健康、永远美貌,永远在一起。   用永远去包装的都是对美好的奢念。   游蔚觉得自己的心结终于打开了。   因为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们想的念的,都没有差别。   于是游蔚解放了徐骤的黑名单,郑重其事地回了一句:“我对你说的也没有一句是谎言。”   “明天见。”   无数个明天,就是永远。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大概还有四五个番外的样子,过两天发出来。   下面是完结的一点点碎碎念,只看文的读者可以关掉作话=3=   首先很感谢能看到这里的读者,给大家鞠躬 (ゝω)   这篇文虽然篇幅不长,但还是拖拖拉拉写了很久,一大部分原因还是不够自勉,所以决定痛改前非,争取存稿多多的再开新文,立个□□:下一本绝对不断更!   我知道这篇文有太多的不足,能力有限,暂时只能写成这个样子了。虽然如此,这篇文也陪伴我度过了很长一段难熬的时间,也成为我一个重要的宝贝。   很高兴有缘份能与大家因文字短暂相逢,爱你们(*'ε`*)   惭愧地说自己还在和写文这件事磨合,但能够肯定的是,我明天会继续写,后天也会继续。就像文里所说的一样,无数个明天就是永远,说不定写着写着就一辈子了。   总而言之,有缘的话下本书再见。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